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聽到劉如蘊的聲音,奶媽轉身給劉如蘊行了個禮,行禮之時也是畢恭畢敬,半點錯都挑不出,起身方道:“劉姑娘說的對,只是這事還需老爺太太張主,奴婢不過是個奶孩子的奶媽,這麼大的事情怎敢做主?老爺太太怎麼說,奴婢就怎麼做,不敢半點行差踏錯。”
見這奶媽口口聲聲只是老爺太太,劉如蘊不由有些惱怒,她對聽過有刁奴欺主之事,卻總當是那些主人太過軟弱,聞蜚娥在她心裏,可不是這樣的人?柳眉一豎就道:“你既知道這樣事情你做不了主,現放着曼娘的爹娘在此,難道也做不了主?”
奶媽面上的神色還是一動也不動,依舊垂手侍立在那裏:“劉姑娘也是飽讀詩書之人,當知孝為大德,老爺太太心疼大爺大奶奶,這才命奴婢過來照管姑娘,大爺大奶奶自然也是體諒老爺太太的,有大事必先回過了老爺太太,此乃大爺大奶奶孝心之舉,姑娘可有什麼疑惑?”
這一串老爺太太爺和奶奶,劉如蘊差點氣結,奶媽眼裏閃過一絲得意的光,轉瞬消失不見,說出的話依舊恭敬:“劉姑娘自然也是明白道理的,想來也知道奴婢所做,全是為了姑娘着想。”說完又行一禮,這才退了下去。
劉如蘊氣得心口疼,珍兒直到那奶媽走後才道:“這媽媽好厲害的一張嘴,只是把杜家老爺太太抬出來,教人打不得罵不得,禮上也讓人挑不出半點錯來。”劉如蘊喘了半天氣才緩了過來,杜家是世代官宦之家,行動做派自然和商戶人家不一樣,聞姐姐又是武將之女出身,只怕。
劉如蘊回到房裏許久才靜下心來,難怪杜子中雖為長子,卻不和杜家老爺太太住在一起,若真住了一起,只怕也是?想起自己在潘家做媳婦時候,潘太太是如何對自己的,還有那些下人,禮上永遠都是挑不出刺來的,只是那一口一個規矩,讓你做什麼都不成,劉如蘊不由輕嘆了口氣。
一雙手放到了她的肩頭:“妹妹為何嘆氣?”劉如蘊抬頭見是聞蜚娥,她面上依舊帶了淺淺的笑,起身讓她坐下才把方才的話細細說出,聞蜚娥聽完,只是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那雙天足,出身武將之家,從小除了讀書識字,就是射箭練武,四川雖地處偏遠,川中女子最愛纏足,無不以一雙纖纖蓮足而傲,做男裝時還不覺得,做了女裝打扮時,不由十分刺眼。
劉如蘊看到,想起方才曼娘裙下,也是一雙小小鳳頭,見她半日都沒有說話,劉如蘊還當自己說中她的疼處,心中懊悔不已,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
聞蜚娥擺一擺手:“妹妹,這話我都不敢和別人說,連你姐夫也。”說著聞蜚娥眼裏的神色轉為黯淡:“昔日在閨中時,最厭女子不得自專,凡事都要依長輩所言,沒料到今日做了人家新婦,方知連教養子女都是不許的。”
劉如蘊那句話憋了許久還是問了出來:“姐姐終究是曼娘的生母,真要把辭了那奶媽,自己親自教養曼娘難道還有旁人能說不成?”聞蜚娥輕笑:“妹妹你也是做過大戶人家媳婦的,難道不知道做人媳婦的難處?原先我也是和妹妹一樣的想頭,誰知道。”說著聞蜚娥輕笑:“曼娘奶媽是婆婆親自挑選的,說她家三代都在婆婆身邊,最是至誠老實,肯丟了方三個月大的孩子來奶曼娘,說她照顧孩子既細緻,這也是我的福氣,等曼娘送到我的身邊,我才知道,這是多大的福氣,規矩,凡事都不離規矩,這才是杜家的規矩。”說著聞蜚娥唇邊露出一絲譏諷的笑。
劉如蘊無語,規矩,自己自小也是聽着這兩個字長大的,只是爹娘疼愛,陳媽媽雖然碎嘴,也不是世代為仆的人家出來的,少了許多束縛,但嫁到潘家之後,還是覺得規矩多的人喘不過氣來。
聞蜚娥出身武將之家,規矩甚少,又是當男子養大的,杜家的規矩比起潘家來只會多不會少,也難為她了。聞蜚娥悄的擦了擦眼邊出來的淚:“罷了,曼娘在這裏,雖說一日只能見她兩次,總好過當日各在一方,讀書習字,相公此次回去,也和公婆說過,公婆道定要細細的挑了女先生,要那三代都是閨門謹慎之家出來的,持心貞潔的寡婦最好。”
世代官宦之家,聲名赫赫,當日潘家不過世代商人之家,劉如蘊已覺得和自家比起來,不自在許多,握緊了聞蜚娥的手:“姐姐,虧的是你,若不然。”聞蜚娥輕笑:“幸得相公對我極好,不然。”
