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也想走?柳三奶奶見王慕瞻進來,抿嘴一笑,招呼房裏伺候的人都出去,劉如蘊是沒有發現的,王慕瞻看着劉如蘊,眼神變的有些迷離:“如蘊,我曾和你說過,身為男子,也不是事事都隨心的。”
這個和方才說的話有聯繫嗎?劉如蘊的眉頭微微蹙起來,王慕瞻繼續道:“很久以來,我一直在想,能夠離開家人的庇護,在外面自由飛翔是什麼滋味,但是不成的,少年時候,曾經跟人出去走過海,那段日子。”說到此處,王慕瞻似乎又能感覺到海風帶來的那種潮濕的感覺,雖然艱苦,那段日子卻是最快樂的日子。
可惜,王慕瞻嘆了口氣,後面的話不需要再說,劉如蘊已經知道了,據說有一次遇上了海盜,逃出來后王太太就再不放他出去了,想到這,劉如蘊不由說出一句:“王太太擔心你也是有的,她總是做母親的人。”
王慕瞻微微點頭:“是,只是已經飛過的人,怎甘心再回到那個籠子裏面去。”劉如蘊的眼不由一亮,王慕瞻看向她的眼神變的堅定:“如蘊,我們一起飛吧,互相陪伴。”這輕柔的話打消了劉如蘊的最後一絲不確定,眨眨眼睛,不讓水汽氤氳,她輕輕點頭:“好。”
王慕瞻握住她的手:“如蘊,你我都是不甘於在深宅大院的人,從此後一起陪伴,再不孤單。”再不孤單,這話真好,劉如蘊臉上的神色變的柔和,原來,有人陪伴的感覺真好。
咳咳,有咳嗽聲響起,王慕瞻急忙把劉如蘊的手放開,劉如蘊抬頭,劉大爺踱着方步進來,看見他,王慕瞻頓時想起方才在船上他說的話來,自己妹妹不會再嫁,劉家不會少了她的一口飯食,斷不會再讓她去別人家伺候公婆了。
王慕瞻臉上的神色變的慌張,雖說知道劉如蘊自家能做的了自家的主,只是這婚姻大事,總還是願家裏人能有個主持,劉如蘊是不知道方才在船上劉大爺已經回絕了王慕瞻,方想張口說話,劉大爺已經走到王慕瞻面前,定定的看着王慕瞻,看的王慕瞻心裏不由有些發毛。
過了些時,劉大爺才嘆口氣:“慕瞻,若你真的能像你說的那樣,一世不讓妹妹受氣,不去做人家媳婦,你要娶就娶吧。”他這句話說出來,王慕瞻心裏的喜歡是說不盡得,他連連點頭:“姐夫,小弟是個男子,做男子的,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連自己說的話都做不到得,又算什麼男子?”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劉如蘊細細嚼着這幾個字,唇邊的笑容越來越大了,劉大爺看着自己妹妹臉上的神色,又咳嗽一聲,對王慕瞻道:“只是。”
他這重新說出的話讓王慕瞻的喜歡又飛到天外去了,手不自覺的握住椅子上的扶手,力氣大到快要把花梨木做的扶手都捏碎了,劉大爺才接著說話:“我這個妹妹比不得旁的女子,女子家的柔順是一點都沒有的,也是個有主意的,有性子的,日後如何,慕瞻,你可要想好了。”
劉如蘊聽到哥哥後面說的那幾句,不由有些惱,小聲的叫了聲大哥,王慕瞻看着劉如蘊,眼神里的溫情讓劉大爺在旁看着都覺得臉熱辣辣的,他似乎是在說給劉大爺聽,更像說給劉如蘊聽:“大哥,我想要的,不是那種柔順的,以夫為天的女子,而是能隨我一起在天地間飛翔的女子。”
劉大爺笑了,劉如蘊的臉越發紅了,只有說話的王慕瞻的神色是如此的飛揚。
請媒婆,下聘過禮,擇了二月十二的好日子,劉如蘊雖則不想大張旗鼓,卻拗不過劉大爺和王慕瞻,到了好日子的頭天,柳三奶奶就過來替她梳妝。
劉如蘊瞧着鏡中的自己,笑着對柳三奶奶道:“姐姐,我又不是沒出嫁過,還有什麼好怕的?”柳三奶奶手裏拿了一支累絲鑲寶金鳳在她頭上比來比去,笑道:“你是出嫁過,王兄弟可沒娶過妻子。”
劉如蘊笑了:“照姐姐這樣說,娶我是委屈他了?”柳三奶奶把金鳳正正插好,這才扶着她的肩笑道:“不委屈,像妹妹這樣的人品,嫁誰也不委屈他。”滿地里伺候的人聽了都笑了。
杜氏走了進來,臉上神情有些奇怪:“奶奶,有位潘大奶奶求見。”潘大奶奶,劉如蘊手裏玩弄的胭脂盒子啪一聲落地,裏面滿滿的胭脂都掉了出來。劉如蘊此時也沒有心情命人來收拾,起身說道:“快請。”
