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平靜

沈暮煙坐在前往岫玉市大巴車的車尾處，她的旁邊沒有坐人，她很慶幸，她把頭轉向窗外，瞧着窗外景色，大巴車向前開去，路邊的景物極速倒退，她瞧得入了迷。她手腕處的紅痕異常明顯，她早已無心去顧及，逃出來就好了，不再遇見他就好。

月明市離岫玉市有三個多小時車程，若是自行開車便能快些，大巴車一路顛簸就要慢一些。

沈暮煙坐在大巴車上覺得時間過得異常的慢，彷彿暗地裏被誰絆住了一般。她的心很焦急，一刻沒有回到岫玉市她都是着急的。

她時不時看看手錶，看看窗外，大巴車偶爾停了下來，然後有人上來了，熙熙攘攘的，大巴車又往前開去了。

她索性閉上眼睛，閉目養神。她仍然感受到心在胸腔中狂跳不止，她的手有些輕微的顫抖，她把手壓在大腿底下，腳底猶如踩在棉花上，虛得很。

沈暮煙期望蘇遠岫能忘記她，但這好像變作了一種奢侈，他非當沒有忘記她，雖然他嘴上說想念她，可是她在他的眼裏看見了冷漠還有怨恨。

沈暮煙不敢再去想，一路顛簸，她終於回到了岫玉市，腳踩在岫玉市的土地上，她的心終於回歸了胸腔，彷彿做了一場噩夢，夢裏的那個人太過恐懼，她不願再去回想。

沈暮煙在便利店買了瓶水，然後便回了出租屋去。正值暑假時期，學校早已放假了，她沒有回明月市，找了一家咖啡店做兼職，並在岫玉市租了個小單間房住。

她在等，等蘇遠岫忘掉她，這可能是需要很久很久的時間，她願意等到那一天。

沈暮煙回到出租屋，風塵僕僕，她累躺在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一片雪白，她睜着眼睛，看得入神。原本她今天是要去咖啡店上班的，因為馬莉的婚禮，她請了三天假。她深深呼了口氣，翻了個身，身體朝裏面，她依舊沒有睡着，她忍不住去想蘇遠岫，他變得更加瘋狂。

她索性起身，盤腿坐在床上，眼睛瞄見了那半瓶水，她拿了過來，“咕咚咕咚”喝完了，空蕩蕩的水瓶，她擰上蓋子，隨手丟進了垃圾桶。

無法入睡，她決定出去走走，或許能平靜下來。

出門前她對着鏡子看了眼額頭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了，她伸手摸了摸它，微微凸起，希望不要留疤才好，她嘆了口氣，放下手，轉身出了門去。

樓道靜悄悄的，只留下她一人走路“噠噠噠”的聲音，她盡量走得小聲些，但還是留下了聲音。

路上人來人往，這是熟悉的城市，這也是陌生的城市。

她順路去了一趟兼職的咖啡店。同兼職的妹子小辣椒看見她很驚喜。

小辣椒是個直性子又愛八卦的女孩子，咋咋呼呼的，是個熱心腸。她看見沈暮煙回來了，這個時間段店裏又沒有什麼客人，便拉着沈暮煙在一旁說話。

“暮煙，你怎麼忽然回來了？”

“你都不知道我一個人好無聊，說話的人都沒有。”

“婚禮怎麼樣？好玩嗎？”

她一連串的發問，沈暮煙不知道答那個才好，她一路搖着沈暮煙的手，無意間瞄見她手上的紅痕。

“天啊，暮煙。你的手怎麼了？”

她一驚一乍的，堂食的客人時不時回頭瞧上她們幾眼。

“沒事啦，不小心磕碰到了。”沈暮煙抽回手，藏到身後。

“你要小心一點哦。”小辣椒滿眼關心她。

“沒事啦。”沈暮煙心裏暖暖的，小辣椒人很好，她們是一個學校的，不同專業。

“婚禮好玩嗎？”小辣椒還是沒能忘記婚禮，用手肘推推她，眼裏滿滿的興奮。

“就是普通的婚禮啦。”其實沈暮煙壓根沒有參加婚禮，她那頂多叫出席在現場，“沒什麼好玩的，不過新娘懷孕了。”

