第一百九十六章 新來的廚師
若君想了想,轉身看着宋遠洋說:“遠洋,你能不能幫幫我,我想瑞康家裏的人都還不太熟悉我,你就說我是你請來的做飯的。我可以住在下人的房間裏,不讓他看到我,你就告訴他我已經回去了,我就每天給他做飯吃,遠遠的陪着他,我就安心了。”
嘉琪站起來,走到窗邊,拉着她的手,搖頭說:“你心裏始終都是放不下他的。你還是愛他的對嗎?”
“我不想考慮愛不愛的問題,我現在只想他活下去。我要照顧他。遠洋,你給我安排一下吧,他這樣孤零零一個人怎麼行呢?我要陪他,哪怕是遠遠的也好。”她毅然說道。
於是,第二天宋遠洋和程嘉琪跑去和周瑞康說,已經送了若君回國,讓他安心養病,又說了一番勸慰他的話。瑞康心情很低落,臉色更是蒼白,沒說幾句話,就躺下休息了。
長時間裏,瑞康根本就沒有心思打理家中的瑣事,宋遠洋早就是他的大管家了,所以當他將若君安排到了廚房裏,根本就沒人懷疑,宋遠洋給她取了個英文名:珍妮。若君很高興,她覺得這樣的安排是最好的,既不用和瑞康太接近,又可以照顧他的飲食。
若君每天就在廚房裏,快活的忙碌着,給瑞康做些清淡可口的飯菜,她不知道瑞康會不會好,但是她只能儘力而為。而為他做飯,是她覺得最愉快的事情。
若君給舒志寫了信,把在英國的一切告訴了他。看着無名指上的金戒指,她期待着瑞康早日康復,自己可以儘快回家與舒志和一雙兒女團聚。
因為若君在廚房裏很拿手,做的東西很好吃,很快就變成了廚房裏的主廚,廚房成了她的小天地,她每天在這裏為瑞康作者營養均衡的可口食物,也為所有人做着各種美味,而且人又溫柔,大家都很喜歡她。
瑞康很少下樓,一日三餐幾乎都是在自己的套房裏完成,天氣好的時候他會讓僕人扶着自己出去院子裏走走,也並不會經過廚房,若君可以從透過廚房裏的窗戶遠遠的看到他的背影。
一晃三個月過去,若君的英語水平不停的在提高,和家裏那些外國僕人已經可以比較順暢的交流了,自己又買了幾本關於營養和食物方面的書籍研究。
瑞康的病情雖然談不上改善,但是至少沒有再惡化,她和他唯一的交集就是她做飯,他吃飯,她每天都是從伺候瑞康的女僕或者姚媽的嘴裏得到一些他的信息,睡的怎麼樣啊,穿的夠不夠暖啊,做了些什麼啊,咳嗽多了還是少了,還有沒有胸口疼痛啊。
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他倆居然再也沒有碰過面。這倒讓若君覺得自在了許多,每天專心於研究格式營養菜譜中,看到他吃下自己做的食物,偶爾看看他的背影,還有就是和來找自己玩的定國遊戲,她覺得這樣的日子很輕鬆很快樂。
聖誕節來了,倫敦郊外迎來了一場白雪,家裏的仆佣開始忙碌起來,這是若君第一次參加聖誕節,僕人們搬來了一棵快有兩層樓高的松樹,上上下下的打扮點綴起來,若君悄悄的跑到客廳門后,好奇的看着他們裝飾着家中的一起,她覺得新奇又美好。
尤其是那些五彩繽紛的閃爍着的霓虹燈,把平日裏空蕩蕩,雖然豪華卻有些冷漠的大房子點綴的生動活潑,充滿生活的氣息。
廚房裏也忙碌着,大家都喜氣洋洋的,飯廳里長長的橢圓形飯桌上,鋪着漂亮精美的鉤花桌布,上面擺滿了艷麗奪目的鮮花,銀光閃閃的燭台,精美雅緻的琺琅彩大小套盤,閃耀着光芒的成套玻璃杯,和閃亮的餐具。
餐桌上方的水晶吊燈,華麗高貴,折射着夢幻般的彩光。若君痴痴的看着這一切,肩頭被人拍了一下,是一個叫Rose的女僕,笑道:“珍妮,每年聖誕夜的晚餐,先生都會和我們共進晚餐的。還會發給我們禮物和錢。你趕緊去換換衣服,我想今晚先生一定會個你豐厚的獎勵的。”
Rose說笑着走了,若君緩緩的走回到廚房,姚媽也過來說了同樣的話。
“哎,珍妮,先生這幾天精神不錯,都是你的功勞呢,今晚你可要來啊,每年先生都會給我們每個人一份大禮的,千萬別錯過了!”
