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勸學3
冬去春來，英國公府的孩子們都長大了，但，該哭的還是繼續在哭。
鹿鶴堂中，張老太太站在門外，聽着屋子裏頭東西雜碎還有罵罵咧咧的聲音，肩頭都止不住顫顫了下。
心道：冤孽冤孽啊！
裏面此起披伏就是一聲不讀書的豪言壯語。
“這，這會不會打起來啊？”旁邊的婆子小聲問。
自打慎敏開始讀書，鹿鶴堂就是開始雞飛狗跳，五日一哭，八日一鬧，一個月還得砸點東西。
反正一句話，就是慎敏鬧性子不讀書，羅琪琅好生說不聽，就開始鬧鬧鬧砸砸砸，如今，兩個人急眼了還敢打架。
羅琪琅最開始是任憑慎敏抓他兩下，後面娃娃打出經驗了，羅琪琅也火了，也不讓着她了。
“到底怎麼回事？”張老太太問。
婆子咳嗽一聲，“還不是四姑娘，昨個姑娘看她腦袋上的簪子，問她是不是背書背好了夫子給的，四姑娘就說是姑娘們都有的，還問慎敏的在哪裏……”
為了讓小慎敏乖乖的把書念完，張老太太和羅琪琅無所不用其極，最常用的方法，就是用小慎敏喜歡的物件去哄着她背書。
因此只要是她喜歡的東西，都會送到夫子那頭去，背好了，作為獎勵給她。
這不是，夜路走多了總能遇到鬼的。
張老老太太擺擺手，“走吧，就當我沒來過，咱去喝茶去。”
婆子拉住張老太太，“可走不得，保不齊兩個就打起來了，到底那是羅世子啊……”
勇毅侯府眼下長房就這一個嫡長子，金貴的不成，以後是要襲爵的啊，要是被慎敏小爪子弄出個三長兩短，是要出大事的。
張老太太哎了一聲，示意婆子別出聲，默默在旁邊聽着牆角。
屋子裏頭，髮髻都散開的慎敏。拿着手裏的最後一個茶壺砸到羅琪琅腳邊，鮮有的震怒，“我不要念了，我已經認很多字了，不學了不學了！”
“好端端的怎麼又不學了？”羅琪琅看她沒東西砸了，才道，“夫子昨個不是還誇你乖嘛，昨日不還帶你出去逛了逛嗎，誰又惹你了。”
“我不想讀了。”慎敏哼一聲，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們都是騙子，明明就是應得的東西，非要逼着我讀書才給！”
羅琪琅心道原來是露餡了，也覺得好笑。
“讀書怎麼了？”羅琪琅背着手看小姑娘，“你模樣怎麼好，不讀書豈不是可惜，你可知道，不好好讀書，日後是找不到好夫君的。”
“我要什麼夫君，老太太會給我找門好親事的！”慎敏給他懟回去。
“你不好好讀書，以後怎麼給我紅袖添香。”羅琪琅蹲下來摸她腦袋，給她弄頭髮，“人從書里乖，得讀。”
慎敏任憑他給自己梳揪揪，“哼，我才不給你做妾，老太太說了，寧為窮人妻不做貴門妾，日後我要八抬大轎的出去，才不要一頂小轎子大晚上穿着件粉衣裳許配了人。”
漸漸地大了，許多事情慎敏也懂了。
慎敏哼哼，看他一眼，“誰要給你紅袖添香。”
有手落在她的腦袋上，少年低聲下來，語氣很柔，“那好，我努努力，日後八抬大轎把你抬進去可好？”
這個姑娘他肯定是要的，累死累活帶了怎麼多年，哪能拱手給他人的。
