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慕容澹只有兩身衣服,都洗得發白開線。
虞年年甚至有一次看見慕容澹自己半夜坐在走廊的台階上縫衣服,看見她了也只是低下頭,然後抱着衣服回了房間。
慕容澹來她家快一周了,誰都沒聽過他說話。
她再聯想起自己老爸說,等慕容澹成年了,就給他找個工廠找份工作,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
雖然慕容澹的出生並不是大家期待的,但他也沒爭沒搶什麼,連大學都上不了,未免有些太慘了。
虞年年拉開抽屜,從眾多卡中隨手撿出一張。
“咚咚咚。”她手將卡攥的緊緊的,手心裏冒出冷汗。
沒有人開門,她略有些着急了,四周張望着,發現哥哥和爸爸並不在,又耐着性子敲了兩下門。
沉悶的腳步聲從門后響起——慕容澹將門錯開一道縫隙。
裏面是昏沉的,像是房間的主人沒有開燈,又拉上了厚重的窗帘,虞年年只能瞧見他蒼白的皮膚在暗中由着盈盈光澤。
她略微抱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睡覺。”
房間裏的人沒有動作也不說話,虞年年姑且視為他並不在意自己打擾了他的睡眠。
“我能進去說話嗎?”說著她就想往慕容澹的房間裏擠,慕容這次卻上前兩步,將門擋了個嚴嚴實實,然後搖頭,繼而又是沉默。
虞年年略微尷尬的摸了摸鼻尖,“那好吧,我長話短說。”
她將手中的銀行卡遞過去,“給你的。”大抵覺得只說這三個字有歧義,於是補充,“給你上學用的。”
慕容澹被長發半遮住的鳳眼中,第一次有了情緒。
虞年年覺得那大概是怒氣,易地而處,有人這樣□□裸給她錢說要讓她上學,她大抵也會覺得羞憤吧。
像是一種施捨憐憫。
“我不是給你的,是借給你的!如果你繼續上學的話,很快畢業找到工作就能還給我了!”她生怕挫傷了少年敏感的心,於是連忙補充道。
李閔高中畢業就會去國外留學,慕容澹要隨隨便便找個工廠做工人,一天十幾個小時消耗在重複枯燥的流水生產線上,說不定什麼時候還會遭到裁員。
就算慕容澹的母親是小三,但本質上慕容澹並沒有做錯事,她還是希望他能見見更寬闊的世界。尤其慕容澹的未來和李閔相比,顯得如此慘淡的時候。
慕容澹還是沒說話,虞年年充滿期盼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舞台中央僅存的聚光燈一樣,他的指尖死死摳住掌心,後退了兩步,“砰”的一聲將門關上了。
虞年年嘆口氣,這就是不接受的意思咯,她將卡揣進口袋裏,指節又扣了扣門,“你要是想好了,就告訴我啊!”
一中門口的月考大榜一直張貼着,紅彤彤的惹人注目。
慕容澹拎着書包走過,暫且駐足。
他將額前的碎發撥開,仰起頭定定看着。
虞年年的名字赫然列在榜首,和第二名拉開將近三十分的差距。
他指尖抬起,在她的名字上輕輕劃過,沒有什麼血色的薄唇動了動,最終還是一個字也沒有吐出來。
做值日的學生嘻嘻哈哈結伴,拎着大掃帚來校門口掃落葉。
慕容澹像是一隻受驚的小動物,飛快將頭低下,那偏長的額發又將他形狀姣好的鳳眼遮住大半。
值日的同學走出來的時候,只能看見慕容澹單薄消瘦的背影。
其中一個用手肘懟了懟同伴,朝慕容澹的方向揚揚下巴,“看。”
秋雨綿長,原本清朗的天空驟然變得陰沉,好在虞寄白帶了傘,兄妹兩個撐着一把傘,往校門口走去。
虞年年忽然想起來什麼,拉了拉虞寄白的袖子,“哥,慕容澹好像也沒帶傘。”
虞寄白眉頭蹙起,“你管他做什麼?”
“哥~”虞年年撒嬌喚了一聲,“咱們現在不是住在一起嗎?媽媽說要好好照顧他。”
虞寄白不甘不願的點頭,“等把你送上車,我再去接他。”
虞年年拉着虞寄白的袖子,加快了腳步。
雨越來越大了,虞年年坐在車上,透過窗看着雨幕像水柱一樣澆在車窗上。
沒過多久,虞寄白一個人回來了,他肩膀濕了一小片,搖搖頭,“沒看見他,他班級同學說他早就走了。”
虞年年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眸,抽出紙巾給虞寄白擦了擦肩頭的雨漬。
因為下雨又趕上晚高峰的緣故,車開得格外慢,一向好脾氣的司機都忍不住皺起眉頭,頻頻抬手看腕錶。
雨幕中,一道身影立在街頭,高瘦挺拔,像是在躲雨。
虞年年心裏一喜,將車窗降下,那沉默站在街角的人的確是慕容澹。
他應該是放學後背雨堵在這兒了。
她趕忙拿起傘,推開車門,冒着雨往他那邊跑去。
虞年年的一系列動作過於行雲流水,以至於抱着手機打遊戲的虞寄白連片她的衣角都沒抓到,只能衝著她的方向喊,“你做什麼去?”