若君搖搖頭說:“我可能着涼了,胃也不舒服,我就不參加了,如果先生問起來,就說我生病了。”
“喲,這樣啊,那真是可惜了,好吧,你去休息吧,我替你把禮物和錢領回來。”姚媽說。
“好,謝謝您。”
若君回到女僕住的小屋子,看着窗外鵝毛般的白雪在空中飄舞,彷彿回到了遙遠的東北,孟家的小偏院裏,那個自己的小家,雖然那個家連這裏的半個大廳都比不上,可是那裏充滿了自己對生活的期望,有那麼那麼多的愛和激情,那麼多的溫暖和柔情。她想念舒志,想念自己的一雙兒女。尤其是思美,她不知道沒有了母親,這個小女兒會哭成什麼樣?一想到這,她的心就如被人擰着,揪着,抓着的痛。
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看着無名指上那枚小小的細細的金戒指,她的心沉甸甸的,不禁眉頭緊緊蹙了起來。
半年了,她離開家已經半年了,她寫了很多很多的信回去,卻都石沉大海,舒志一封信也沒回給自己,更奇怪的是,連念安也沒有音訊。她不知道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想快點回去。但是她的心底深處,又有一絲眷戀在這裏二樓的卧房裏。
她拉開抽屜拿出信紙,再次舉筆給舒志和念安寫信。窗外的風雪越來越大,刮的窗上唰唰的響。聽着風雪聲,她的心回到了遙遠的瀋陽……
瑞康邀請了宋遠洋一家來家裏吃飯,晚飯時分,宋家一家人來了。
“嘿,你看上去起色不錯呢。”宋遠洋一邊將帽子和大衣交給僕人,一邊和瑞康打招呼。周瑞康今天特意將自己收拾了一下,穿上了西服,雖然依然虛弱,但是看上去至少比穿着睡袍要精神了許多。
“還行,這兩天感覺好點。你呢?大過節的又跑哪去了?”瑞康笑問輕咳了幾聲。身後的定國已經和宋遠洋的三個孩子玩到了一塊,海倫在一旁陪着孩子們。有了孩子們的歡笑鬧騰,大房子裏頓時熱鬧了起來。
宋遠洋笑道:“下午才剛從劍橋郡回來,談了談煙草的生意。”
“唔,有件事我心裏很不踏實。”
“怎麼了?”
“念安已經很久沒有給我寫信了。我想問,若君真的回國去了?”
“呃,這…….”宋遠洋推了下眼鏡,有些支吾的說:“她還在英國。”
“是嗎?”瑞康並沒有十分的意外,反而是眼中閃出了一絲光芒。
“哎,現在國內這個運動,那個運動的,你還真的放心讓她回去啊!我現在都替徐子言擔心呢。”
“我怎麼會希望她回去,只不過,那裏有她愛的人,有她的家,我沒有力量留住她的心,留一個驅殼有什麼意義?”瑞康蹙着眉搖頭:“子言怎麼樣?”
“我也是從一些華僑朋友嘴裏知道的,說現在國內的形勢也是有點看不懂,希望他沒事吧。”宋遠洋和周瑞康都是厭倦政治的人,兩人無奈的搖搖頭,沒有再談下去。
“若君現在在哪?”