劉如蘊用袖子掩住口笑了:“當日你們的姻緣是姐姐細挑的,姐姐這雙慧眼,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借妹妹一用?”聞如蘊拍着她的後背:“就你油嘴,你姐夫已經選了幾個經濟,等到明日你去細瞧瞧,這川中的土產甚多,到時你可以託了幾個相熟的商家在這裏收了,用船運了下去,省了不少的力。”
劉如蘊點頭:“姐姐這話說的在理,跟我來的珍兒,她夫君宋管家原先就在我哥哥身邊管賬目的,等傳他進來細問問就好。”說著嘆氣:“可惜姐姐不肯從商,不然以姐姐的才華,不到幾年就是川中首富。”
聞蜚娥白她一眼:“你啊,難道不知我不是不肯,而是不能。”劉如蘊忙掩口,聞蜚娥搖頭笑笑:“罷了,我也明白許多,相公既肯為我做了這許多事,我自然也要為他做一些事。”
此後幾日,聞蜚娥再作馮婦,換了昔日衣服,陪着換了平常衣衫的劉如蘊,兩人在成都城裏只當做是買東西,暗地裏卻是打聽這什麼貨物利息大些,來路如何?劉如蘊雖說當日開文聚樓的時候,那些事情都是吳嚴管着,卻終是商家女兒出身,從小耳濡目染,又肯下意去打聽,再兼宋管家原本就是在賬房裏做事的,不過一個來月,就把大概的生意來路打聽清楚了。
這才約了幾家做經濟的,定下該做些什麼生意,發下了一千兩銀子,宋管家和珍兒就被留在了成都,租定了房子,照管着生意,劉如蘊又盤桓幾日,這才收拾行裝離開成都回去。
因宋管家被留下來了,聞蜚娥不放心,又遣了一房家人送劉如蘊回去,回去的路是下水,再加上劉如蘊行囊裏面少了許多銀子,這回去的路比來的時候要飛快許多,不過四十餘天,劉如蘊就見到了燕子磯。
小婉已經在收拾行李了,劉如蘊見了,笑着道:“你何需如此着急,況且你一人也收拾不完的,等到了碼頭,找人幫你收拾也不遲。”小婉只是搖頭:“奴婢還從沒有離開南京過,初出來時,只感雀躍不已,等到過了幾日,想起南京竟是思念不止。”劉如蘊一口茶噴了出來:“小婉,你現時說話也文縐縐的。”
小婉把包袱帶子系好,雙頰飛紅:“久不見娘了,心裏好想。”說完又忙掩口,劉如蘊聽了她這話,把杯子放下,自己也是許久都沒見娘了,娘不知可好?小婉見劉如蘊不說話,還當自己說錯話了,忙道:“奶奶,那些東西不是奶奶要送給吳奶奶的,單獨包起來。”
劉如蘊沉默半響方道:“小婉,等下了船,你回家去瞧瞧你娘吧。”小婉嚇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奶奶,你別趕小婉走。”劉如蘊不由奇怪:“我讓你回家看你娘,
沒說趕你走。”接着劉如蘊細一想才道:“你起來罷,你都走了,我身邊卻是誰伺候了?”
小婉見劉如蘊這話不是說笑的,這才把心放下,拍一拍胸口道:“奶奶,奴婢在家時候,隔壁村有個姐姐也是在大戶人家那裏做活的,那年被送回來,還說要她的身價銀子,急得沒法,把她妹妹賣了,才填的那筆債,這姐姐回到家被她爹娘打罵,不過幾日就投了井。”
小婉說著,話里還似有些后怕,劉如蘊笑着安慰:“你到我身邊也兩年多了,難道不知道我並不是那種不積德的人。”小婉歪着頭嘻嘻一笑:“就是呢,奴婢到了奶奶身邊,覺得能在奶奶身邊服侍,也算是有福氣了。”
船到碼頭,珠兒已經等在那裏,剛一靠岸,她就上了船,見了面也不及行禮,就拉着劉如蘊上下細看,劉如蘊不由笑了:“你這是怎麼了,難道我還能少了塊肉不成?”珠兒細細看過,見劉如蘊一切如常,眉間眼角還多了些坦然自若,這才放心。
坐在一邊笑道:“姐姐要真少了塊肉,我都不知怎麼交代,況且又聽得陳媽媽被送回松***姐身邊乏人服侍,我這心裏越發心焦。”說著眼裏好似有淚,她的丫鬟秋兒在旁邊幫腔道:“就是呢,舅奶奶你不知道,自從你走了,奶奶整日裏連飯都吃不香,若不是肚裏有了喜,只怕覺都不肯睡。”
肚裏有喜?劉如蘊不由側頭去望珠兒,此時已是八月,秋兒換上了夾的,又披了斗篷,還看不出身形變化,珠兒臉上不由紅一紅,嗔怪的對秋兒道:“就你多嘴,方兩個月的身孕。”
劉如蘊頓覺心裏一塊大石放下,伸手出去握住珠兒的手:“恭喜。”珠兒臉上除了羞色還有喜色,只是笑着對劉如蘊道:“姐姐也要同喜呢。”
同喜?劉如蘊還沒問出喜從何來,轉念一想,自己拿銀子做生意的事情,想來珠兒已經知道了,這才笑道:“確是同喜。“珠兒倒吃了一驚,皺了皺眉,劉如蘊卻不知道她說的和珠兒所說並不是一樁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