慕容澹指尖觸着口袋裏的那支煙,在等雨婷,他略長的頭髮微微濕濡,褲腳被雨水打濕。
間或有雨被風帶起來,掛進屋檐下,撲在他的身上,他背後是牆,退無可退,只能默然受着。
其實他將近十八年的人生,沒有一刻不是這樣的。
有些事情退無可退,接踵而來的不幸朝着他身上砸過去,砸的他放棄抵抗,被迫承受。
其實只要默然接受了,把心裏的那些不甘都剷平,繼而將神志麻木,那好像就不顯得太糟糕了。
總歸就是認命兩字。
隨波逐流的渾噩活着。
洗衣液和淺淺的熟悉的熏香鑽入他的鼻尖,虞年年喘着氣,胸口略微起伏,將傘舉在兩個人頭頂,“好巧,正好一起回家。”
她又挨着慕容澹近了些,那熏香的甘美又將他的神經刺激起來。
虞年年抬頭,拉着他的袖子笑道,“準備好了嗎?我們一起跑出去,車子停在街邊了!”
慕容澹低頭,去仔細看虞年年那張漂亮的臉。
精緻到極點,頰邊一對梨渦,雪白的牙齒,彎彎的柳葉眼。
他見過凌晨三點初升的太陽,都比不上她來得耀眼。
真是……
好看極了。
蓬勃的生命力,和一種被美好浸潤出來的甘甜。
虞年年長呼一口氣,邁開步子,已經做好拉着他一起跑出去的準備。
他的眼睛眨了眨,忽然甩開虞年年的手,冒着雨沖了出去。
無論太陽還是月亮,都是無法得到的,離得太近,會被燙傷。
他認命了,就不要再看着太陽了。
慕容澹腿長步子大,不待虞年年反應過來,人就已經消失在雨幕中了。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下意識捏了捏——人沒了?
虞寄白還在喊虞年年的名字,看她愣在街角,也顧不得雨多大,披了外套在頭頂就跑到她身邊去了,“你做什麼?雨多冷,萬一生病了怎麼辦?”
他強硬將傘接過來,舉在頭頂,把還在發獃的人拖着塞進了車。
任由冰冷的雨砸在臉上,單薄的襯衫被風鼓起,待慕容澹氣喘吁吁停下的時候,渾身都已經濕透了。
濃密的黑髮乖順垂着,滴着水,砸在他的鼻尖上。
透明玻璃牆倒影出他的身影。
慕容澹閉着眼睛,抹了把臉。
李閔雙腿交疊搭在電腦桌上,脖子上掛着耳機,歪在電競椅上開了罐啤酒,和一旁的兄弟碰了下,紅色的頭髮像火一樣,好似能將滾滾雨幕蒸出霧氣。
剛才遊戲贏了一局,他心情不錯。
網咖的玻璃牆外忽然停下道人影,他愣了愣,忽然勾唇笑起來,“哈,跟條落水狗一樣!”
李閔將脖子上的耳機往桌上一摔,氣勢洶洶推門走了出去。
他那些狐朋狗友都認得慕容澹,李閔他爸跟小三生的孩子嘛!
慕容澹纖長的睫毛顫着,上頭掛着搖搖欲墜的水珠,看起來脆弱又孤冷。
李閔一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將啤酒兜臉澆在慕容澹身上,伸手推了他一把,“你不是很厲害嗎?打我我!繼續打我啊!”
慕容澹還如往常一般,將眼睫垂下,並不欲理他,轉身就要走。
李閔的朋友上前攔住慕容澹,不讓他走。
“呵,你拽給誰看?”李閔上前,欲拍拍慕容澹的臉,卻被他冷漠躲過去。
李閔最討厭的就是慕容澹這副樣子,分明是個私生子,憑什麼對他拽的二五八萬?就算他把慕容澹打到嘔血,打到鼻青臉腫,就算打斷骨頭,慕容澹還是這副模樣。一聲不吭,默默忍受,這才是最令李閔氣惱的地方。
他揪住慕容澹的領子,忽然壞笑,湊在慕容澹耳畔輕輕道,“你媽就是個婊.子。”
慕容澹渾身的肌肉驟然綳起,牙咬得緊緊的,像一隻蓄勢待發的豹子。
在慕容澹抬拳打人之前,他們就湧上來將他鉗制住。
“哈哈哈哈,你看,我就知道,我一說你媽你才有點兒波動,這不就有意思多了?”李閔大笑。
慕容澹瘋了一樣要掙脫那些人的桎梏,骨頭被壓的咯嘣咯嘣作響,眼睛猩紅,滴出血一樣。
李閔脫下acnestudios的新款外套,嫌累贅一樣扔在地上,看樣子是不打算再撿起來了,他挽起襯衫袖子,朝着慕容澹臉上打了一拳,“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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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李閔:衣服打人的時候累贅,不要了!感謝在2020-09-2616:58:48~2020-09-2717:59: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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