慎敏冷哼，小眼神賊堅定，“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讀了。”
臉肉被掐住瞬間被掐住，羅琪琅眼神一變，“不讀是嗎，你再說不讀了試試！”
“呀，你打我！”慎敏抬手給他掐了過去，朝他身上撲，“羅琪琅！你居然敢打我！”
外頭的張老太太被裏頭咿咿呀呀的聲音嚇得眉頭一跳，裏面兩個已經開始動手了。
到底羅琪琅是有又輕重的，只是陪着小姑娘鬧騰。
旁邊的婆子倒是被兩個娃娃嘴裏的話給驚訝道了，“老太太，這慎敏恐怕是得好好教教了，這種話傳出去，侯府那頭怕是要鬧上門來的……”
“這裏就你我，若聽着了，你覺得是說把話透出去的。”張老太太朝着外頭走。
她心道：難怪羅琪琅非要把慎敏朝着大家閨秀培養，感情打的事這個主意。
罷了，眼下慎敏還小，日後在大些了再說，她是拿慎敏當親孫女疼愛的，她若想要呆在羅琪琅身邊，她自會想辦法來成全她。
又兩日，慎敏在學堂乏味的厲害，三個蕊因着太熱就不來了，而她還得每日過來，大家都漸漸大起來，不過她還是挨着羅琪琅聽書。
屋內放了冰鑒，二人桌子挨着窗戶近，都沒有多大作用，羅琪琅也不玩世子爺的款式，拿着慎敏的小團扇給她扇了扇。
慎敏悶的厲害，腦袋枕在手臂笑眯眯望着羅琪琅。
等着夫子叫了下學，大家行禮完畢，羅琪琅收東西見趴在桌案的人，把她抓起來，“跟我回侯府玩可去？”
慎敏跟着羅琪琅出去多次了，但侯府卻一直沒進去過的。
她眨眨眼，“我可以去你家？”她頓了頓，搖頭，“不行，老太太說了不可以雖然去別人家玩兒。”
“我也是別人？”羅琪琅掛她的鼻尖。
慎敏想想，羅琪琅已經拉着她朝外走。
他吩咐羅州，“你去老太太哪裏說一聲，我帶慎敏出去玩，吃了晚飯把人親給她送回去。”
慎敏又道：“昨日老太太說了，日後我出去要有媽媽在旁邊配着我。”
他道：“有我在你還怕個什麼。”
就這樣，慎敏就被拉到侯府去了，路上還買了許多玩意兒。
“還以為侯府能有多氣派，和國公府差不多嘛。”
慎敏望着宏偉的門庭，嘖嘖兩聲。
羅琪琅抱着手，看一股子嫌棄自個門庭的人，“公侯子爵，你家可高侯府一個門庭的。”
“你家石獅子比英國公府好看。”
“我娘重新弄來的，她嫌之前的丑。”
羅琪琅的親娘是屈指一數的富商之女，當初據說陪嫁就帶走了半個家底的。
羅琪琅因此在京城也有小財神爺的雅稱。
入了府邸，慎敏玩着手裏繡球，忽的一聲狗叫把她嚇得一哆嗦，手裏繡球也跑了。
她誒了一聲，就見不知打哪來的小狗吊著走了，急急道：“阿琅阿琅，我的球我的球！”
羅琪琅誒了一聲，忙去給她抓狗，回頭叮囑她，“你別亂跑，我馬上回來。”
慎敏嗯嗯一聲，回頭看羅州，羅州小聲，“你累就在這裏坐一會兒。”他也心道這是哪裏來的狗。
忽而一道聲音傳來。
“羅州。”
慎敏回頭，就見一男一女走了過來，男的斯文俊雅，女的清媚怡麗。
“侯爺，侯夫人。”羅州趕緊拱手問好。
惠弱弱盯着小姑娘，看了眼丈夫羅杭，眼神滿是驚奇，“這，這誰啊？”好漂亮的姑娘。
羅杭哪裏知道，招手軟語哄慎敏過來，“你是同阿琅一道回來的？”