起身時候,袖子拂到了桌子上,把茶拂了下去,茶水潑到了胭脂上,立時在地上開了一大朵紅色的花,劉如蘊看了一眼,那紅色此時竟似血一般刺眼,她的心不知為何砰砰狂跳起來,柳三奶奶不明就裏,上前扶住她:“妹妹,這要出嫁的新娘,還是不要見客的好。”
說著就要吩咐下人上前把那些胭脂收拾出去了,劉如蘊的心跳的越發急了,扶住旁邊的桌子,定一定心才笑着對柳三奶奶道:“姐姐,不礙事的,來的人也不算客。”
話音未落,就有女子的笑聲響起:“劉三姑娘說的對,論起來,卻不算客。”柳三奶奶不由皺眉,這哪裏來的,怎麼這麼輕狂?王蘭芝已經出現在門口,算起來,南京一別,劉如蘊和她也有三年沒見,她的裝扮還是和原先一般,端莊得宜,走路時候,連裙邊的搖擺都看不到。
劉如蘊定定的看着她,這個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女子,和自己本來似長江上兩條背向而行的船一般,永沒有相見的時候,不過因了兩個男子,一次次被連在了一起,只是一個被人羨慕,一個被人唾棄而已。
思量時候,王蘭芝已經輕移蓮步站在劉如蘊面前了,瞧着劉如蘊一身的新娘裝扮,王蘭芝唇邊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卻不知該怎麼稱呼,是劉三姑娘,潘大奶奶還是?”說到這,王蘭芝的聲音稍稍提高一些:“還是,我難叫出口的二嫂。”
劉如蘊此時反鎮定了,該來的總會來的,自己這麼些年什麼都沒見過,反是柳三奶奶不明就裏,皺眉上前道:“這位奶奶,有什麼事還請坐下來說,何苦這樣站着。”
王蘭芝微微低下身子,對柳三奶奶福了一福,眼卻依舊望着劉如蘊:“柳三嫂子,我和這位還有些話說,還請三嫂子帶着下人出去。”聽到王蘭芝稱呼自己為柳三嫂子,柳三奶奶眉頭皺了皺,這才想起王慕瞻的妹妹嫁到了潘家,難道面前這位就是他的妹妹,想到這,上前一步笑道:“原來是王家妹妹,有什麼話,我也不是外人。”
王蘭芝一笑,這才側頭對着柳三奶奶:“三嫂子,有些話還是不能對外人說,不然對這位劉姑娘可不好。”劉如蘊更加鎮定了,罷了,這有什麼,微微抬起頭對柳三奶奶道:“姐姐還是先請出去,等會再說。”
柳三奶奶思忖了一下,這事看來自己還是不宜出面,帶着下人們出去了。
房內只剩得王劉兩人,還有一對高燒的紅燭,王蘭芝細細看了看房裏的擺設,那些堆積成山的箱籠,唇邊的笑越發大了:“瞧來表姐夫為了讓你再嫁,備的嫁妝可不少,只是可惜。”
劉如蘊轉身面對着她:“王姑娘,有什麼話就請明說,我們算來不需如此拐彎抹角。”王蘭芝眼裏的光斂了斂,沒想到劉如蘊的反應和自己聽過的不一樣,聽家裏的老僕人說過,前面這位潘大奶奶貌美如花,性烈也如火,稍一點事就會不舒坦,怎麼今日全不似他們所說,不過此時也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
王蘭芝微微一笑:“聽的姑娘要嫁進王家,本應和我成為一對姑嫂,姐姐本是才女,有這樣一個嫂子,也是做小姑的所樂見的,只是可惜。”說到這,王蘭芝故意停一停,想看劉如蘊面上的神色。
見劉如蘊面上的神色還是和平常一樣,王蘭芝心裏不由有些失望,索性把後面的話說了出來:“可惜的是,王家的門你還是進不了。”劉如蘊深吸一口氣,眼睛看着王蘭芝的眼睛:“我嫁的是王慕瞻,不是王家的二爺,能不能進王家的門,我並不稀罕。”
是嗎?王蘭芝唇邊嘲諷的笑意越發明顯了,她的頭稍微抬起來了點:“姑娘還不知道吧?就在半個時辰前,二哥已經隨家母回了南京,姑娘難道不知道二哥素來孝順,母親的話,他怎肯忤逆?”
這個消息幾乎把劉如蘊擊倒,她深吸一口氣,王蘭芝滿意的看着劉如蘊面上露出的蒼白之色,幾年的怨氣終於消得乾淨,為什麼,一個下堂求去的女子,竟然還能被夫君念念不忘,而不是在別人眼裏看來,什麼都做的完美無缺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