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王二爺?劉如蘊不由停下腳步,回頭細瞧,那船頭處站着的不是他還是誰?劉如蘊心裏不由暗道,這個人,怎麼走哪都能遇到,卻只定一定神,白小婉一眼:“這有什麼?王家家大業大,來武昌城又不是頭一遭,有什麼大驚小怪?”小婉嘴裏嘀咕出來一句:“奶奶方到,他也到了,這也。”
劉如蘊狠狠的剜小婉一眼,小婉忙住了口,扶着劉如蘊上岸。有個管家領着幾個小廝僕婦在上面侯着,看見劉如蘊過來,管家忙上前行禮:“奶奶來了,怎麼也不命打轎子,也不讓小的上船迎接?”
管家姓宋,就是珍兒的小叔子,人都稱他小宋管家,話雖這樣問,卻知道劉如蘊行事古怪,與常人不同,這樣問也不過依例而已,問過了,也就只是帶着人在背後跟隨,小宋管家的娘子杜氏心裏雖在大驚小怪,面上恭敬的陪着劉如蘊在一旁走着。
小宋管家來迎劉如蘊的時候,早有一簇人往另一邊上碼頭去迎接王慕瞻了,聽的他們說話,來迎接王慕瞻的那人不由看劉如蘊一眼,這是哪家的女兒?怎麼行事如此怪異?哪有好人家的女兒這麼大喇喇的在街上走?
心裏雖這樣想,早對着下了船的王慕瞻行禮:“慕瞻此次來的如此之速,可是上次來時,把魂丟到了武昌?”王慕瞻不理會他的調侃,只是看着劉如蘊的背影,不知為何,此時本該在南京家中安生度日的自己,終究還是喚了船,一路追趕她而來,難道真的是?
聽到柳子亮的問話,王慕瞻回過神來,輕笑道:“柳兄說的有理,此次前來,還要和柳兄學學,怎麼御內有方。”柳子亮哈哈大笑起來,他前次納的妾,此時已有兩月身孕,新歡情熱,自然覺得萬事順心,沒有什麼不可做到得?
劉如蘊在街上走着,杜氏一邊陪着,一邊回答着劉如蘊的問話,這街面上熱鬧非凡,劉如蘊心裏一邊在盤算着一邊問的更多。初時還好,漸漸覺得腳酸痛起來,這街上雖也是青石板路,卻總不上家裏的那路那麼平整,劉如蘊一雙小腳,也只得三寸,又勉力走了一會,覺得腳痛的快要斷了。
漸漸行的遲緩起來,小婉最先發現劉如蘊走的越來越慢,輕聲的問:“奶奶,不如由奴婢去尋乘轎子來。”劉如蘊扶住她喘息了一會。杜氏在那垂手侍立,劉如蘊方想喚她叫乘轎子來,想起劉大奶奶所說,此時連路都走不動的話,還談什麼江湖風雨,小聲的問杜氏:“離屋子還有多遠?”
聽到劉如蘊問,杜氏恭敬答道:“奶奶,這離得也不遠了,拐個彎就到,不過奶奶想是路途勞累了,還是喚乘轎吧。”
聽的不遠,劉如蘊重又走了起來:“既不遠,就還是走着去罷,我也看看武昌的街景。”杜氏心裏嘀咕,嘴上可沒說出來,依舊畢恭畢敬的跟在一邊。
雖說不遠,卻也又走了一刻來時候,小宋管家才推開一家的門:“奶奶,就是這裏。”劉如蘊停下腳步,細看起來,這也是個後門,想來門面在前面,看佈置,倒和南京的文聚樓有些像,不過,劉如蘊微微一笑,這裏此後又是一片天了。
小宋管家等了些時,不見劉如蘊上前,有些奇怪的問:“奶奶,你怎麼不進去?”劉如蘊上前,重重推開那扇黑漆的大門,帶頭走了進去,小婉他們魚貫而入,小宋管家不由搖頭,這位奶奶,確是個古怪性子,只是不知道做生意如何?雖說劉家世代商家,也不是隨便出來一個人就能做好生意的,不過這事和自己無關,只要照着吩咐做就好。
“奶奶確是個拗性子。”當小婉晚上伺候劉如蘊梳洗時候,剛解開裹腳布,就見劉如蘊一雙筍尖樣的腳上竟出現了血泡之時,不由抱怨道。
劉如蘊此時哪還聽見她的話,只是自顧自得看着手裏的東西,這是白日到的時候,小宋管家送來的賬簿,此地本是宋管家為了方便,在武昌設的一個往來的點,誰知恰投了劉如蘊的下懷,聽的她要來,小宋管家連夜又尋了房子搬出去,把這裏讓給自己住。
劉如蘊一手拿着算盤,一手拿着賬簿,算的是滴滴答答,心裏還在想着,究竟做什麼生意好?