“呵呵,你把人趕出去,現在又關心人家在哪,我問你句實話,你見到她開不開心?”宋遠洋雙手環在胸前看着他問。
“開心,也不開心,很多事都變了,她不會再為我而哭,為我而笑,為我痴狂了,我在她心中已經無足輕重,但是看到她,我的心裏平靜了許多,不會和以前那樣每天胡思亂想。”瑞康咳了幾聲,坐在沙發里,伸手請宋遠洋坐下。
“唉,真可惜。果然是時過境遷啊。”宋遠洋從僕人端過來的酒盤裏的開胃酒:“你放心吧,她的事,我會安排好的。既然你也看開了,就不要再打聽了。”
“念安畢竟是我兒子,我不能不管。他音訊全無,我很擔心。如果你見到她就請代問一聲,念安是不是在和她聯繫,我就是想知道念安是否平安。”
“好吧,我會問她的。”宋遠洋說,瑞康點點頭。
“唉,對了,你是從哪找到的大廚,把我家的飲食水平提高了幾個檔次。真是要謝謝你。不過今晚你也有口福了,這個大廚真的不錯,中西餐都做的出奇的好。奇怪,他怎麼肯在我這裏屈就。”
宋遠洋眼神閃爍了下,轉開視線說:“咳,有錢總能找到人才的。”
“我就是奇怪,你怎麼不把他留在自己家。”他咳了幾聲。
“我不像你那麼挑剔啊,我呀,能吃飽就行,賺錢才是我的樂趣。哈哈”宋遠洋輕鬆的把話題調轉了。
“知道嗎?他給我準備的蘆薈蜂蜜川貝汁,很不錯,也不知道他裏面放了什麼,每次喝下去,我都覺得很舒服。待會讓他給你也做一杯。”瑞康微笑着,眼中流露出一種懷念:“他的手藝讓我想起一個人。說起來,我還沒見過這位大廚呢。今晚我可是要見上一見的。”
“這……見不見也無所謂,廚師嘛,他做飯,你吃飯。”宋遠洋說。
“呵呵,你怎麼……”
話未說完,姚媽上前來說:“先生,可以開席了。”
瑞康點點頭,拉着宋遠洋,一起入席,每年的聖誕節,瑞康會讓全家上下的仆佣都上桌子與自己一起共進晚餐,一起享用美食。
給念安寫完信,聞着滿屋子的飯菜香,若君只覺飢腸轆轆,後悔沒有拿點食物到房間來。窗外的天色已經全黑。屋子裏也有些冷,若君在壁爐里加了兩塊柴。坐在爐子前捧着英語書背單詞。
“珍妮,珍妮!”Rose走了進來說道:“哎呀,你真不出去啊?先生吩咐讓你做那個蘆薈蜂蜜汁呢。你快點哦。”
“好。”她闔上書又回到廚房,她也是餓了,便在廚房裏邊做邊吃了點東西。
蘆薈汁剛做好,姚媽又進來說:“珍妮,先生要見你。”
“不不不,我不要見他,我不舒服,我回房……告訴他,我生病了。蘆薈汁已經好了,你們端出去吧。我回房了。”
若君趕緊回了房間,她有些擔心瑞康會跑進來,所以還是把房門給反鎖了。
不過她的擔心多餘了,可能是宋遠洋表現的不太感興趣,又可能是瑞康忘了,也可能是因為瑞康有些體力不支,覺得累了,總之瑞康並沒有堅持要見這位大廚。
只是為了表示感謝和對她廚藝的認可,瑞康讓姚媽帶了一個雙份的紅包給她,還有一個禮物。拆開禮物盒子,裏面是一條粉藍色,輕若鴻羽的紗巾,盒子裏一張小卡片上寫着英語的:“聖誕快樂周瑞康”。
第二天若君上街買了一副高級的羊絨手套包了起來,也附了一張“聖誕快樂請多保重。珍妮”的卡片在裏面,讓姚媽代為轉交給了瑞康。
日子雖然平靜,但是若君的內心越來越焦躁,她不知道孟舒志到底是在搞什麼鬼,為什麼不給自己寫信?還有念安……她越來越歸心似箭,但是她的假護照被宋遠洋拿走了,她現在連個合法的身份都沒有,能去哪?