“懷孕？！”小辣椒像發現了什麼大秘密一般，湊近沈暮煙，“那就是先上車，後補票的嘍。”

沈暮煙笑了，用手輕拍了她一下，小辣椒這張嘴啊。確實，她也沒有想到，馬莉是未婚先孕，但是細想對於現代社會來說，這很正常。可能微信上她也不好啟齒吧。

“那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請了三天假嗎？”小辣椒笑得好不正經。

“這不是想你了嘛。”沈暮煙沖她眨眨眼。

“才怪！到底為什麼啦？”小辣椒將刨根問底進行到底。

“發生了意外。”沈暮煙眼神暗淡了下去。

“什麼意外？”小辣椒湊近她，一臉期待她的下文。

“遇見了不想遇見的人。”沈暮煙嘆了口氣，面色在那一刻煞白。

小辣椒是個很懂得分寸的人。“哎呀呀，客人喝杯忘情水吧！不要錢的喲！”小辣椒把一杯拿鐵咖啡遞到沈暮煙手上。

咖啡店的員工是可以免費喝店裏飲料的，也是一種員工福利。

“不是你想的那樣！”沈暮煙接過咖啡，哭笑不得，很明顯小辣椒腦補歪了。

“我懂！我懂！新娘不是你。”小辣椒拍拍她，安慰她，換上了一臉悲傷。

“都說不是啦。”沈暮煙眼神恢復了往日光彩，說實話，新郎是誰她壓根都不知道。

小辣椒依舊滿臉悲傷的望着沈暮煙。沈暮煙被那眼神看得毛毛的，扯了個借口就溜走了。

沈暮煙呡了口咖啡，和小辣椒說話這會，心情也平靜了一些。她往出租屋附近的小公園走去，想散散心，或許能換回往日的平靜。

她端着咖啡，慢慢溜達進小公園裏。小公園是免費開發的，附近的居民都喜歡來這邊漫步聊天。

遠處幾個上了年紀的大爺聚在一起下棋，時不時低聲罵上幾句，阿姨們則是跳廣場舞，那小扇子舞得那叫一個行雲流水。年輕人則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遊樂的。

沈暮煙也慢慢融入其中，她慢悠悠走着，感受他人的快樂平和，慢慢平復內心。

她走了好一會，小公園裏充滿了歡聲笑語，彷彿這個城市的快樂這一刻都彙集於此處。

她看見一大爺在一邊石桌上練毛筆字，一人獨佔一桌，那字寫得真心是好看，她湊近些去細瞧，瞧見大爺寫的是小楷。

大爺寫得很是專心，根本無心理會這些路過的旁觀者。

沈暮煙也看得專心，路過的一對小情侶也停下來觀看，這個年紀的小情侶都是小吵鬧的，也不顧旁人是否樂意，自是在一旁小打小鬧。沈暮煙瞧了他們一眼，他們也瞧了沈暮煙一眼，又秀起了恩愛。

沈暮煙看他們摟摟抱抱在一起，臉上洋溢着青春的喜樂，也不好開口說什麼，便是裝作沒看見一般，撇過頭去繼續看大爺寫小楷。

許是小情侶看得無聊了，兩人便打打鬧鬧走遠了去。

沒了他們二人，總算是清凈了些，沈暮煙看得入迷，用眼睛細細去瞧那些字，她看得仔細，彷彿也入了大爺的心境，如水平靜。

寫了好一會，大爺寫完了好幾張宣紙，估摸着是練夠了，他抬頭，瞧見一旁的沈暮煙。那會沈暮煙正看得入迷，她一張張看，在心中一遍遍臨摹。

周圍只剩下沈暮煙，其他人老早看完了便走了，餘下沈暮煙這個閑雜人士還粘在一旁。

“小姑娘。”大爺喚了她一聲。

“啊？”沈暮煙如夢初醒。

“小姑娘，少喝那些洋人的玩意兒。”大爺瞧了眼她手中的咖啡杯，一開口，露了顆金牙，金光閃閃。

“大爺，我就偶爾喝。”沈暮煙順着大爺的眼神，瞧了眼手中的咖啡。

“小姑娘，大爺我寫這麼久，你也喝了這麼久，大爺我也渴了，你是不是該孝敬孝敬大爺？”大爺眼中閃爍着狡黠的光。

“啊？”沈暮煙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小姑娘，你怎麼這麼小氣呢，大爺我渴了也不給買個水喝，現在的年輕人啊！”大爺見沈暮煙沒有反應一邊搖頭感嘆，一邊收拾起宣紙。