小婉絮叨着,得不到劉如蘊的回應,也只得閉口,找來針,在燭上燎一燎,小心的把劉如蘊腳上的血泡挑了,擦乾淨血跡,撒了些葯,這才包了起來。
劉如蘊只沉浸在賬簿裏面,算了些時,才伸個懶腰道:“小婉,你說我們除了川中的土產,還做些旁的什麼呢?”小婉被她問的一愣,卻還是遞上杯茶:“奶奶,聽的珍兒姐姐說,你在閨中時節,成日只知道吟詩作對,和旁人唱和,今日竟拿起這算盤珠子來盤算,會不會?”
劉如蘊把賬簿往一邊拔一拔,笑道:“這有什麼,天下的事,一通就百通了,誰說讀書人不能做生意的?”小婉點頭應了,想起今日在碼頭上見到的王慕瞻,還有他前些日子派人來求親,不由問道:“奶奶,你要想做生意,這王二爺不是向你求親嗎?嫁了過去,王家也是商家,你在旁相幫,旁人也不好說什麼,現今你這樣拋頭露面,旁人。”
不等小婉說完,劉如蘊已經起身:“那是不同的,幫着丈夫打理家業,和現在是不同的。”不同,有什麼不同?小婉想不明白,劉如蘊淡淡一笑:“好了,都這時候了,我也乏了,歇息吧。”
次日起來,到店裏巡視一圈,這店裏做的都是川中來的出產,掌柜的就是小張管家,夥計也有那麼兩三個,見劉如蘊來了,小張管家行過禮後方道:“奶奶,這店面本是小人哥哥怕川中的貨物一時不發不出去,這才設了個店,現時奶奶來了,小的倒像問問奶奶,是把這店做大呢?還是照了原先?”
劉如蘊細想一想,此時方到,連這家店面也不過開張方一月有餘,總也要靜候着,笑道:“宋管家你是知道的,這做生意,我也是新手,既這麼著,就先照了原來的做,旁的等以後再說。”
見劉如蘊的回答不出自己所料,小宋管家又行一禮,自去忙去,劉如蘊在店裏坐了一會,帶着小婉出去,在店四周都瞧了瞧,從地形來看,這家店面並不算差,離碼頭也不算遠,在的街道也是那種熱鬧的街道。
劉如蘊鬆一口氣,剛想回去。就有個丫鬟模樣打扮的人上前來行禮:“這位奶奶,可是這家店的東家,我們奶奶說了,請奶奶過去一敘。”
我們奶奶?劉如蘊沒有動彈,小婉已經笑道:“這位姐姐好生好笑,卻不知是何家何姓?這麼大喇喇的就來喚人?”丫鬟也覺魯莽,她們可是外地人,不是這武昌本地的土人,不知道自家奶奶也是常事。
忙又行一禮,笑道:“這位姐姐說的有理,我家姓柳,就在間壁開綢布莊的,方才我奶奶恰來店裏,聽的夥計們議論說,奶奶是這個店的東家,本是鄰居,自然命奴婢過來屈駕。”這丫鬟後面幾句說的有理有節,劉如蘊雖是個懶待應酬人的性子,卻也知道這比不得在南京,更比不得在松江,笑着點頭道:“既如此,就過去吧。”
丫鬟忙上前幫着小婉扶住劉如蘊,此時細瞧,越發覺得劉如蘊貌美,心裏嘀咕道,聽夥計們議論說,這個東家是個寡婦,難得她竟有如此大的本事,竟能開張店面做生意來。
一時已到了柳家的綢布莊,柳三奶奶站在店門口迎接:“這街上不是輕易能去的地方,這才讓丫鬟過去請奶奶過來,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奶奶見諒。”劉如蘊和她相對行禮罷了,不免打量這位柳三奶奶一番,她中人之姿,身形稍有發福,一舉一動,都合乎富家當家奶奶的風範。
