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若楓
“你說咱們這次的行動能成功嗎?上次可是慘敗,折了咱們好多弟兄呢!”一個體格壯碩的男人披着一件破爛的外套,嘴裏叼着半根捲煙,向旁邊的小個子男人吐出一個又一個的煙圈。
“哎,這次和上次可不一樣,雖然行動內容是一樣的,但咱們這次可是有高手相助的!”小個子似乎完全不介意嗆人的煙味,臉上的表情就像是狗看見了主人。
“哦?什麼高手?”
小個子面朝著壯碩男,隱秘地向身後指了指。
“哥,看見那個戴着連帽斗篷矇著面,抱着一桿狙擊槍的青年了嗎?就是他!”
壯碩男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小個子身後。那是一個消瘦的男孩,披着灰色的斗篷,斗篷上隱隱約約能看見一個被刀斬斷的“義”字,因為矇著面所以看不見臉。懷裏抱着一桿黝黑細長的狙擊槍,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好東西。
“就他?高手?”壯碩男不屑地笑了,“就這種人,我一隻手就能打好幾個!”
小個子眉頭微微一挑,說:“哥,聽說這人挺厲害的。”
“就這小胳膊小腿,我掰斷他都比掰斷柴火容易!”壯碩男捏了捏拳頭,展示了一下自己雄偉的弘二頭肌,“我胳膊都比他大腿粗!”
“但很多兄弟開始服他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哥更強,可他們就是服這個人。”小個子一臉不爽。
“服他?瞎了眼吧?”壯碩男的聲音拔高了幾分,引的旁邊的人都往他這邊看,“走,我們去會會這個所謂的‘高手’!”
若楓坐在被火燒得焦黑的牆根下,抬頭看向朝自己走來的兩人,皺了皺眉頭。
唉,都是什麼事兒啊,這就叫躺着也中槍?
憑藉著遠超常人的五感,小個子和壯碩男的談話全被他聽的一清二楚。
“張強這是要找那個人麻煩啊!”
因為壯碩男的動靜,越來越多的人往他們這邊聚集,全都是來看熱鬧。
“看這人的瘦弱樣,張強肯定不服他!”
“其實我也不服他,之前總是聽莫隊長把他吹的多麼多麼厲害,這次正好可以看看他的能耐。”
“管那麼多幹什麼,誰打贏了就捧誰,這都不懂?”
“就是就是,吃瓜吃瓜。”
若楓看着周圍人的反應,無奈地搖了搖頭,抱着狙擊槍起身就想離開這裏,畢竟他是來這裏完成任務的,不是和別人爭氣的。
“喂!”張強見若楓想離開,快步走近若楓身邊,伸出寬厚的巴掌朝着若楓瘦小的肩膀拍去,“兄弟走什麼啊,認識認識唄?”
他這一巴掌使出了大概四到五成的力度,以他的體格和力量,這一巴掌就算是個正常的成年男子也吃不消,更不用說若楓這個小身板了。
然後張強傻了。
他的這一巴掌就像是拍在了鐵板上,反震力竟然把自己的手震的生疼。
而若楓則像是個沒事人一樣轉過身看向張強,微笑着伸出手,“你好,我叫若楓。”
“......”張強看着眼前這個纖長白皙的手掌,有些不信邪,也伸出手和若楓的手握住,“你好,我叫張強。”
在兩人的手握住的那一刻,張強突然發力,虎鉗般的手掌牢牢地鉗住了若楓的手掌,他的手掌甚至因用力過猛而爆起了條條青筋。
鑽心的疼痛猛地襲來,彷彿是骨頭要粉碎般的痛苦出現在整個手掌,張強的手掌就像是被當成了紙團被瘋狂蹂躪。
若楓看着臉色極其不自然的張強,嘴角勾起一絲隱秘的笑,手部再次加了幾分力,張強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若楓本來是不想找麻煩的,剛剛那下拍肩,若不是他有了準備,說不定真的會被張強拍個趔趄。現在張強又想通過握手給自己一個下馬威,那他自然不會再留面子。
對於再三找自己麻煩的人,那若楓也不會對他留情。
就在張強瀕臨崩潰,快要喊出聲的時候,一個男人帶着低沉渾厚的嗓音出現了。
“都聚在這兒幹什麼呢?!還不快去整理你們的裝備!在戰場上,你的裝備就是你們性命的保障!怎麼?這麼想死在皇室手底下嗎?!”
