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烏鴉
終究沈暮煙也沒吃上番茄炒蛋。
用蘇遠岫的話來說,我不喜歡吃的,你也別想吃。
“一筒!”
“快點啦,不要想那麼久啦!”
“讓我想想!”
“你快點啦!別想啦。”
“北風!”
“三索!”
“杠!”
“哎呀!被她杠了!”
幾個女生聚在宿舍門口,幾個毛絨絨的腦袋聚在一起,大夥正聚精會神的盯着手中的麻將牌,嬉笑怒罵,青春的快樂飄蕩在整棟宿舍樓里。
“自摸!”沈暮煙將手中的牌往地上一擺,朝大夥伸出手,“來來來,通通交出來。”
大夥不情不願的將旁邊作為籌碼的糖果塞到她手中。
“你是不是暗裏出千了?!”隔壁宿舍女孩肖卿掐了把沈暮煙的細腰。
“你不要亂講,明明是我運氣好。”沈暮煙暗裏躲開她的魔爪,險些要扭了細腰。
“你運氣也太好了吧!”叫柳顏的女孩滿臉羨慕,她就是那個出牌想了又想的主兒。
隔壁宿舍另外兩個圍觀的女孩也加入起鬨行列,眾人嬉笑打鬧,一片歡樂。
後來大夥一致表決讓沈暮煙歇着,不讓她加入牌局,只許她在一旁觀看。
“這也太不公平了吧!”沈暮煙剝了顆糖塞進嘴裏。
新的牌局又開始了。
“哎哎,這位備選選手,請不要貪嘴吃籌碼。”肖卿丟了張牌出去后瞧見一旁的沈暮煙在正剝糖吃。
“我就嘗嘗味道。”沈暮煙眯着眼睛,她和隔壁宿舍四個女孩相處得很愉快。
“你已經吃了好多啦。”肖卿指着地上那堆糖果紙。
“那不是我吃的。”沈暮煙將糖果推給隔壁女孩。
“明明就是你!”
“誰看見了?!”沈暮煙拿起糖紙丟她們,幾個女孩乾脆也不打牌了,撿了糖紙互相丟起對方來,嬉鬧做一團。遠處飛來一隻蝴蝶,圍着她們愉快的轉着圈兒。
“快看,梁山伯。”肖卿是個活潑的性子,她伸長了手指去撫蝴蝶。
那蝴蝶也不怕人似的,繞着她翩翩起舞,就是不讓她夠着,戲耍得她團團轉。
一會蝴蝶許是無趣,飛遠了去。
“山伯—”肖卿朝它喊了一聲。
也不知是否嚇着了蝴蝶,見得它滑落了下去,而後又極速飛起,輕輕煽動着翅膀頭也不回飛遠了去。
“哈哈哈,英台你的山伯跑路了。”沈暮煙用手肘推了推她。
“讓他去吧,趕緊去別人懷裏待着。”肖卿聳聳肩。
“瞧人家蝴蝶也沒瞧上你。”柳顏起鬨笑話她。
“不要這麼傷人心好不啦!”肖卿作勢要打柳顏,幾個人又亂做一團。
“唉唉,你怎麼打我!”宿舍另外一女孩吳桑夏在一旁躺着無辜也中槍。
“誰叫柳顏躲開了,我也不想的。”肖卿躲避着柳顏的偷襲,側頭對一旁的吳桑夏說道。
適逢吳璃璃與劉時熙回來,瞧見沈暮煙與隔壁宿舍幾個女孩子玩樂做一團,劉時熙一時間拉黑了臉,沒瞧見似的,趾高氣揚的自她們面前走過,末了還丟下一句話在女孩子間炸開了,“近墨者黑。”
“誒!你什麼意思?!”肖卿一聽這話便炸毛了。
“字面上的意思。”劉時熙瞥了她一眼,轉身進了宿舍們。
“抱歉抱歉,時熙她心情不太好,胡亂說話的,你們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後頭的吳璃璃趕緊出來圓場。
“大家都是同學,不要計較啦。”沈暮煙拍了拍肖卿的手臂。
吳璃璃朝沈暮煙點了點頭,後腳也跟着進宿舍里去了。
“什麼人嘛!”肖卿撅起嘴兒。
“近墨者黑~”吳桑夏學得有模有樣的。
“哈哈哈。”沈暮煙笑出了聲,“你學得好像哦。”
吳桑夏還扭着腰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給大夥拋了個媚眼。
“噗嗤。”肖卿最後也忍不住笑了。
“這樣才對嘛!”沈暮煙掐了一把肖卿帶有嬰兒肥的臉兒。
幾個女孩又嬉鬧做一塊,像極天邊團簇來回移動的雲彩。
沈暮煙和女孩子們分別後回了宿舍。
宿舍內。
劉時熙瞧見沈暮煙回來了,一時間陰陽怪氣了起來,“喲!還知道回宿舍呀!”
