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7章 溫和番外

這是頭一次，溫和發現，死亡離他這麼近。

他閉上了眼，過去的所有一切，都從眼前漸漸浮現。

在他死亡的時候，他想到的人，是言卿。

過去的一幕幕，從溫和的腦海裏頭浮現出來。

年少時候，言卿仰起頭，俏生生地叫着他。

哥哥。

黑暗從四面八方襲來。

冰涼的海水，幾乎是瞬間，就傾襲過來。

溫和閉上了眼，徹底地陷入了黑暗裏頭。

他死了。

*

溫和這一生，顛沛流連，從來都沒有一天，是為了自己而活的。

他是在溫蔓逃亡的時候，降臨到這個人世的，他是個早產兒。

聽他的母親溫蔓說，為了生下他，差點一屍兩命。

那會兒，他已經懂事了，明白了一屍兩命是什麼意思。

在溫和小時候，並沒有接受過什麼系統化的教育。他所知道的一切知識，都是來源於他的母親。

甚至於，溫和對於周邊所有一切的見解，也都來自於他的母親。

如果說這輩子，溫和有什麼東西，是不敢碰的。那恐怕就是愛情了。

他的母親，就是因為愛上了一個男人。日子，才會變得和如今一般。

溫和不願意。

溫和從記事開始，就從來都沒有看到過他的父親。說來也可笑，他的父親，很久以前，就已經去世了。

他的母親，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會看着外頭。

年幼的時候，溫和問了一句。

“媽媽，你在做什麼？”

他也有樣學樣地搬了一個小板凳，坐到了溫蔓的身邊。

“我在等你爸爸回來。”

“爸爸？”溫和一愣，條件反射地出聲說道：“爸爸不是已經去世了嗎？”

啪地一聲。

溫和的臉，被打偏了。

他捂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媽媽？”

“你這孩子！怎麼可以這麼說話？！你爸爸為了我們辛辛苦苦在外面賺錢，你怎麼還可以咒你爸爸？！”

溫蔓是一個脾氣很好的女人，不管是碰到了什麼事情，她的臉上，總是帶着笑容。這還是頭一次，她對着溫和這麼大發雷霆。

“可是…”剩下的話，溫和沒有說下去。

他沉默着，一言不發。

後來溫蔓讓他認錯的時候，溫和也認錯了。

第二天的時候，溫和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就看到了坐在自己床邊的溫蔓。

“小和。”溫蔓這樣開口說道。

溫和輕嗯了一聲。

“你…”溫蔓臉上的神色，有些猶豫。頓了幾秒，她接着往下說道：“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溫和喉間一澀，他猛得抬起眼：“媽媽，你說的是哪裏？”

溫和聽到自己問出聲來。

溫蔓已經捧着他的臉，看了好幾眼。眼底，已經帶上了淚。

“是誰打你了？疼不疼，小和。”

“您說的…是這裏嗎？”溫和指了指自己臉上的巴掌印。

溫蔓眼底的神色，更是擔憂了幾分：“到底是誰？小和，到底是誰，在欺負你。”

溫和的心，不斷地下沉着。這是他頭一次發現，他的母親，有哪裏不太對勁。

怎麼會有人，頭一天晚上做的事情，第二天，就給忘記了。

溫和沉默着，隨口報了一個名字。

接下來，溫和格外的關注溫蔓。

漸漸的，他發現了自己平日裏頭，根本就沒有注意的地方。

比如說，溫蔓總是會趁着他不在的時候，偷偷吃藥。

而溫和記得，他母親的身體，不是很好。那是當年生下他，流下來的後遺症。

至於別的什麼，溫和從來都沒有聽他的母親提起過。

直到有一次，溫和趁着她母親不在的時候。偷偷地看了眼上面的藥名，竟是治療精神方面的疾病的。

幾乎是瞬間，溫和臉上的神色，就變得慘白一片。

他的手指，控制不住地輕微顫抖了起來。

他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過了會兒，又重新把葯給放回了原位。

而溫蔓，似乎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到。

所有的一切，都和平常沒有一點兒不同。只是溫和漸漸地發現了，他的母親，溫蔓或許真的是患病了。

當時的他，歲數還不大。忽然碰到這樣的事情，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只能夠把這件事情，徹底地藏在自己的心裏頭，誰都沒有說。

只是，這成了他心裏頭的隱患。

溫和自小老成，和別的孩子，完全不同。

轉機是發生在有一天，溫蔓忽然就又哭又鬧。不管是誰，待在她的身邊，都不管用。

後來被送到醫院裏頭，她才稍微恢復了正常。

“小朋友，她和你，是什麼關係？”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開口問道。

溫和沒有猶豫，直接就說出了口：“這是我媽媽。”

“那…你的爸爸呢？”猶豫了幾秒，醫生還是說出了聲。

男人的個子很高，溫和要費力地仰起頭，才可以看到男人的面容。

他的唇角動了動，說道：“我爸爸死了。”

小人兒的聲音，帶着些許稚嫩的意味。

可是他的眉眼，卻是再冷靜不過。

醫生一愣，伸手，想要摸摸溫和的頭髮。

卻被溫和給避開了。

溫和雖然年歲還小，可是他不喜歡醫生看着他的眼神。

帶着些許憐憫的眼神。

他厭惡這樣的眼神。

溫和陪着溫蔓，在醫院裏頭住了一天。第二天溫蔓醒來的時候，就鬧着要出院。

因為她們沒有足夠的錢，去支撐。

後來，溫蔓帶着溫和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那裏頭，所有的一切，都和溫和從前感受到的完全不同。

房間是明亮又暖和的，裏頭的氣氛，格外的溫馨。

小人兒仰起頭，俏生生地叫着他。

“小和哥哥。”

臉頰微微地暈染開了些許的紅暈。

光影從她的眉眼間交錯。

她的眼底，是天真無邪的笑意。

而那，恰好是溫和所厭惡的。

再後來，溫和被拋棄了。

被他的親生母親。

他用了所有的辦法，都找不到她。她像是徹底地從他的世界裏頭，徹底地消失。

溫和沒有哭，他哭不出來。

“小和是嗎？”

一道溫柔的女聲，響了起來。

溫和猛得抬起眼來。

入目的是司念之溫柔的眉眼。

“和我走好嗎？”

她衝著溫和笑了一下。

從那以後，溫和成了言家的一員。只是他從來沒有一刻，忘記自己的身世。

這短短的二十幾年，溫和做盡了旁人眼裏的壞事。

他從來都沒後悔過。

他唯一後悔的，大抵就是弄丟了言卿。

他的妹妹。

會仰着頭，甜甜地叫着他的妹妹。

這輩子太苦了，溫和不想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