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哥哥

街上的人不知為何，一看見張悅的臉都如同受了驚嚇一般遠遠避開，導致張悅和錦衣公子周圍一圈都很空，在這熱鬧的街道上十分顯眼。錦衣公子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回頭看了張悅一眼，嘴角似是輕微抽了一下：“你就不能把臉上的血擦一擦嗎？”說完加快腳步往人群擠去，像是要甩掉張悅獨自離去的樣子。

想甩掉我？這怎麼行！

張悅心中大急，顧不上找一面鏡子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一邊用衣袖胡亂抹了一把臉，一邊抬腳就追：“你等等我！”張悅被自己這一把稚嫩的嗓音雷了個裏嫩外焦，腳步不由微微一頓。

人群因着她這張臉十分配合的給她讓了一條道出來。

但就是這麼一會兒，錦衣公子已經消失不見了。

張悅停下腳步，茫然四顧，一時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周圍人不時瞥向她的意味不明的眼光也讓她很不舒服。

她現在才真正感覺到，自己對於這個世界而言，終究是一個外來者。而這個世界對於她而言，也是全然陌生的。孤身站在異世的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與她無關，熱烈歡鬧的氣氛與她無關，就連她此時佔據的幼小身軀，原本也不屬於她……

遲來的孤獨感如潮水般洶湧襲來，將她狠狠吞沒……張悅很想蹲下來抱住自己，但是忍了又忍還是決定先找個安全僻靜的角落再去暗自神傷。

張悅頗有些落荒而逃地順着人群讓開的那條道飛奔而去，卻在人群盡頭撞入了一個結實的胸膛，只聽頭頂上方傳來一聲壓抑的悶哼。

張悅訝然抬頭，映入眼帘的是錦衣公子那張堪稱顛倒眾生的絕美容顏——十七八歲的臉龐，帶着三分稚氣七分張揚，輪廓分明卻不顯凌厲——錦衣公子依舊是那副生人勿進的表情斜睨着她，但張悅此時卻覺得這少年再溫柔不過了。

明明素昧平生，明明自己也有麻煩纏身，明明重傷未治，卻還是回來等她了。她知道對方剛剛確實是走了，只是後來不知為何又返了回來。其實就算他真的離開了，張悅也不會怪他，也沒有資格怪他，原本就是素不相識的兩個人啊。

想到這裏，張悅不由咧開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望着他，眼睛都不自覺地笑彎了，可是笑着笑着，眼淚卻自己滾了出來。

錦衣公子頓時整個人都僵住了：“你！你哭什麼！”手忙腳亂地不知道從哪裏抽出了一條手帕遞給張悅，“快把眼淚擦了，免得旁人以為我欺負了你！”

張悅伸手接過了手帕，一邊擦眼淚一邊笑，眼淚卻怎麼也擦不完，剛用手帕抹掉，立馬會有新的淚珠從眼角滾落。

錦衣公子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會哭的小姑娘——那豆大的淚珠跟不要錢似的一顆接着一顆往下掉，在陽光下就像是一串串晶瑩剔透的水晶，漂亮得讓人心碎。

錦衣公子忍不住嘆了口氣，明明他平時並不是那麼容易心軟的人，卻不知為何，看見這小姑娘糊滿了鮮血的小臉上那雙因倔強而熠熠生輝的眼睛，他就狠不下心來斬草除根；察覺到小姑娘明明因失血過多而體力不支，走路都打着踉蹌，卻倔強着一聲不吭緊緊跟着自己的步伐，他就會忍不住放慢腳步等着她跟上；發現自己因為小姑娘的存在而被圍觀，使得自己的行蹤更容易暴露而引得那些殺手追上的時候，明明已經狠下心決定將她甩開了，卻在看見小姑娘如同一隻被遺棄的奶狗一般露出委屈而落寞的神色的時候，又不由自主地折了回來……如今小姑娘一哭，他更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想他陸棋堂堂雲宗真傳弟子，何曾做過哄女孩子這樣的事情，哪怕是三師妹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待遇，反倒是經常被他氣哭，他那時也沒見如現在這般心軟無措啊……

陸棋正看着張悅的臉走神呢，忽的衣袖一緊，低頭卻見張悅染着血的柔嫩纖細的小手正緊緊地抓着他的衣袖。

這丫頭，得寸進尺？可不知怎的，他竟然沒有反感，他的潔癖哪兒去了？

張悅低着頭抿了抿唇，似是終於組織好了語言，抬起頭用那雙剛哭過還帶着水光的烏黑大眼睛希冀地瞧着陸棋：“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再丟下我了？我失憶了，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裏……”說到後面，張悅的聲音越來越低，嘴巴也越來越扁，眼看着又要哭出來了，陸棋一着急，便脫口而出：“別哭別哭，我再也不丟下你就是了！”

陸棋說完就有拍腦袋的衝動，自己怎麼這麼輕易就許下承諾了呢？難道女人的眼淚就是自己的弱點？

不等陸棋繼續懊惱，張悅此時已經抬起頭重新露出笑容了，看着陸棋的時候甚至帶着幾分依賴：“那以後，你就是我哥哥了。”說著，還晃了晃陸棋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