“唉，大爺，我給您買個礦泉水吧，您等等我現在去買。”沈暮煙小臉一紅，她也着實不好意思，白看了那麼久大爺的小楷。

“小姑娘，大爺我不愛喝礦泉水。”大爺嘿嘿一笑，那顆金牙越發閃光，“大爺我想喝檸檬茶，喏，就那個年輕人手中那個。”

沈暮煙順着大爺的眼神瞧去，那個路過的人手中正端着杯檸檬茶，那半顆黃色檸檬正在杯中沉沉浮浮。她微一挑眉，望了眼大爺確認。

“小姑娘快去啊。”大爺催促她快些去買檸檬茶。

“那大爺您等一會，我去去就回來。”沈暮煙領命前去買檸檬茶。

“小姑娘，要少冰少糖的啊！”大爺的聲音遠遠傳來，囑咐沈暮煙。

“知道了大爺。”沈暮煙加快了腳步前去。

“小姑娘，你和那個大爺認識？”一個阿姨忽然靠近沈暮煙。

“啊？”沈暮煙茫然的望着阿姨。

“小姑娘，聽阿姨一聲勸，別和那個大爺走得太近，他可凶可壞了，一人佔了一桌也不給挪的。”阿姨小聲告誡沈暮煙，又往大爺那裏瞧了一眼。瞧見大爺往這邊瞧了一眼，阿姨趕緊走開去了。

沈暮煙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小公園也暗藏恩怨。

沈暮煙很快買了檸檬茶回來。她提着檸檬茶，一邊走一邊想着，大爺真是追趕潮流，不喝礦泉水要喝檸檬茶，還少冰又少糖。

當沈暮煙把檸檬茶遞給大爺，大爺接過檸檬茶，戳了吸管，喝了一口，然後坐在一旁。

“小姑娘，你沒啥事要做吧？”大爺一邊吸檸檬茶一邊打量沈暮煙。

“沒有，想逛逛小公園。”沈暮煙如實告知。

“小姑娘，你看大爺我上年紀了，腿腳不便的，要不你幫大爺把洗筆桶的水給倒了。”大爺一邊吸檸檬茶，一邊錘錘腿。

沈暮煙是個尊老愛幼的好孩子。“我現在就去幫您倒水。”沈暮煙提了小桶去小公園的衛生間倒了水，又用自來水沖洗了小桶，這才提了回來。

“小姑娘，這個宣紙。。。”大爺吸着檸檬茶。

“大爺，我來收拾。”沈暮煙立刻幫大爺收拾好宣紙，寫過的收拾一沓，沒寫過的收拾一沓，還給他放進袋子裏封好，毛筆也是擦乾了水收進布卷里。

大爺在一旁看得滿意，“小姑娘，我瞧你很喜歡那些小楷，這幾張便送給你吧。”大爺很隨意抽了幾張小楷字給沈暮煙。

“謝謝大爺。”沈暮煙開開心心接過小楷，她瞧見宣紙上落了小印，瞧得不清晰，也不知是什麼字。

“小姑娘是個好孩子啊。”大爺提着桶，桶里放着他那些零碎物品，喝着檸檬茶，樂呵呵走了。

沈暮煙瞧那些小楷瞧得入神，一心注意力全在字上面，這小楷寫得真是好看，虛和簡靜，靈秀優雅，堪比藝術。至於大爺何時走的，她完全不知道。

她高高興興捧着宣紙，一路走出小公園，當寶貝一般愛護。

沈暮煙一抬頭，瞧見路人手中的檸檬茶，她很意外大爺也喝檸檬茶，那句話怎麼說來着，你大爺永遠是你大爺。

管他呢！沈暮煙瞧了眼手中的宣紙，滿眼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