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行 肥田石
“馬老師,你看我帶回來什麼?雷矬子說這個是肥田石。”楊波還是習慣叫馬老師,回到石廟,叫醒馬道長,興奮地嚷嚷道。
馬道長睜開眼,見楊波懷裏抱着只小狗,頓時老臉一黑,皺着眉頭罵道:“萬物喪志。”
這個時期的大明民生凋敝,普通老百姓頂多養狗看家,像楊波這樣穿着綢布袍子,懷裏抱只小狗,那是標準的紈絝形象啊,馬道長罵得有道理。
楊波把手裏的石頭遞給已經坐起身的馬道長,得意道:“我在網上看到過,這肥田石是一種磷礦石,別只顧着罵人,你還是先看看吧。”
馬道長接過石頭,在手裏掂了掂,用鼻子聞了一聞,問道:“確實是肥田石,而且是品位很高的磷礦石。你想幹什麼?”
“幹什麼?做火柴呀,你是化學教授,這你比我更清楚啊。”楊波急聲道。
“....”馬道長深深地看了一眼楊波,從坐塌上挪下雙腿,費力得穿上鞋,臉色痛苦地站起身,淡淡地說道:“走吧,我帶你去看些東西。”
看來這兩個月的海上生活,把他折騰得不輕,馬道長走在前面,越發顯得步履蹣跚,楊波生怕他一不小心摔一跤,便出手攙扶。
“白磷也好,紅磷也好,實驗室里弄出個一斤半斤不是難事,但若要工業化生產,怕是比登天還難,你要有這個思想準備。”
楊波神色大喜,問道:“馬老師,莫非你已經能做出白磷和紅磷了?”馬道長徑直往前走,看也沒看楊波一眼,說道:“我做的可不止這些。”
兩個人打石廟後門出來,楊波見到山腳下,有一座獨立小房子,房前搭了一個簡陋的工棚,工棚里熱氣騰騰,煙霧裊裊,幾個夥計似乎在蒸煮着什麼東西。
“這些人是在製作酒精,這沒什麼技術含量,產出的酒精只供石廟自用,就不看了。你扶我到那裏去...”馬道長指着工棚後面小房子的一扇門,說道。
他們走到右手邊的一扇門前,馬道長打開鎖,楊波跟着走進去,當他看到屋裏的擺設的時候,楊波呆住了。
左邊是一排木頭架子,上面擺滿了罈罈罐罐,右邊像是幾個什麼爐子。
“我到沈家堡六年了,自然知道西山上到處都是肥田石。你想到的,我何嘗沒想過?”
馬道長在最裏面的一個半人高的爐子跟前停下,說道:“這是冶銅的爐子,可以拉細銅絲,拉銅絲是給直流發電機繞制線圈。”
楊波聞聽,大吃一驚,這個時代還能做發電機?但轉念又想,後世的初中生都能動手做一台發電機,他們用的是人造磁鐵,現在雖然沒有人造磁鐵,但是天然磁鐵卻不難找到,理論上做出一台發電機也是可能的。
“這個是做玻璃的熔爐,原想做些試管燒杯什麼的,我的計劃是建一個化學實驗室。但是遇到了極大的困難。可以想見,做出熔融態的玻璃並不難,難在吹制出各種形狀的玻璃器皿。”
據說在西方人千多年以前,已經有人無意中燒制出玻璃,在東方也有琉璃作坊,琉璃本質上是含有雜質的有色玻璃。以現有的工業水平做出玻璃,事實上已經發生了。
楊波在玻璃爐子下面的水槽里,看到了一堆廢棄的玻璃茬子,依稀可以看出是試管,燒杯的樣子,但粗細不均歪歪扭扭,顯然不堪用。
還有些玻璃珠?楊波伸手撈起幾個仔細端詳,不夠圓,有氣泡雜質,透明度也不夠。
靠牆的木頭架子上,倒是看到有幾個玻璃容器,但更多的還是陶罐,估計吹制玻璃容器的成品率太低。
“這個就是手搖直流發電機。有了發電機,就可以電解鹽水制燒鹼。然後得到純鹼。有了純鹼,才能做玻璃。有了玻璃才能建起一個化學實驗室,這樣才能對磷礦石做分析,這些都是做火柴之前的準備工作。”
楊波記得後世是用純鹼製備火鹼的多,而現在馬道長卻用火鹼來制純鹼,顯然是受到這個時代工業水平條件所限。
馬道長的這些爐子尺寸都非常有限,使用的坩堝不過襪口大小,楊波見此,不由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馬道長沒有理會,示意楊波扶他出去,兩人走出這間屋子,馬道長吩咐楊波把門鎖好,一路給楊波介紹講解,馬道長已經體力不支。他在一個門墩兒上坐下喘了口氣,招呼楊波也坐下,目不轉睛地盯着楊波看了許久,才開口說話。
“你雖然生的一表人才,但舉止輕浮,為人極不謹慎,除了一手棋下得不錯,一無是處...”
楊波聞言,神色不喜,舉起雙手,不滿道:“馬老師,馬老師,我知道上學那會兒翹了你不少課,我也沒有那麼不堪吧。”
馬道長抬眼望天,捋了捋鬍鬚,自顧自說道:“我跟你說過我的肉身馬一真在歷史上確有其人。”
楊波記得馬道長在船上跟他說過這個馬一針,明末著名的神棍,號稱活到三百多歲,前知三百年,後知三百載。曾經雲遊遼東和山東軍事前線,可不少大明重臣如山海關關憲梁廷棟,遼東督師袁崇煥,登州巡撫孫元化等都有交集。
在楊波看來,如能活到三百歲,自然前知三百年。後知三百載?就胡扯了,能提前預知,而不干預,也是枉然,如果幹預,有怎能預測的准?這是個悖論。楊波橫豎是不信的。
“...史料記載,有人看見馬一真坐着獨木舟,隻身一人向東駛往茫茫大海,不知其終。那一天就是明天。”馬道長眉宇間充滿悲戚,有氣無力地說道。
明天,崇禎元年七月十四。
然而這又能說明什麼?不過是民間傳說,以訛傳訛罷了,楊波看着神情落寞的馬道長,心下暗想,看來神棍馬一真對馬老師的思想干擾很嚴重啊,這都能信?
楊波不以為然地道:“這些都是封建迷信,你是馬老師,不是馬一真。”
“這是我房裏的備用的鑰匙,你拿着,萬一明天我有什麼不測....”
“好好,馬老師..”楊波拿過鑰匙,扶起馬道長,笑道:“你身體健康着呢,你只是太累了,來,我扶你回屋歇息。”
晚上躺在床上,想着馬道長白天說過的話,楊波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為了做出火柴,馬道長可謂費盡心機,一環套一環的有序推進,耗時六年,也不過在‘實驗室’做出些樣品。
這個‘實驗室’簡直就是個銷金窟,為了這那些樣品,馬道長把治病救人的收入全部投了進去。可是楊波不名一文,他想要的是搖錢樹。
按馬道長的規劃,嚴謹倒是嚴謹了,可是楊波等不及呀,別搞到火柴沒做出來,野豬皮倒是先打進來,到時候沒掙到銀子,把小命也搭進去,豈不是悲催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