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管大爺
如今不是五年前了,自個拿着根“大黃魚”去縣裏的人民銀行,說這是解放前家裏留下的,編個合適的理由就成。
根正苗紅,只要別一窩蜂全拿出去,沒人會來審查,再說自個也不怕審查。
但這價格實在太虧了。
上輩子相偉榮開過家小小的珠寶行,也與人合夥開過金行,心裏清楚這幾十年金價的大體變動情況。
今年這個時候,正好是國際金價牛市暴漲階段,雖然這波超長牛市再過兩個月要到頭。
年初這國際金價就衝上800美元一金盎司大關,大約到2月底會越過850美元的峰值。
一金盎司重31.1克,手上這根金條十六兩制,十兩大約312.5克,除去雜質重量,也就十金盎司上下。
8000美元一根,這還只算了黃金的價值。
這是中央造幣廠的產品,這會放在香江或者彎彎,還具有一定的收藏價值,在古玩行里能輕鬆賣出等於金價兩到三倍的價格。
上拍如果碰上幾個合適的競標者,5到10倍也不稀奇。
再說就算只當純粹的黃金賣,如今人民幣與美元的官方匯率在1.5比1上下浮動,十盎司、8000美元就是一萬二人民幣。
至於賣給銀行,十二塊五一克,十兩3900塊,這價格要到今年夏天才會略有增加,那時候人民銀行定價一兩黃金五百塊。
然後到了85年初再次提價,一兩漲到700塊,每克22塊4。
這年月,官方匯率就是個騙鬼的玩意,國家缺外匯都缺瘋了,能有硬通貨外幣的話,翻個倍都願意做生意。
一條“大黃魚”3900塊賣給銀行?
自個還沒窮到那份上!
至於賣給私人這條路也不適合,大家都沒幾個錢,切個幾克、十幾克賣給娶媳婦的人家?
搞笑呢。
屯着吃虧,正規渠道出售也吃虧,怎麼辦?
把金條收進裏間的書桌抽屜,鎖好。不用擔心被盜,記憶里直到自己從這搬走,車隊就沒遭過賊。
到國家單位的地盤偷?
除非賊瘋了。
一個不留神,會被槍斃的!
走到外間,眼睛看向放在張桌子上的電話機。
看了眼表,四點剛過。
搖了幾圈搖機柄,拿起聽筒,很快就傳來接線員的聲音。
“你好,我要掛個長途...台州黃岩海門港稽查科。
大約多久能接通?...
正常情況半小時?
好的,謝謝!”
掛下電話,等着唄,過會長途接通了,接線員自然會把電話打過來。
打電話不容易,打個長途更不容易,半小時內能搞定,這速度夠快了!
這還是省內長途,要是往外省打,半天才能通都不稀奇,這都是得靠一個個節點機房的接線員接過去。
大約25分鐘后,電話鈴響起。
一接。
“你好,你要的台州長途已經接通,現在給你接過來。”聽筒里傳來本地接線員的聲音。
“好的,謝謝。”相偉榮道。
這時候,兩百來公里之外的海門港稽查科辦公室,已經有人拿着話筒,同時知道這是個從會稽地區剡縣物資局車隊二號話機打來的長途。
電話哪掛過來的一知道,稽查科的人也就大體清楚是找誰的。
等接線員一接通,相偉榮才說了個“喂”,聽筒里就傳來個大嗓門:“是班長嗎?
我,管敏義!”
這頭相偉榮笑着道:“你倒心急,最近怎麼樣?”
管敏義,和自個同一年的兵,一起待了8年多。
相偉榮當了他7年的班長,後頭五年還是他的代理排長。
至於這小子,一直就是個大頭兵,黨員都還是後來火線才入。
不是不推薦,而是每次給他整好了,這小子非得搞出點事來,好幾次把入黨的機會給整飛。
姓氏同自己的一樣略顯少見,名字挺文雅。
但是,千萬別被名字給騙了。
這小子個子不高也不大,一米七都勉強,當兵也晚,年紀比相偉榮大了有差不多三歲,但卻是個超級猛男,自稱綽號官-大爺!
實在太難聽,資歷淺一些的兵,每次叫他管大爺。
不要命的典型代表。
當兵前是個愣頭青,打架鬥毆猶如家常便飯,他當幹部的老爹一看不能再讓兒子在地方待了,再下去非得出事,就給送去參軍。
真是英明的決定,不然按照之前犯的那些事,幾年前就夠這小子坐上幾年牢的!
到部隊后因為是老鄉,同相偉榮關係好,而且一貫佩服這個比自己小几歲的班長,是其鐵杆!
不服不行,無論軍事素質,還是單挑打架、摔跤,新兵那會就被相偉榮給整服了。
而且管大爺幾次闖禍,都是相偉榮幫他去收拾爛賬,管敏義自此對自個班長真是言聽計從。
打仗前小半年,這傢伙調到50軍149師去了,沒幾個月也上了戰場。
挨了幾次炮擊,十幾年前的暴脾氣一起來,汽車兵客串突擊步兵。
扛着火箭筒,外加爆破筒、手榴彈、衝鋒槍,一口氣連着端了猴子的四個地堡、兩個機槍陣地,打死猴子好幾十!
猛地沒邊。
這下火線入黨、破格超年齡提干,外加個稀罕的要死、活着的一等功,可打完仗沒半年就死活轉業,差點沒把他的那些領導給氣死。
這會管敏義道:“還行,班長,有啥事?
最近有時間一定要來趟咱海門,我們這好玩的多了,還有班長你們那搞不到的好東西!...”
噼里啪啦一大堆,相偉榮不得不打斷他的話,道:“我聽說你們那有人搞走私?”
“多得很,去年,就是我們打仗前就開始了,現在到處都是。
班長你是不是要買些緊俏貨?
小鬼子的電視機、冰箱,美國佬的香煙...什麼都有,還有汽油柴油,你要就一句話的事...”
已到80年,但只要還沒過春節,這說的“去年”就是78年的意思。
走私,不是80年代中期開始才有的事。
至於電話里就這麼光明正大說走私,因為相偉榮知道管敏義不在乎這個,或者說是海門那就沒人在乎。
“我知道你有路子,說正經的,這事掛倒擋你行不行?”
管敏儀是猛男,但不是沒腦子的莽漢,這一聽相偉榮的話,立刻明白其意思。
“行,沒問題,玩什麼都可以。”
“那你這幾天抽空來我這一趟,有事麻煩你。”
“別!班長,你這麼客氣我心裏慌!明天,明天一早我就開車過來,我這幾天也有點事,原本還想着要不要和你說。
明天,班長你在不在家?”
相偉榮一聽,笑着道:“在,明天我車子保養。
怎麼,能隨便動用汽車了?”
“班長,咱這是港口,我這還管稽查,有車,還是好幾輛。
你們那...”
管敏儀說著突然剎車,再說下去怕班長不高興。
同沿海的海門相比,剡縣閉塞了。
改革開放一年多,海門那邊跑得飛快、飛起,什麼稀奇古怪的都從外邊往裏混。
與之相比,剡縣差上五年都不止。
“行了,你們那地方亂七八糟的事我都知道。
那你明天過來,一個人,大事。”
“明白,我趕個大早出發,中午前准到!”
“好,掛了,明天見。”
掛下電話,又看了下時間。
出門,還是騎車,得去顧詢武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