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絕望的母親】
安岸和再生回到再生家裏，再生的媽媽給他們把被子都曬過太陽，房間也打掃得一塵不染的，躺在蓬鬆的桑蠶被子裏，有一股溫暖的陽光的味道，那味道跟再生的味道很接近。
“我媽怕你冷，就多加了一床被子。”再生說。
“難怪，我還在想是不是因為這裏比岩城要冷很多。”安岸轉身看着再生。
“是比岩城要冷，不過以前我一個人冬天的時候也都是蓋一床被子的。”
“那我們就要一床被子吧。”
“你不冷嗎？”
“冷啊。”
“那就這樣好了，不要弄了。”
“可是這你會熱得睡不着吧。”
再生笑了笑沒有說話。
“其實對我來說一床被子跟兩床被子是一樣的，因為再厚的被子我也捂不熱，能幫我捂熱的只有熱水袋。以前冬天我一個人睡的時候，到天亮熱水袋冷了，我也是冷的，腿一下都是冰的。自從跟你睡着一起，你就像一個永遠都不會冷掉的熱水袋，把我也捂熱了。”
“是吧，我很暖和的。再冷的下雪天我都只蓋一床被子，有時候還感覺很熱呢。”
“所有我可以幫你中和一下，你就不熱了，我也不冷了。”
“那我們就要裏面這條厚的吧，外面的掀掉。”
“好。”
安岸說著做起身子，剛想下床就被再生攔住了。
“我去，你躺下！”再生說著就利索地起身抱着被子，然後打開衣櫃，一股腦地塞進被子裏。
安岸躺下神，感覺被子裏暖暖的。再生轉身哆嗦着鑽進被子，保住安岸說：“真冷啊！好冷！”安岸只偷偷地笑。
“早點睡吧，明天要起早呢。”再生伸手熄了燈。
“起早嗎？”
“嗯，要去醫院看病人，我們反正沒事，就跟我媽一起去吧。”
“好。”
第二天一早，安岸和再生洗漱好就下樓了，吃了熱騰騰的粥和小菜，還有再生的媽媽買來的包子油條，安岸最喜歡吃油條了，特別就着白粥，再配點小菜，實在是人間美味。
白花花的粥又香又糯，晶瑩剔透，就算直接品嘗也是一道風味小吃，在嘴裏咀嚼一會就會有淡淡的甜味，水分里的甜糯口感讓人的味蕾得到滿足，熱騰騰的霧氣瀰漫在臉上在乾燥的冬天慰藉了緊繃的肌膚，人就從朦朧里清醒過來。
“我們待會要去醫院看再生姨婆的孫女。”再生媽媽對安岸說。
“噢！”
“這小孩子夠可憐的，才兩歲多，就從床上摔下來了，好像是把腦子摔壞了，之前一直在重症監護室，現在搶救過來了，但是一直都沒有醒，不知道還能不醒過來？”
“啊？”安岸感到很震驚，這樣的事情實在是讓誰聽了都有些不知所措。
“怎麼會摔下來的？”再生問。
“誰知道她媽媽是怎麼看孩子的，兩個人都坐在床上玩呢，突然孩子就掉到床下去了，但是哭得很厲害，但是也沒當回事，後來就睡著了，一直到晚上都沒有醒過來，等你姨婆的兒子下班回家了才發現不對，立馬送去醫院的。”
“她媽媽當下不知道嗎？”
“所以他們都說不知道她怎麼回事，小孩子當時哭得很厲害，據說還吐了。可能孕婦反應比較慢吧。”
“孕婦？”
“又懷了一個，肚子也有點顯了。”
“那她一定難過死了，肯定很自責吧。”
“現在在醫院陪着孩子呢，這麼個大肚子這樣帶在醫院也不是個辦法，讓她回來她也不願意。”
“那這個年是不好過了。”再生說。
安岸跟着再生還有他媽媽一起到了醫院，碰到了一個中年婦女，抱着個小女孩。
“你們也來看孩子啊？”那婦女對再生的媽媽說。
“嗯，今天剛好有空就過來看看。”
“哎呀，發生這樣的事情也真是不幸，我剛看了，小姑娘個子很高啊，比我們家沁沁還高，看着有三四歲的樣子了。”
“是啊，他們家的姑娘長得很可愛的，也會說話，機靈着呢，皮膚也白，這麼好的孩子，發生這種事……”
“你們打算包多少啊？”
“意思意思么好了。”再生的媽媽說。
“是啊，我們也什麼都沒買，孩子現在還沒醒過來，吃什麼也吃不了，還是送錢實在一點。”
“嗯，是的，我們也是這樣想的。”
“那你們忙，我也走了，一會兒我閨女下班要回家吃午飯呢。”
“嗯，去忙吧。”
“下次有空來家裏玩啊。”
“好的。”
還沒走進病房，就看到一個小腹隆起的女人站在病房外面，再生抬頭看到“35~37號病床”幾個字，就對他媽媽說：“35號床這裏！”
“嗯，我看到你姨婆的兒媳了。”
安岸跟在再生身後，隨着再生媽媽一起進了病房，女人也進了病房。小小的身體四仰八叉地躺着，臉上帶着氧氣罩，身上插着各種莫名其妙的管子，安岸想想都覺得疼，這麼小的身軀哪裏經得起這番折騰。