眾人聽見了聲音都作鳥獸散,老老實實的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若楓鬆開張強的手朝聲音的主人看去,張強也急忙抽回發抖的手,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若楓,回頭收拾自己的裝備去了。
聲音的主人走向若楓,這是個皮膚黝黑身材高壯的男人,長着一張憨厚的不能再憨厚的臉。他穿着一件半破的牛仔皮衣,和他的身材比,衣服顯然小了一號,腰邊綁着一部手槍,手槍是老一號的淘汰產品92式。手裏提着兩瓶啤酒,看樣子應該是來找若楓喝酒的。
“若楓先生,”男人遞給若楓一瓶啤酒,“來,喝兩杯?”
“謝謝莫隊,”若楓接過啤酒,卻並沒有打開,“只是,這可是你們珍貴的物資,給我這種人喝真的可以嗎?而且我是有任務物資的。”
“若楓先生說的哪裏話?雖然說你們‘葬義’小隊全體都流着和皇室那些該死的傢伙一樣的血,但你們和他們不一樣,你們是來幫助我們起義軍的,要是沒你們,我們連肚子都填不飽,”莫隊長輕輕地拍了若楓兩下肩膀,“若楓先生,這是我們隊伍里僅存的兩瓶啤酒了,您就喝了吧,也好讓我安心一點兒。”
若楓眉頭一挑,說:“莫隊,您這,算不算賄賂啊?”
“那要看您怎麼理解了,您也可以說這是友誼的象徵。”莫隊長憨厚地笑。
“像男女之間的定情信物的那樣?”若楓也開了個玩笑。
“別這樣,很噁心,我可是個正常男人。”
“巧了我也是,”若楓把瓶蓋撬開,把瓶口從面罩下伸進嘴裏,仰頭灌了一口酒,“還不錯。”
莫隊長欣慰地笑了,說:“要是今天的行動成功了,別說是啤酒了,牛肉羊肉都能吃上!”
“我是葬義里最弱的隊員,我可不能保證行動能成功。”若楓苦笑了一下,“但我保證會盡全力。”
“最弱的隊員”,這是他兩年來外出執行任務時聽見的最多的詞,多到連自己都開始用這個詞來諷刺自己了。身為皇血的擁有者,他自然也獲得了皇血賦予的強大力量,但這力量的強大,只是對於張強這種普通人而言,和自己的隊友相比,根本就一文不值。
明明自己是最弱的,可別人卻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拿出來,只是想讓自己能夠幫助他,讓人有種受寵若驚的喜悅和名不副實的罪惡感。
真沉重啊。
莫隊長卻無所謂的笑了,“只要若楓先生能儘力就可以了,你也要相信我的隊員們啊!”
若楓趴在牆頭上,一口一口地啜飲着啤酒,看着不遠處被夕陽映襯着的碉樓,如同一座銀白色的巨獸屹立在那裏。巨獸身上洞口滿布,每一個洞口后都架着一挺速射激光,每一挺速射激光經過夕陽反射,就像是沾着血。
這座銀白色的碉樓就是他們今天的行動目標,用複合型有機材料建造,防火防爆,堅固無比,一共設有二十挺速射激光和四支鐳炮,樓內共有四十名地方士兵,單論火力,一個加強連都不一定攻的下來。
而這座碉樓建在這裏的目的,就是為了阻擋像莫隊長那樣的起義軍。
早在五年前,各地就因為皇室的壓迫和剝削而不斷奮起反抗,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但普通人的力量太過弱小,沒裝備,沒糧食,在面對擁有着皇血的皇族中人,猶如螻蟻,根本無法抵抗,起義軍在皇室面前,就像是手中的餅乾屑,一捏就碎。
就在起義軍們心如死灰,準備放棄的時候,一支名叫“葬義”的五人小隊如同救世主一般,橫空出世。
葬義隊員們不休息似的不斷往返於各個起義軍的戰場之中,分頭行動時則為矛,聚為一體時則為炮,只要是他們所到之處,無往而不利。各個起義軍在他們的幫助之下,漸漸穩住了頹勢,站住了腳跟,甚至隱隱有反撲的傾向。
“對了,我一直挺好奇的,”若楓看向了一旁不斷嘮叨的莫隊長,清澈的瞳孔倒映着如血的夕陽,“莫隊長是因為什麼原因起義的?我聽我師兄說,你原本是個大戶人家,但卻散盡錢財用來起義。在這個世道下,起義的大多數都是走投無路之人,像莫隊長這種的真的很少見。”
