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美麗無關生死
蘇毓過去與附一醫院的醫生有緊密聯繫，倘若美容院有顧客要做手術，她會去請附一的外科醫生來做。
美容手術都不是大手術，任何一個外科醫生差不多都能勝任。
這樣的關係她們一直延續了很久，但這次她去請人，遇到了麻煩。
原來與她有過合作的醫生都推脫事情太多太忙走不開，有個有空的醫生，卻因為家裏出了點事脫不開身。
她這次接到的顧客，看來背景很不一般，顧客表示，只要美容醫院能達到她的要求，要多少錢都無所謂。
蘇毓起初還不想接這單業務，她知道，越是不在乎錢的人，越是難對付。萬一達不到對方要求，她就會惹上大麻煩。
而且對方很急，說如果時間充足，她會選擇去國外做手術。
我碰到蘇毓的時候，正是她第五次來附一請人鎩羽而歸。
她將我帶到美容院，我一看到門口兩個帥氣的保安和前台坐着的兩個小姐姐，心裏就像大熱天喝了一罐涼茶一樣的舒泰。到底是美容院，她們自己的員工無一不是帥哥美女。
保安過來給她打開車門，客氣地喊了一聲，“蘇總。”
她的辦公室在三樓，一路過去，看到的都是穿着粉紅色衣服的美人來來往往，眼睛幾乎看花，心裏就像有一匹綢緞在慢慢地舒展開一樣。
這是我第一次來美容院，過去我連正眼也不看的人工美人之家。
進了她的辦公室，她才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問：“看飽了沒？”
我嘿嘿地訕笑，說道：“亂花漸欲迷人眼啊，她們是不是都被整容過？”
蘇毓瞪我一眼道：“李喬，你能說句好聽的話嗎？什麼都整容過？最多也就是美容過。”
我哦了一聲，眼光落在她臉上，她皮膚很白，就像一塊無暇的美玉一樣，五官精緻而靈動，恍如畫上的人兒，一笑一顰，動人心魂。
這次她沒穿旗袍，上身是一件粉紅色的襯衫，飄帶飛舞。下面是一條柔白的褲裙，纖塵不染，腳上一雙黑底紅幫涼鞋，將她整個人襯托得就像摘花的仙子一樣。
她看我在看她，臉上一紅，嗔怪地問：“你看什麼？”
我一樂，笑道：“我看你是不是也整了容了。”說著，就作勢伸手去捏她的臉蛋。
她嚇得趕緊往一邊躲開，低聲罵了我一句：“流氓。”
她越驚慌，我越樂，心裏鬱積的不快眨眼間煙消雲散。原來美麗不僅讓人愉悅，還能解人憂傷。我的失落感就像一片雲，被她這陣溫柔美麗的風一吹，再也沒有了蔭翳。
我本來就是故意逗她的，我覺得與她在一起，心裏沒絲毫負擔，只有輕鬆和快樂。
其實她就是不躲，我也不會真的去捏她的臉蛋。
她在老闆椅上坐下來，揮揮手讓我過去坐她對面的沙發。
“我這都是貨真價實的。”她紅着臉說道：“李喬，我問你一個問題，想不想來我這裏工作？”
我搖搖頭說道：“這個還真沒想過。”
“看不起我們？”
我再次搖頭說道：“你想多了。我是一個外科醫生沒錯，但我從沒接觸過美容整形這一塊，我怕給你闖出禍出來。再說，我一個男的，怎麼好意思在你們女子美容醫院當個醫生。”
我說的有根據，從我下車上樓，除了在門口看到兩個保安是男的，醫院裏再沒見過一個男人的面孔。我甚至想，不但沒男人，可能連具有男性體征的物件都沒一個。
美容醫院一共五層，從二樓以上，都是美容空間。
我一路過來，眼光不老實地瞟過有些虛掩的房門，看到不少或坐或卧的女人，她們大都衣着隨意，甚至我能看到一線驚鴻一瞥的春光。
這是女人的世界，安靜而幽深。她們在自己的世界裏恣意享受着人生，毫不設防會有一個男人闖進來。
“來我這裏做手術的，很多是男醫生。”蘇毓解釋說；“我相信你們男人的眼光和技術。”
“他們只是臨時來一次，做完手術就走了。”我說，“蘇毓，除了讓我來做醫生，我們就沒其他話可以聊了嗎？”
蘇毓緩緩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我現在需要你幫我。”
我有些失望地說道：“可惜我沒法幫你。因為，我確實對美容這塊一竅不通，萬一將人搞壞了，這個責任我可負不起。”
她掩着嘴笑了起來，招招手讓我過去，壓低聲說道：“要是你弄壞了人家，最多以身相許啊。李喬，以你的帥氣，我估計沒有一個女人能拒絕。”
我騰地紅了臉，原想嚇她，逗她，沒想到反被她開心了。
“真的！”她認真地說：“你沒看到我們剛進來的時候，前台兩個小妮子看你的眼光都直了呀。”
我尷尬地笑，道：“你說話真誇張。幸虧我沒來，我要來了，以後還不會死在這片花叢中。”
蘇毓認真地說：“這個還真說不定啊。不過，你們男人，不都是抱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心態嗎？我給你說，我院裏有三十幾個美容師，個個都是美若天仙的美人兒，而且絕大部分是單身，夠牛吧。”
我被她這句“夠牛吧”逗得笑了起來。
在我們醫生的眼裏，再美的人也只是一副皮囊。人剝去外表后，誰都一個鳥樣。這就好比我們剛接觸解剖課的時候，死屍當中有男有女，當我們拿着手術刀在這些死屍身上划來划去的時候，我們心裏根本就不存在任何性別的區分。在我們眼裏，只是一具軀體而已。
當然，我不否認自己第一次見到一具全**屍時的心悸。那是一個剛接受死刑的年輕女犯人，她因為販毒而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她的家人放棄領取骨灰，我們的導師花了很多的精力才弄到手的一新具鮮的女屍。
她是接受注射死亡的，因此她身體表面看不出任何損傷。
她躺在我們的手術台上，就像一個安靜睡着的美人，我彷彿能看到她微蹙的眉頭在輕輕的跳動。
我被導師安排拿剪刀剪去她身體表面衣服的人，當我的剪刀將她身上最後一塊布剪開的一剎那，站在我身邊的其他師兄弟，都不約而同發出一聲惋惜的嘆息。
她是那樣的美，美得毫無瑕疵。她微微閉着的眼睛，眼角似乎還滴出一粒晶瑩的淚。她躺在那裏，就像一座山，又像一片廣袤的草原。可是她生命的氣息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一次，我們是第一次解剖新鮮的死屍。從此以後，再沒有這樣的機會。
我記得當我的手接觸到她的軀體時，似乎還能感受到她身體上的餘溫，綿綿不絕，讓我第一次在面對死屍時心裏有巨大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