孩子的奶奶和外婆都在床邊守着。外婆用自己的大手握着孩子的小手，說：“我有時候就給她的手臂腿都按摩一下，感覺她很不舒服，有時候她的手會突然動一下動一下的。”
“是啊，不要說是個小孩子了，就算是大人這麼多管子插着肯定也受不了的。”
“醫生說還要再觀察半個月，能不能醒來還不一定呢。”
“你們要不要換到大醫院去，說不定還能有別的辦法。”
“我們也商量了，但是去大醫院怕是沒有人能照顧，我跟她奶奶人生地不熟的，外面怕是路都摸不清，只能等國明請假了再轉院看看。”
“是啊，現在小的都在肚子裏，也不方便跑那麼遠。”
至始至終孩子的媽媽都沒有說一句話，一直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孩子，是不是用手去撫摸她，旁若無人的，沒有跟他們打招呼，他們說得話她也都跟沒有聽見一樣。
護士走進來，說要給孩子插胃管，女人才轉身走了出去。
“她媽是眼淚都哭幹了，我們叫她不要哭，肚子的孩子也重要，讓她回去休息也不聽，在這裏都賠了十幾天了。”
“讓你囯明跟她說么，你們說她肯定不聽得，這樣下去累壞了可不行。”
他們這樣聊着，對話間好像整個病房都是灰色的空氣，烏壓壓的，壓地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即便是昏迷不醒，但是小女孩的身體還是有條件反射的，這讓安岸感到有些不適，甚至是恐懼。安岸拉了拉再生的衣角，再生意會到了，兩個人走出了病房，在外面靠着牆等着。
安岸看見孩子的媽媽站在病房外，倚靠在牆壁的副手欄杆上，默默地留着眼淚，一隻手去擦拭，另一隻手捂着自己凸起的肚子，淚水還是決了堤似的往外涌，她的身體在抽搐着，微微地顫抖，似乎在剋制着自己的情緒，不敢讓其噴涌而出。
安岸皺着眉頭，心也跟着揪在一起，這一幕實在是無聲而又慘烈，一個懷孕的女人面對自己失去意志的孩子，到底要怎麼去面對，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呢？想到孩子是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出了事情，大概是作為一個媽媽最難辭其咎的事情了吧，這樣的自責里，實在是太讓人難受了。
“走吧，我們去外面等！”再生看到安岸的表情，感覺這裏實在不是一個能久留的好地方，灰色的情緒就像毒藥一樣會蔓延在空氣了，你吸一口便會被扼住喉嚨，喘息不得。
“嗯。”安岸默默地跟在再生身後。
“這孩子真的是太可憐了！”再生感慨道。
“她媽媽也很可憐啊。這樣要怎麼辦才好呢？萬一醒不過來怎麼辦？”安岸嘆了口氣。
“凡事還是要往好的地方想。”
“真希望這個孩子一定要好起來啊。不過是從床上摔下來而已，怎麼會這麼嚴重呢？我小的時候也摔下來過，還不只一次呢。我還記得好幾次醒來的時候就躺在地上，那床還很高。”
“怎麼說呢？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不湊巧吧，很多小事一不注意就成了大事。”
“上次我還聽說我家附近的那座橋上摔死了一個人，騎着電動車還帶個西瓜，今年夏天的時候，自己摔倒的，也沒人撞他，西瓜掉地都沒有裂開，但是他就是摔死了。”
“什麼？西瓜都沒摔裂嗎？那怎麼會？”
“是啊，有的時候，人的命真的比想像的還要脆弱。”
這大概就是生命的無常吧，有時候很堅韌，有時候又很脆弱，再堅強的人在面對意外的時候都顯得那麼不堪一擊，毫無防備，沒有預兆的，只能看着意外降臨。沒有人知道自己會活到哪一天位置，甚至不知道第二天早上的太陽還能不能看到，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會先來，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往往都措手不及，因為誰也不會知道自己的那一天是在什麼時候。
把每一天當做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天來過，就像是一個智者的話，但是這卻是很難實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