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郎該吃藥了
“大郎,你終於醒了,該吃藥了。”
這是他聽到的第一句話,是個女子,聲音如同和風撲面。
當他睜開雙眼,四周黑漆漆,竟是沒有開燈。在他的記憶里,他的生活應該是高樓大廈、網絡信息,出門開車,進門空調,可是另一段微弱的記憶告訴他,這是古代。聽到這話,他這才意識到床沿邊有個人。
他急忙閉上眼,然後把嘴巴緊緊閉上。這句台詞太經典了,他條件反射地想,難道自己穿越到武大郎身上了,難道這女子就是潘金蓮?那豈不是自己剛穿越就要領盒飯了?
“大郎,沒事了,別怕,嬸娘在這,一定不讓你留下後患。”
他本來還有點失落,一聽“嬸娘”,敢情不是武大郎與潘金蓮。於是他又睜開眼,此時不遠處一盞微弱的油燈被點亮了,剛才自稱“嬸娘”的女人端着碗靠近他。
藉著微弱光亮,他看清這人荊釵布裙,臉上已經開始有了皺紋。他下意識地點頭,把葯喝了。看着四周,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了。
雖然醒了,可是他的腦子一片混沌,對暈倒之前的記憶有些模糊。等他喝了葯,嬸娘離開,他又躺下休息,漸漸地,才記起來。
為什麼暈倒,對於更驚人的記憶來說反而不重要了。
他叫甄風,對於這個名字,他也是醉了。而其他人的名字更是讓他無語,二叔叫甄劍,弟弟叫甄爽,妹妹叫甄靈,這是耍賤,又爽又靈?真要瘋了。
在他六歲那年,也就是十年前宋朝剛建立的時候,他得了一場重病,一個活潑的孩子竟有些呆傻了,本來常人對於幼兒時期的記憶就所剩無幾,這場重病更是奪走了他小時候的記憶。與此同時他又經歷着另一番人生,就是他記憶更清晰更深刻的二十一世紀。可是他的身體依舊生活在這南唐都城江寧,十年如一日地度過。
江寧,即是金陵,南唐立國后才改名江寧。如今是開寶三年九月,南唐早已向宋朝遞表稱臣,因此用的是宋朝的年號。
直到今天傍晚一場衝突,他的頭磕到了桌子,他的記憶融合了,他感覺自己並不像是未來的人穿越到了這裏,因為那些來自未來的更多的是記憶和意識,並未有多大的留戀。他並沒有古人穿越到未來的新奇,以及對於歷史發展的好奇。更多的可能是他的意識融入到了未來的某段記憶中汲取,此時清醒過來了。不過究竟真相是什麼,都難以辨別了。
或者這就是,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面前的人是自己最親的人之一,是二叔的妻子。喂完他喝葯,她才起身要離開:“大郎,你好好休息,嬸娘明天再來看你。”
想着自己孤苦無依,眼前最親的人,甄風突然說道:“嬸娘,我穿越了。”
一般穿越小說中,任誰穿越了,幾乎都是藏着掖着,生怕人知道,生怕人把自己當妖怪,生怕自己招致禍患。可是甄風卻有些淡定,有些無所謂,想把自己的經過分享給身邊最親近的人聽。
“甚麼?”嬸娘有些反應不過來。
甄風突然意識到,此時並沒有“穿越”一詞,更沒有所謂的時空概念,在這佛為心、道為骨、儒為表,講究天圓地方,信仰生死輪迴的時代,穿越之事解釋不清。
“我去了一個非常繁華的世界,在那裏生活了好幾十年。那裏有飛機,就是可以在天上飛的,一日萬里,有手機,相隔千里也可以說話聊天,出門有汽車,這麼說,從江寧到蘇杭,半天就能到了……”
嬸娘一臉懵懂的表情,眼神里透露着一個字都不信,但是嘴裏卻說著:“嗯嗯,大郎,這個世界好神奇,你剛受傷,什麼也別想了,喝了葯好好休息。”
甄風感覺頭上微微發疼,看嬸娘的表情,知道再怎麼說怎麼解釋,都是天方夜譚。嬸娘給他掖了被子,才起身往外走,邊走邊嘆氣,那背影似乎還在搖着頭。
油燈滅了,門也被帶上了,甄風陷入漆黑的空洞之中,不禁聽到門外傳來細細的聲音。
“大郎怎麼樣了?”一個男子的聲音,有些沙啞低沉,甄風聽得出是二叔甄劍的聲音。
“哎,大郎似乎撞壞了腦袋,可能是做了個噩夢,甚至,甚至有了癔症,竟然說人可以在天上飛……二哥,你說這可怎生是好?”
“啊?這……這……”二叔的聲音有些懊惱和失態,聲音甚至帶着內疚,“大郎這輩子真是命途多舛啊,剛逃離虎口,就得了重病,整個人有些痴傻。本想着一輩子平安度過也變罷了,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取了這麼個名字,難道是上天註定,要讓大郎變瘋了嗎?”
“二哥,妾身也是這樣想的。幸好他還認得妾身,除此之外也不胡言亂語。剛才妾身沒接大郎的茬,怕他再受刺激,可憐的孩子呀……”
“罷了,事已至此,且當沒發生過。否則以那甄家這副嘴臉,大郎怕是在這甄家沒有立足之地了。你對其他人也休再提起,哪怕是爽哥兒他們。明日儘早過來,無論如何讓大郎別再提這些瘋話了。”
“妾身知曉此間輕重,二哥放心便是。夜深了,二哥忙了一天,早些回屋歇着吧。”
聽着輕輕的腳步聲逐漸消失,甄風內心感覺自己真的要瘋了。一臉正常地說真話的結果竟然是這樣,其他人也不會好到哪去吧?身子打了個激靈,應該便是如此,這個時代的記憶中對於道德倫理的約束,並沒有甚麼“言論自由”一說,如果去和別人說自己知道歷史發展,輕則被當成邪靈附身,重則怕是朝廷都要派人把自己滅口了?
唐朝李淳風、袁天罡的《推背圖》已經被趨之若鶩,若是有人知道南唐再過五年就被滅了,如此生動的敘述只會被認為是詛咒國家罷了。在這講究長幼尊卑的時代,一言足以定生死,可不是鬧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