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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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行吟本來以為手術檢查,最多是來幾個人帶他去醫院,卻沒有想到顧青峰停下了手頭所有事務,親自來陪他。
他們跑了很多家醫院,國內的四家定點腦血管瘤醫院,香港的一家——這同時也是葉宴之前為鹿行吟物色的那家醫院。
因為鹿行吟的血管瘤位置兇險,且明顯比前幾年膨大,血管瘤下端較寬,B市協和與香港醫院同時提出:1.可以介入治療手術,但不作為主推方案,介入材料容易脫落造成栓塞。
2,主刀切除,但切除死亡率大概也在50%左右。
半對半的概率。
而B市某醫院曾有專長外科手術的一位醫生,一直被譽為“亞洲第一刀”,最近因為年紀大了無法主刀而選擇退休,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請動。
顧氏一樣派人去了解了情況,得到了老人家人的禮貌回復——這位亞洲第一刀,如今也罹患血管瘤,而且位於腦幹位置,已經嚴重影響了視力和部分神經活動,因為年紀大了,身體素質也支撐不起手術,如今正在靜養,無法再拿起手術刀。
在這種情況下,教授本人看過鹿行吟的病歷單,家人代替轉達,向他們推薦了一位德國教授:“你的情況我了解了,確實很兇險,我們國內其實有最好的一批血管瘤手術醫生,死亡率評估在50%,已經是他們能做到的極限了。如果我還沒退休,可以做,死亡風險大約在20%,但是現在沒辦法。你們家中財力如果能夠支撐,那麼德國倒是有一位醫生可以推薦。”
“你自己的感覺呢?”
北京協和醫學部,顧青峰陪着鹿行吟走出來,旁邊助理快步走來,低聲告訴顧青峰,“簽證也下來了,明天帶小鹿少爺去德國找巴特朗非教授,他曾經在S市第十一醫院做過示範手術,非常危險的一個病灶案例,手術水平信得過,本來也在我們的前期備選計劃中。”
鹿行吟低頭查看着資料。
這麼聰明的孩子,從小就知道應對腦血管瘤的兩種手術方法,介入治療通過造影技術,使用導管和特殊材料填塞血管瘤使其自然壞死,創面小,恢復快,但存在後遺症可能,血管瘤的威脅清除了,栓塞可能卻要接着伴隨一生。
而切除手術恢復期長,更是萬分兇險。
鹿行吟輕輕說:“切除吧。”
他仰頭看醫院潔凈的樓道和明亮的落地窗,眼神明亮,他指給顧青峰看:“顧爺爺,這裏就是我上大學后,以後來實習的地方。”
跟在顧青峰旁邊的醫學助理也跟着笑:“小少爺,不是這裏的協和啊,你到時候實習的地方在東城區。我也是那邊過去的。”
鹿行吟瞅了瞅,也跟着笑。
顧青峰原本擰着的心緒,此刻因為小輩的這一點笑容,跟着紓解了一些。
“小少爺的獎項是可以進清華大學本部的,錄了協和-清華醫學院,其實分數上吃虧。”助理又說,又看了鹿行吟一眼,“小少爺以後是想當醫生嗎?”
鹿行吟指了指自己的頭:“想的。從小就想。”
他清楚直白地闡明自己的願望和理想——還有大人們看來,或許有的那幾分野心,霍家本身的主打行業就是化工製藥,霍江、葉宴為此籌謀半生,卻沒想到起初最不重視的一個孩子,如今確實最適合的繼承人候選人。
第二天直飛德國,預約了教授專家見面。
那德國人一頭銀灰色的捲髮,眼睛是一樣的灰色——他看過鹿行吟的資料之後,只說了一句話:“30%。如果接受,考慮到你的簽證,直接住院進行術前檢查。”
高於北京教授的評估,卻低於其他醫院給出的風險。
所有人都在沉默,鹿行吟毫不猶豫的、輕輕說:“好。”
*
在醫院的時間很長,又好像很短。
他彷彿回到了孩提時代,一個小小的孩子被留在醫館裏,看着身邊各種陌生的人來來去去,看窗外草長鶯飛。
沒事的時候,他會拍攝照片發給顧放為,每天好幾張,從路邊攤買到的巨無霸雪糕,再到德國人的Dnerbox——一種長得很奇怪的街邊小吃,醫院房間的一小盆花,他也會拍下來給它看。
顧放為卻日漸沉默。
他給他發吃的,顧放為卻給他發來好幾個文件夾的腦血管瘤手術資料和文獻,以及術前準備事項,術后準備事項,連食譜都給他弄了一套出來——還是中西結合的,考慮到了營養、寒熱、補氣等許多東西,謹慎之餘,不免也透着一些幼稚和可愛出來。
這些其實都不用他做,顧氏的醫療顧問都為他考慮得很周全。
“嗯……看得清這邊嗎?”鹿行吟一邊翻着化學島的論壇題目,一邊裹着毯子調整手機支架。屏幕正中,他看見顧放為的樣子很滑稽——戴着一個黃色的安全帽,穿着灰撲撲的工裝服,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裏。要不是那一雙水光瑩潤的桃花眼,他幾乎有些認不出他來。
顧放為顯然不太願意他看到自己穿成這樣——臉紅得滴血,一邊走,一邊伸手不斷地去調整安全帽。
鹿行吟喝止他:“顧放為,帽子好好戴着。”
顧放為於是不動了。
鹿行吟在這邊笑:“明天我也要戴帽子,開顱手術要備皮,頭髮全部要剃光。你不許笑我。”
顧放為卻笑不出來,他在另一邊的眼神看起來有些陰鬱。
“你要是擔心我,就找點其他事情做吧。”鹿行吟輕輕說,“國家集訓隊,我不知道能不能如期趕上。現在是十二月,國家集訓是三月,如果恢復得好,我希望可以和你一起進入國集。”
今天本該是冬令營頒獎的日子。他們不在,但陳沖都跟他們聊了聊今年的大致情況,化學島小群里也一直湧現着不同的八卦。
全國第一的楚泉放棄了現場簽約,據說是和A國某名校達成了人才協議,正在談條件。奶神實驗滑鐵盧,仍然拿了全國第六。
而程恪穩穩噹噹,位置在全國第十。他們S省省隊,鹿行吟和顧放為簽約清華,康勤簽約北大化學院,李琦和另外一個鷹才的男生拿了銀牌簽約中國科大,剩下的銅牌,也都各自拿到了降分協議,本科過線即可。
三個金牌兩個銀牌三個銅牌,這是今年S省省隊的全部戰績,陳沖笑得臉上都起了褶子。
青墨七中也緊跟着收到了這個喜訊——他們學校的學生,出了兩個國家金牌!