慎敏走過去點點頭，覺得兩個人身上都有熟悉的感覺，她主動行禮，就道：“我是英國公府的。”
此話一出，惠弱弱和羅杭臉色順便大變。
“你是英國公府的？”惠弱弱忙問。
慎敏嗯了一聲。
羅杭緊跟着追問，“你過來可親自給家裏人說了？”
慎敏想了想，親自嗎，那沒有，她搖搖頭。
羅州震驚，覺得羅杭和惠弱弱肯定誤會什麼，正欲開口，羅杭一個眼神給他掃過來，他直接嚇跪了。
那頭狗口奪球而來的羅琪琅見爹娘也在，還沒開口，就看羅杭拂袖朝着他而來。
羅杭咬牙，“混賬東西，英國公府邸的姑娘你也敢哄騙出來玩，我真是對你太寬容了，我今日不打死你。”
羅琪琅被親爹吼了一嗓子，着實蹙眉，捏着手裏的球在身上擦了擦，“您胡說什麼呢。”
“我胡說什麼？”羅杭氣得不成，開始找打兒子的傢伙，最後扯了旁邊樹枝下來，追著兒子揍，“你是要翻天了，我送你去讀書你給我讀的什麼書，我看你是要把你祖父都氣出土來給你耳巴子，你還給我躲，你是要翻天了，羅琪琅！”
羅琪琅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站在讓人打，“您做什麼啊，您再打我可告訴祖母去了。”
“我送你去見你祝祖父，我看你是要上天了！”羅杭氣急敗壞。
慎敏驚呆了，見着那頭被羅杭追着打的人，眼珠子都徹底瞪圓了。
惠弱弱給慎敏說：“先和嬸嬸去玩好不好，阿琅哥哥不乖，他爹爹收拾他呢，我帶你去看妹妹好不好？她可乖了，你肯定喜歡她。”
她也覺得兒子該揍了，張家的千金也是他能帶出來遛彎子的，一會兒張家找不到人了，才是給侯府惹麻煩。
慎敏懵的很，乖乖把手給溫柔的惠弱弱，還是一個勁回頭見被揍的羅琪琅。
最後知道真相的羅杭和惠弱弱，望着站在他們跟前精緻的女娃，不可思議望著兒子，異口同聲，“這是你的茶水丫頭？”
騙鬼的吧，這水色的姑娘是丫鬟？
誰家丫鬟長這樣的？
羅琪琅被打了兩下也很氣，“不信您自個問。”
羅杭看慎敏，“你母親是誰？”
“是章嬤嬤。”慎敏小聲，隨即見羅琪琅生氣的臉，哇的一聲就哭起來，“我，我不是英國公府的姑娘，我剛剛沒說清楚，你們不要打阿琅……”
“哎喲，乖乖你哭什麼，男孩子打打怎麼了，又不會壞的。”羅杭忙起身去哄她，將她抱起來給她擦眼淚，“好好，聽你的，我放過他了，不打了不打了。”
“好了，慎敏，你叫慎敏對吧，真漂亮。”惠弱弱心疼的很，給她抹眼淚，哄她道，“可餓了，嬸嬸帶你去吃東西好不好？”
她說著不免看兒子，“怎麼好看的姑娘，你也敢讓人家伺候你茶水，你書都讀到哪裏去了？”
羅琪琅難得在繼續解釋下去了。
慎敏抽抽搭搭被羅杭抱出去，奶媽就把雪糰子的羅淡煙抱出來給她玩，一會兒慎敏就笑盈盈的了。
屋子裏頭，羅琪琅撩開衣擺讓惠弱弱給她上藥，還是不能接受天降的打，“父親居然打我。”
“這不是被你祖母叫過去收拾了嗎。”惠弱弱戳他腦袋，“日後帶姑娘回來要先給家裏說一聲，這要真帶來的英國公府的嫡出姑娘，你知道可傳出什麼去？”
枉她一直覺得兒子是個沉着性子，突然就搞個怎麼大的事。
任憑母親給他上玩葯，羅琪琅忽然開口，“她以後會經常來，日後我也只會帶她進來。”