看到她,劉如蘊就似看到了自家二姐,還有當日在松江時候出門應酬時的那些奶奶們,柳家的綢布莊比劉如蘊的店面要大的多,足足佔了六間門面,還有專門招待客人的雅室,裏面佈置的十分典雅,柳三奶奶把劉如蘊迎到這個地方,見劉如蘊上下打量着這個地方,笑道:“這個法子,卻是我想出來的,我家是做綢布生意的,總有女客要挑料子,若是小家小戶的女子也罷了,這大家子的,雖說可以帶着料子上門給她們去挑,只是總也帶不了那麼許多去,一趟趟跑的人也生厭,索性佈置起這麼一間屋子來,有那大家子來的女客,就請進來慢慢挑,都省了許多力。”
她說到這個時候,眉間眼角都在笑,劉如蘊低頭喝茶,心裏暗道,沒想到這個女子看起來不聲不響,卻能想到這些,兩人互相應酬幾句,劉如蘊還是稱自己是個寡婦,沒了男人,總不能瞧着坐吃山空,這才湊了些銀子,做起生意來。
柳三奶奶嘆息幾句,話也說的越發親熱起來,不過一會,柳三奶奶就一口一個妹妹了,柳家家裏來人,說新姨娘想是要見紅,請奶奶快些回家,劉如蘊聽了柳家來人說的話,忙站起身笑道:“三奶奶既有事,我也就先告辭了。”
柳三奶奶起身拉了劉如蘊的手:“妹妹怎麼還叫三奶奶,你獨自一人來到這裏,就叫我一聲姐姐又何妨?”劉如蘊心裏暗道,若知道自己的事,卻不知那聲妹妹,這位三奶奶還叫不叫得出口,面上笑吟吟叫了一聲,柳三奶奶這才走了。
這麼一耽誤,等回到後院時候,已經是吃午飯的時候,杜氏見劉如蘊進來,忙上前接住,小丫鬟端上茶,飯也送了上來,劉如蘊見飯菜是極精緻的,拿起筷子吃了兩口就叫過杜氏道:“日後就我一個人用飯,無須這麼精緻。”
杜氏雖應了,嘴裏卻不小心露出一句:“要是大爺知道姑娘這麼節省,定會。”劉如蘊把筷子啪的一放,盯着杜氏道:“你方才說的話,再說一遍來。”
杜氏急忙跪下:“奶奶,是小的多嘴,奶奶說什麼,小的就照依。”劉如蘊哪肯聽,拍着桌子道:“難道你們來我這裏,還收了我哥哥的錢不成?”
她這一發火,房裏伺候的,除小婉外,都跪了下去,小宋管家忙從前面過來,見劉如蘊已經拍桌道:“不說,不說也好,就統攆了出去,重新挑人來使。”
小宋管家聽到這句,魂靈都飛到天上去了,忙進房跪下:“奶奶且收了性子,小的們確是受了大爺的囑託,要好好的照顧奶奶,大爺卻也說了,小的們不能阻攔奶奶,只能由着奶奶的性子去。”說話時候,小宋管家狠狠的瞪了自家娘子幾眼,這個不會說話的婆娘,這樣事情,好隨便亂說的?
劉如蘊此時氣的胸口都疼,本以為離了南京,自己就能天高海闊,自由飛翔,誰知早被自己哥哥安排下了,難道想自己飛翔,也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見劉如蘊不說話,雙眼發紅的瞪着自己,小宋管家心內暗叫不妙,膝行了幾步又道:“知道奶奶心裏在想什麼,只是奶奶,大爺總是奶奶的親兄長,怎捨得奶奶去經風被雨。”劉如蘊眼裏有淚出來,只是痴痴的道:“你們不明白,不明白。”
小宋管家不敢再說,只是跪在地上,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劉如蘊方抬了抬手,頹然的道:“你們都起來吧。”小宋管家又磕了個頭,這才站了起來。
杜氏雖也站了起來,還想上前伺候劉如蘊,見劉如蘊失魂落魄的坐在那裏,怎麼敢上前,看了跟隨劉如蘊最久的小婉一眼,小婉忙用眼示意他們都退了出去,這才對劉如蘊道:“奶奶,大爺這樣做,也無不妥。”
不妥?劉如蘊唇邊浮出一絲苦笑:“小婉,我還能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