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不是所有的母親都一樣
冷天冥並沒有離開,而是又坐回了剛才的桌邊,自己綴了一口茶,緩緩道:“師父可以不當我是徒兒,但徒兒卻仍將您當做師父。師父雖然口裏說不想聽我說以前之事,但是其實心裏卻是免不了為此疑惑。弟子之事,無事不可以對師父言。”
李道長沒有搭話,冷天冥逕自將自己這幾年的事情慢慢講來。講述時,語氣平和,不管是講到歡喜悲哀,似乎都是在講別人的事情,但是若是細聽,卻仍察覺到他講述時氣息的變化,探察到他那平靜的表面下,隱藏着的那顆時而雀躍時而滴血的心。
三年多前,寒凌兒帶上簡單的行裝,辭別了李道長,滿懷與生母相見的期待之情來到了申州迪陽。因為還沒找到母親的具體所在,便在城郊一個偏僻的地方租了一個便宜的小屋棲身。租下之後,他對小屋子進行了修葺,里裡外外一番打掃,又購置了簡單的生活用品,幾間破爛髒亂的小屋,如同煥然一新,成了一個環境雅緻,乾淨整潔的小家。
做好這些,寒凌兒白日裏就進城去看看有沒有什麼人家需要做超度法事的,好賺些用度,晚上就繼續研學卜算之法查找生母的具體所在。終於黃天不負苦心人,十幾日後他終於鎖定了身母的位置,在她去一個寺廟進香時見到了她。她和他的長相有幾分相似,特別是眼睛,讓人一看就覺得不是母子也當是有什麼血緣關係的親人。
賈芙蓉見到他時很震驚,聽他說自己是她的兒子時,當時根本不認他,慌慌張張地奪路而去。但是冷天冥知道她的住處,他想或許是自己講話無憑無證,所以母親才不相信他,於是打算等到了夜裏悄悄潛入她府上,再好好給她細說。他知道她現在的丈夫同文濟不是自己父親,同文濟前不久調任汾州城做了知州,只母親還留在這裏沒有一起前去。
於是到了夜裏,他又悄悄潛入府中,來到了賈芙蓉的房間。這次,賈芙蓉沒有再否認,終於和他相認了,他當時心中說不出有多歡喜。賈芙蓉告訴他,他是她兒子的事情萬萬不能讓別人知道。因為他是自己出嫁之前,和父親手下的參將陳浩志私定終身所懷,而陳浩志卻不幸戰死殺場,她珠胎暗結卻不敢與人張揚,自己帶了老媽子去到了無人認識的山村,等孩子生下來后,將他悄悄放到寺廟門前。後來她養好了身子,遠嫁了當時還是個小知縣的同文濟為妻。這些年來,同文濟官運亨通步步高升,而自己父親哥哥卻相繼去世,娘家無人依靠,若是同文濟知道她婚前有這樣事情,一定會休了她,她的名節,和現在的一切將都毀於一旦。說罷了,又拿出了五百兩銀票,說是這些年來對他的虧欠,沒有能養育他照顧他,說到動情之處,也是潸然淚下,母子二人相扶痛哭。
寒凌兒沒有收下銀票,也知道母親的處境,於是對她道,只要她過得好,他便滿足。趁着同文濟還沒有接她去汾州城,他想在這裏多待些時間陪陪她,等同文濟來接她時,自己也就回山去了。賈芙蓉當時也是欣然應允。
此後,寒凌兒便有了生命中難以忘懷的幾日和生身母親一起度過的愉悅時光。他們母子二人去游過船,登過山,他為她捶背,耍拳給她看,母親也總是“凌兒”長“凌兒”短的叫着,看着他樂,那幾日他真的覺得好快樂。
可是好景不長,還不到十日,有一天夜裏,賈芙蓉突然來到他租住的小屋。她當時看起來面色不好,像是有心事,寒凌兒問她,她說明日同慶要來接她去汾州城了,想到即將離別,故而心中有些傷感。然後便將一個竹籃放在桌上,取出了一些糕點,還有一壺茶擺上,在桌邊坐了下來道:“你我母子這一別,以後恐難再見,我親手為了做了這些糕點,你快來嘗嘗吧。”
寒凌兒聽她如此說,心中也是戚然,隨即坐在她身邊安慰道:“娘親不用難過,世上聚散本是難免,你我母子二人能相見,相聚,這已經是上天的眷顧,孩兒心愿足矣。母親去到汾州城,有丈夫孩子相陪,以後也定會快樂。就算你我以後不能見面,但是孩兒與母親同一天地,共一日月,就算遠在萬里,也可以當做就在身旁。”
賈芙蓉勉強地笑笑,將糕點推到他身邊催促道:“趁熱,你快吃些吧。娘還沒有親手給你做過吃的啦。”
寒凌兒拿了一塊糕點,開心地道:“是啊,看起來就很美味,娘親做的,孩兒一定要好好品嘗。”說著輕輕咬了一口,嚼了嚼,露出驚喜的笑容:“娘親好手藝,很好吃啦。您也一起吃點!”說著拿起一塊送到她嘴邊。賈芙蓉看着,眼淚一下掉了出來,哽咽道:“你吃吧,娘親……娘親吃不下……”
寒凌兒也紅了眼圈,含着淚狼吞虎咽的吃了幾塊點心,喝了一大杯茶送下去。賈芙蓉卻哭得更加傷心了。寒凌兒忙用衣袖給她擦眼淚,一邊勸慰:“娘親不要哭……”卻突地感覺腹中一抽,一股絞痛襲來,寒凌兒忍不住用手捂着肚子。可疼痛絲毫沒有因此減弱,而是更加劇烈了,寒凌兒疼得一下摔到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賈芙蓉哭道:“對不起,我的兒!娘沒有別的辦法。只怪你我第一次在廟中相見時,竟然被同慶小妾的哥哥撞見。那賤人整日裏找我的把柄,想要把我從正妻的位置上趕下去。同慶本就寵她,這次去濟州也是先帶着她同去。現在她哥哥早已經查到你的住所,這幾日按兵不動,其實卻已經布下天羅地網,要將你拿住。你要是被他們抓到,我就完了!”
母親的這一席話進到他的耳里,如同一把利劍刺入心臟。他未想到母親會對他做出這樣的事情,他本是心性單純的人,自從找到母親后,便沉浸在歡喜之中,這些日只也沒有在去推算過事情以後會怎麼演變,再加上以他的當時的修為,就算取推算也未必能算出結果。並且本來每一件事情的結果,本是心轉境轉,心意不同結果不同,而自古以來,人心之變化卻是難測,因此很多事情未必就能很早的預知到結果。
寒凌兒此刻艱難的看着他母親,強忍着疼痛,斷斷續續到:“正妻的名分……比我的性命重要嗎……你可以叫我走……我可以走得遠遠的……”
“來不及了,你走不掉的……你不知道他在這裏的勢力……我也不能冒這個險……”賈芙蓉眼中的傷心已經被狠厲取代,轉過身去:“孩子,只怪你自己不該來找我!你再忍一會兒,你就不會感到痛苦了!”說完轉身跑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