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第5章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我爸媽得知我沒去附一上班,而改去了中心醫院,他們顯得有些失落。

畢竟,在岳城老百姓心裏,中心醫院與附一就不是一個檔次的醫院。如果說附一是皇冠上的一顆明珠,中心醫院頂多只是一隻花翎。

我沒將附一拒聘我的原因告訴給他們。而是委婉地說,這是組織上的意思。

我爸媽只要聽到是組織安排,再大的怨氣都會煙消雲散。在他們看來,組織是神聖的,偉大的,是容不得質疑的。既然組織是這樣安排,肯定有組織的道理。而且他們還莊重地告誡我,組織這樣是重視我,叮囑我一定要遵守組織的決定。

還有三天,我才去中心醫院報到上班。劉院長給了我幾天的休息時間,讓我熟悉一下岳城的風土人情。其實我是個土生土長的岳城人,什麼樣的風土人情我都知道一些,根本無須再熟悉。我明白這是劉院長故意的借口,他是想讓我徹底平靜自己。

我在休息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件讓我嶄露頭角的事出來。

因為我覺得岳城沒地方可去,第一天休息時我就在家沒出去。我爸媽突然撞進我的房間,火上房一樣地催我趕緊下樓。

我好奇地問:“去哪?”

我父母同時看我一眼,道:“來不及解釋了,先上車再說。”

上了車我才知道,我父母要帶我回一趟鄉下老家。

我老家還有個堂伯,他家的兒媳婦從昨天開始生產,到現在還沒生下來。送去鎮裏衛生院,衛生院也束手無策。

我哭笑不得地說:“爸媽,我又不是婦產科醫生,你叫我去又能幫到什麼忙?再說,鎮裏不行,趕緊送縣裏或者市裡醫院來啊。”

我爸臉色鐵青,吼道:“如果行,還要麻煩你李大夫嗎?”

我媽小聲告訴我說,我的這個堂嫂已經快不行了,怕送去醫院的路上斷氣,我堂伯哭哭滴滴將電話打到我爸手機上時,我爸二話不說,表示馬上帶着我過去看看。

一路上我爸媽就沒停過嘴,他們反覆提醒我,如果這次我救活了人,我的書就沒白讀。要是沒救活人,我這書算是讀到狗腿上去了。

我尷尬不已,心裏打鼓一樣的響。我不知道我遠在鄉下的親戚究竟出了什麼事。

我的老家在岳城一個比較閉塞的鄉下,過去連路都沒有。我一家能在岳城安家,得益於我沒謀過面的爺爺,據說我爺爺當年是個不小的幹部,到了我爸這一代,他就萎縮成了一個下崗職工。

老家我去過幾回,我爺爺就埋在老家的後面的墳山裡。我爸帶我去掃墓的時候說過,以後他老了,也要葉落歸根,吩咐我將他埋葬在爺爺的墳邊。

我對父親的這個要求從來沒重視過,人一輩子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人死如燈滅,倘若我爸走了,回不回老家,他還能知道?

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家從未與老家斷過聯繫。我記得小時候鄉下總有人來我家吃飯住宿,我爸媽每次都熱情得就像見到了親人。其實我知道,很多老家來的人與我們沒一毛錢的關係,但在我父母的心裏,只要是來自於老家的人,就是他們的親人。

從高速下去,還有一段路要走。

這段路正在修理過程當中,路面坑坑窪窪,我們的車像行駛在波峰浪谷里的一條船,顛簸得我媽幾乎要癱軟在我懷裏了。

開車的大哥一路罵罵咧咧,使勁按着喇叭,偶爾還將頭探出車窗外,衝著讓路不及時的鄉親一頓猛吼。

我爸忙着與堂伯聯繫,告訴他我們已經快要到了。

堂伯在電話里哭,說人已經不行了,他們將她帶回去了家裏,就等着她咽下最後一口氣了。

我爸掛了電話,從前排將半個身子轉過來,盯着我一字一頓地說:“李喬,你要救不了你嫂子,你就是我們李家的罪人,一條白眼狼。”

我被父親的話弄得渾身不自在起來,他的話就像一把沉重的枷鎖將我套住了。在沒見到病人之前,誰也沒把握說話。何況,我這個堂嫂是因為難產,我又不是婦產科醫生,更關鍵我手邊既沒手術設備,也沒任何輔助藥物。

我低聲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神仙。”

我的擔憂不是沒來由,以前我沒處理過任何關於婦產的病例。在我導師看來,婦產再複雜,也是小手術,只需接受最低級的培訓就能上手。不像我們,接觸的都是高端的疑難雜症,很多病在國際上都未能有成功的病例。

就好像戰場上打仗一樣,婦科手術,就是拿着最原始的鐮刀鋤頭就敢衝鋒陷陣,而我們接觸和研究的病,好比核彈一樣的神秘莫測。

車到堂伯門口,我看到屋外站着一堆驚慌失措的人。我的堂嬸跌坐在地上哀哀的苦,我的堂哥就像被人掐去了腦袋一樣,茫然地四處亂竄。

看到我們來了,堂伯似乎連路都不會走了,緊張得差點摔倒,見到我父親,第一句話就問,“我侄子回來了么?”

堂伯我熟,我每次隨我爸來鄉下掃墓,都在他家吃飯休息。

我叫了一聲,“伯伯。”

他湊近我,小聲責怪自己說道:“侄兒,你來了我就放心了,伯對不起你,讓你辛苦了。”

我小心地問:“情況怎麼樣了?”

我堂伯便扒開一堆圍着我的人,帶着我去屋裏看病人。

屋裏燈光很暗淡,靠牆的床上,躺着一個面如白紙的女人。

我囑咐不讓其他人跟進來,因為我知道人越多,感染的機會越大。我媽自告奮勇堵在門口,不讓一個閑雜人員隨我進屋。

我俯下去身子,試着翻看她的眼睛。

堂嫂的瞳孔似乎正在散大,她嘴唇微張,似乎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

人到了這個階段,一條命已經走了一半。

我小心翼翼揭開蓋在她身上的被子,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她光着的雙腿中間,一條新生兒的腿伸出來了一半。腿已經變成了烏紫色,不用想,這條小生命已經失去了。

我是當醫生的人,見慣了生死。生死在我們面前,就像抽煙喝酒一樣的稀鬆平常。

但現在躺在床上的是我堂嫂,他們一家將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了。倘若我不能將她從死亡邊緣拉回來,不但我會被人質疑,就連我的父母,從此以後也不能在鄉親們面前抬起他們的頭。

說我不慌亂那是假的,我定了定神,回過頭對站在門邊的我媽喊:“端一盆熱水進來,再拿一把剪刀。”

熱水和剪刀很快就送了進來。我熟練地將她身上的污血擦去,就看到兩條白生生的大腿,像剛剝去殼子的筍一樣潔白。

我深吸一口氣,拿起在火上燙過的剪刀,毫不猶豫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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