這意味着下一年,S省省隊人選會對青墨七中又更多的傾斜,與此同時,國家在劃定S省省隊人數上時,也擁有了更多的選擇。
顧放為和鹿行吟兩個學生,實打實地憑藉一己之力,改變了青墨七中,乃至S省競賽的部分命運。
*
“全身麻醉,不要害怕,睡一覺就好了。”
鹿行吟躺在病床上,看見手術室的門打開,消毒水的味道瀰漫,心裏沒有恐慌,反而極其平靜。
顧青峰湊上前,被護士擋在後面,老人家的聲音沉穩有力地傳來:“孩子,不要害怕。”
“等一下。”鹿行吟下意識地說了這三個字,隨後換成醫護人員都能聽懂的英語,“等一下。”
“顧爺爺。”
顧青峰湊近了,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往門外看了看,語氣盡量溫和平穩:“——顧放為還沒來,這小子磨磨蹭蹭的。不知道在幹什麼。”
“不是他。”鹿行吟彎起眼睛笑,烏黑的眼底清澈透亮,彷彿能看透一切事,“我把手術時間,給他說晚了一天,免得他擔心。顧爺爺,我媽媽是不是也來了?”
顧青峰喉頭一哽。
葉宴確實來了,但是她一次都沒有上來過,沒有進病房看他,害怕他難受,也無法面對。
“如果我沒有活着出來,告訴媽媽,我的那份遺產捐贈社會,我不怪她。”鹿行吟說。
他抬頭隊護士微笑示意:“好了,可以進去了,謝謝。”
*
“策劃案我看過了,B方案可取,我會為你進行投資,同時我也邀請你成為這個計劃的第一批供應商。”
國內,傅氏科技。
傅成蹊翻閱了一下文件,這次會面依然和上次一樣簡單直白,“我知道你的情況,為了達成合作,我也接受你提出的——對你的核心算法進行投資,同時買斷你的設備的機械設備,期限合同你都看一下,產品經理和工業負責人會詳細跟你協商。”
“好,謝謝傅總了。”顧放為不斷地看着手錶,“合同的事傳真吧,我現在有一些急事要去一趟德國,我家人生病做手術。”
“家人?”傅成蹊問道,他掌握的八卦顯然不止這些,笑了起來,“小男朋友吧。”
顧放為愣了愣,也跟着笑了笑,隨後抓起文件衝出了傅氏科技大樓。
整整一天的飛行時間,顧放為反覆地打開手機,又神經質地將其關閉。
他不懂這邊的語言,也從未來過這個國度,急得連歐元都沒有準備,只是憑着一口流利的英語,連說帶比劃,用自己的手錶換到了一些零錢,隨後打車去往醫院。
“XingyinLu?”
顧放為像一隻無頭蒼蠅,努力穩住情緒轉來轉去。他給鹿行吟打了好幾個電話,可是一直沒人接。
最後接電話的是顧青峰。
“顧放為?你在大廳等着不要亂跑,我讓人下去帶你過來VIP區。你弟弟昨天剛做完手術,今天醒了一會兒,還在ICU觀察情況。”顧青峰恐怕是怕這個孫子原地發瘋,趕緊又告訴他,“手術很成功,但是還要觀察後遺症和可能的併發症……”
顧放為愣住了:“昨天?”
他再次看了一眼時間,確認鹿行吟給他說的就是今天。
“讓我看一眼,就讓我看看他。”ICU病房外有一層透明的走廊玻璃,顧放為沖了上來,額頭上沾滿了汗水。
直到看見少年沉睡在病床上的那一剎那,他的心驚肉跳才有了片刻的消解。
顧放為劇烈地喘着氣,將頭輕輕靠近玻璃,抵在上面,渾身都像是卸了力氣。
他喃喃地抱怨着:“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小計算器,把自己的手術日期都記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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