惠弱弱一愣，似乎明白這話中的意思了，忙不迭激動的把兒子俊臉板正，“兒子，你開竅啦，知道自個去找媳婦了？”
羅琪琅哎了一聲，白皙的臉上難得飛了紅，立刻就要逃開。
“我的俊兒子呀，眼光隨你娘，不是一般的好啊！”惠弱弱使勁搓搓兒子的小臉，隨即憂心琪琅，“不過人家姑娘喜歡你嗎，人家姑娘那麼漂亮，你入得了人家眼嗎？”
“你問她啊。”羅琪琅看母親高興，他也跟着笑了下，又很快又沉下臉，“你別凶她，她愛哭。”
惠弱弱着實憋笑，“好好好，自然不凶的。”
他摸著兒子腦袋，“放心，你喜歡的姑娘，只要德行好，只要你們互相喜歡，父親和母親是不會管什麼家世的。”
侯爺的位置又高又冷，她是真心希望有個兒子打心底喜歡的人陪着。
這時候慎敏急急跑進來，急得跺腳，指着外頭，“阿琅，我，我把你妹妹弄哭了……”
“讓她哭就是。”羅琪琅走過去，“你別跟着哭就成。”
羅琪琅拉着慎敏出去，慎敏小聲問，“以後我還能來你家玩嗎？是不是丫鬟不能到你家來，所以你爹爹打你了。”
“誰把你當丫鬟了。”羅琪琅戳她臉上的小肉肉，“你喜歡不僅能來玩，小住着也成。”
旁邊暖閣小羅淡煙已經哭得不成模樣，見着哥哥來了，屁顛屁顛跑過去要抱抱。
“好端端怎麼和姐姐哭鼻子了。”
“姐姐搶我吃的！”羅淡煙環着哥哥脖子。
慎敏慌忙擺手，“老太太說了小孩子不能吃杏仁的。”她就從來不吃的。
“你看姐姐就是不亂吃，所以才長得怎麼好看的，再瞧瞧你，再胖我就抱不動你了。”羅琪琅是很疼惜這唯一的嫡妹的，“不許和慎敏姐姐叫板，不然打你了。”
羅琪琅抱着妹妹哄了會兒，見慎敏開始打哈欠了，就去外頭叫了婆子，“你去守着她們兩個睡覺，她們兩個一個愛搶被子一個愛踢被子，好生看着，不要離人。”
他得去羅老太太院子走一遭，不然祖母親自過來，慎敏估計要挨罵。
等着再回來，羅琪琅進去就見母親正給慎敏搖着扇子，羅淡煙在旁邊地上坐着啃糕點。
“回來啦，把你妹妹抱出去玩，慎敏還在睡。”惠弱弱一直很想要給閨女，結果來了個討債的兒子，一個隨夫君的女兒，見慎敏動了，她忙去哄，“睡吧睡吧，嬸嬸在呢。”
羅淡煙站起來要去找娘，羅琪琅把妹妹抱着朝外走，“慎敏姐姐在睡覺，哥哥帶你曬太陽去。”
兩兄妹在外頭鬧得不可開交，惠弱弱見慎敏迷迷糊糊揉眼睛，低頭親了下她的小臉，“還困嗎？”
“吵。”慎敏翻身縮起來，兩手捂着耳朵。
惠弱弱頓時起身走出去，“羅琪琅，帶着你妹妹外頭玩去。”
羅琪琅正和妹妹在樹下拋泥巴，被母親莫名吼了一嗓子，牽着妹妹起身，“怎麼了。”
“朝着慎敏了。”
羅琪琅眨眨眼，牽着妹妹出去了，“煙兒，咱們去抓魚好不好？”
“姐姐姐姐！”羅淡煙大聲。
羅琪琅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姐姐在睡覺，以後姐姐會一直陪着你玩的，好不好？”
三歲的羅淡煙笑嘻嘻看哥哥，“好！哥哥姐姐陪我玩！”
這一年，羅琪琅十三歲，慎敏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