莫隊長聽完若楓的話,低着頭,一言不發,但眼睛裏的悲傷和凶厲彷彿要溢出來。
若楓也不傻,看見莫隊長突然發生這麼大的變化,肯定是經歷過什麼事,“不想說可以不說,當我沒問。”
“沒事,也過了好幾年了,”莫隊長吸了吸鼻子,悄悄滴擦了一下眼角,從脖子上取下一個掛墜,遞給了若楓,“是因為我妻子和我女兒。”
若楓小心翼翼地接過掛墜,掛墜上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家三口,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女孩。男人是莫隊長,女人很漂亮,五官間的嫵媚怎麼也藏不住,身材也很好,凹凸有致,小女孩也很可愛。看來女人和這個兩歲大的小女孩應該就是他的妻子和女兒了。
看來這兩個人很可能已經……若楓想,便把掛墜還給了莫隊長。
莫隊長接過掛墜繼續說:“若楓先生應該知道吧,皇室有一門技術,叫做器官移植。”
“知道,只有皇室的嫡系成員才能使用這門技術,”若楓說,“雖說皇血能夠賦予他們巨大的能力,但由於皇族中人自身的基因缺陷,皇血會和他們的器官產生排斥,從而破壞他們的各種器官,皇血純度越高,破壞速度越快,所以一旦某個器官即將被皇血破壞,他們就會使用這門技術,以保自己性命無虞。”
這個技術若楓再清楚不過,他的師父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為葬義隊員們講這門技術。聽說,由於皇室最高領導人,也就是現在的皇帝,由於體內的皇血純度過高,甚至無限接近於純皇之血,皇血對他身體的破壞速度也是快的出奇,技術每個月都要進行一次器官移植,為此,皇室還特別加強了克隆技術方面的研究,就是為了隨時都能有可用的器官。
但極高純度的皇血也帶給了這位君王無與倫比的強大,如果起義軍想要獲得最後的勝利,這位君王將是他們最難翻越的大山。
“四年前,我還過着很幸福的生活,和妻子相敬如賓,和女兒其樂融融,感覺起義軍,戰爭什麼的,離我特別遙遠,”莫隊長說完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過了許久才緩緩吐出來,“但在某一個晚上,皇室士兵突然闖進了我家中,不由分說將我的妻子抓住,說是這附近有個皇室成員,心臟由於被皇血破壞,即將壞死,急需一顆健康的心臟。不知道他們從哪裏聽說的,我妻子的心臟和那個皇室成員匹配。然後就當著我的面……當著我的面,活生生地剖開我妻子的胸膛!”
莫隊長的語氣一開始很平靜,就像是說著和他不相干的事,但到後面,他的聲音發顫,彷彿之前的事情再一次血淋淋地呈現在自己眼前,那一刀一刀割着的並不是妻子的胸膛,而是自己的心臟。
“莫隊長……”若楓根本沒想到莫隊長竟然會有這麼慘的遭遇。
“更可恨的是!更可恨的是!我的女兒看見自己的媽媽被欺負,我一時沒抱住,她上去阻止那些士兵,卻……卻惹惱了那些士兵,被活生生……摔死……”莫隊長終於抵抗不住往事的刺激,眼淚不甘地流下來,但表情猙獰的像只惡鬼,真難想像一個外表憨厚的人竟然會有如此恐怖的表情。
他咆哮起來,“啊啊啊啊啊!皇室!畜生!妻女之仇!老子和你不共戴天!”
悲傷如同實質一般溢出來,塞滿了空間。
若楓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不安慰吧,太不近人情了;安慰吧,可是他又嘴笨,說不出來能夠撫慰人的話語,而且人家都這麼慘了,安慰什麼的,好像也沒多大用。
因為當一個人的心已經缺了口,再怎麼填補也無法止住流出的血。
過了許久,莫隊長緩緩從悲痛中出來,卻看見若楓正在一絲不苟地整理身上的裝備。
“若楓先生,剛才讓你見笑了,”莫隊長為自己的失態道歉,又不解地問,“你這是?”
“今天晚上的行動會成功的,”若楓答非所問,但語氣堅定,就像是立下了什麼絕不能違背的約定,“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