瑞康的心裏同樣的焦急,之前至少念安會寫信告訴他一些情況,可是現在已經半年多了,什麼音信都沒了,他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不知道念安是不是出了意外。
直到第二個月,瑞康才收到了念安寄來的信,簡直把瑞康激動壞了,顫抖着手,打開信紙,上面寫着:
“親愛的爹爹,
您和娘的來信都已收到,遲遲沒有回復是因為家中有了變故,我的心很亂,不知要如何落筆。
我知道您一定很擔心我的情況,所以盡量鼓起勇氣寫信給你。不過,爹爹,這封信您能保密嗎?千萬不要讓娘看到,我想,如果娘看到了,她會很傷心的。
爹爹,我真的不明白愛情到底是什麼?您和娘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但是娘和爸爸在一起了,卻又……咳,我還是從頭說吧:
自從娘走後,爸爸變的沉默寡言,脾氣暴躁,整天都是醉醺醺的,我勸了幾次,但都沒用,而且,他看到我似乎更為生氣,我只能盡量的避開他。
思美妹妹整天的哭着找娘,我用儘力氣哄她,陪他玩,可是我好累,我的功課也退步了。
更糟糕的是,娘走後的第二個月,爸爸帶了個阿姨回來,就是當初差點和爸爸結婚的那個許夢如阿姨。
他們在房間裏一起吃飯,說話,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離開,現在她幾乎天天都來我們家,就在我寫這封信的時候,她正在爸爸的房裏。
我不知道爸爸怎麼會變得如此可怕,他連和娘的結婚照都給砸了。
爹爹,我很高興娘與您團聚了,因為我知道你們深愛着彼此。
我曾經也擔心娘和您在一起后,就不要爸爸了,可是我現在一點也不想娘和爸爸在一起了,爸爸變了,我之前很想娘快點回來,可是現在,我一點也不想她回來。
如果娘回來了,她一定會很傷心,很傷心的。
嘉偉叔叔已經來看過我了,他很生氣,差點和爸爸打起來,我告訴他,我會寫信給您,讓他不要擔心,我會盡量照顧思美妹妹。
爹,我現在好混亂……我無法再寫什麼了……等我期中考結束后,再給你們寫信吧。
哦,您寄來的書已收到,謝謝爹爹。知道您身體好轉,我很高興,希望爹爹能早日痊癒,與娘白頭偕老,不在分離。
念安字
……”
看完信,瑞康直覺驚訝和頭痛欲裂,無話可說,自己簡直就是罪不可恕,自己再次破壞了若君的幸福,因為自己,她離開的舒志,離開了她珍視的家,如今卻已面目全非,自己家簡直就是個魔鬼,如果不是自己,她和舒志將會多麼幸福。
孟舒志出軌了!他拿着信痛苦的撐着額頭,要怎麼辦?怎麼辦?他的胸口又開始疼痛,自己還能活多久?若君,念安,這兩個與他血脈相通的親人,自己還能又少力量和時間去保護他們,愛他們?
一陣痛苦的咳嗽,他從抽屜里拿出那張“聖誕快樂,請多保重。珍妮”的卡片,珍妮?呵呵,傻若君,其實他早就在第一次吃到她做的飯菜時,就已經猜到了,他掉她的廚藝是那樣的熟悉和眷戀,怎麼會忘記?
可是他不願意見她,因為他知道她已經愛上了別人,他被她傷到了,他在聖誕節的時候故意說要見她,她的躲避,更讓他確認就是珍妮就是若君,直到受到聖誕禮物,裏面的這張小小卡片上的字跡,徹底曝露了她的身份。
他沒有拆穿她,也沒有見她,因為他無法接受她不再愛自己的事實,她愛孟舒志,她想回家,她並不想留在這,並不想留在自己身邊。這讓他此生最後一個夢也破碎了,她打碎了他的夢,他無法原諒她。
但是他們還有一個兒子,無論如何,他也得和她商量念安的未來的。於是他終於攏上了厚棉睡袍,走下了樓,來到了廚房,下人們剛要喊他,他揮了揮手,讓他們都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