沈暮煙不搭腔。
“不知道的還以為要住一塊去了呢。”劉時熙那種陰陽怪氣的語調聽得沈暮煙皺起了眉頭,她依舊置之不理。
倒是換了劉時熙臉色有異樣,沈暮煙幾時有如此好脾氣了?
沈暮煙全當沒聽見她說話,拿了本書起來翻閱。
劉時熙見她不開口說話也不再做聲。
沈暮煙去衛生間的時候才想起她帶回來的那盆鬱金香,想着一會給它澆個水,免得花兒缺水失去了嬌艷。
待她哼着小曲兒,豪邁的用杯子盛了杯水,欲要去澆花之時,她瞧見她的鬱金香早已人首分家。
可憐的鬱金香那美麗嬌艷的花冠也不知被哪個狠心的人折斷了去,殘敗的丟棄在地下,就連那兩片葉子也未能倖免,慘遭除去,徒留一光禿禿的桿兒,現場好不凄慘。
沈暮煙瞧着那鬱金香慘遭惡人摧花,心底一股無名怒火竄了起來,她那張明媚得臉兒黑沉了下去,烏雲密佈。
那鬱金香花冠依舊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它哀嚎,它吶喊,它絕望。
沈暮煙盯着那光禿禿的花桿,眼中熊熊烈火似乎要將花桿燃燒盡去。
花桿:當時我害怕急了,瑟瑟發抖,只渴望早點超生。
沈暮煙盯着花桿神遊了好久,最終她將水杯里的水倒了去,芙蓉面上極速恢復了平靜,毫無波瀾,彷彿只是當那花兒提早謝去了罷。
花期本就短,花開時候最珍貴,終是要落入泥土來護花。
想明白了這點沈暮煙也不氣,況且她不想掉入別人設好的圈套裏頭,一朵鬱金香而已,她犯不着生氣,往後她有的是手段替鬱金香報仇。
沈暮煙拾起了鬱金香花冠,心裏默默念叨着,你安心去吧,日後我會替你報仇的,願你來生依舊美麗嬌艷。
沈暮煙提着花盆走回宿舍裏頭,光禿禿的花桿隨着她的擺動一來一回的搖啊搖啊,不想引入注意也難。
沈暮煙“砰”一聲將花盆放到地上,光禿禿的花桿赤裸裸的裸露在燈光下。然後她轉身在桌子一側翻了個垃圾袋出來,哼着小曲兒,輕描淡寫的將那殘花敗柳的盆兒一股腦塞進垃圾袋裏。
“暮煙,你這花怎麼成這樣啦?”吳璃璃磨着指甲,瞧見沈暮煙正將那盆花往垃圾袋裏頭塞。
“花再美,也抵不住人心的醜惡。”沈暮煙意有所指,她手上動作倒是沒有停下,一氣呵成將垃圾袋束口打結。
劉時熙臉色沉了下去,但是她又不好發作,陰一陣晴一陣的。
“可能是你忘記澆水枯萎了吧。”吳璃璃明眼瞧見那花是被人硬生生掐了下來的,愣是說沈暮煙沒給澆水導致,擺明了顛倒黑白。
沈暮煙心底都不知道翻了幾個白眼送給她了,冷冷說道,“也許吧。”
“花沒了再養一盆就是啦。”在吳璃璃眼中,一盆花而已,死了就死,再買幾盆就行了,她家有的是錢,她壓根不在乎這一點小事。
與其說吳璃璃不在乎,壓根是她心底里瞧不上沈暮煙,將自己擺在了高位,妄想將沈暮煙踩在腳底,自持無限榮譽,一派高高在上的高調作風。
“養個花就自以為情操高尚了?!”劉時熙又是沒頭沒腦的丟了句話出來,偏生遇上沈暮煙今日反常,猶如打在棉花上一般,軟軟綿綿的沒有回應。
要說劉時熙此刻也自亂陣腳,她忽然想不明白沈暮煙下一步想做什麼了?沈暮煙不應該是渾身長刺,撲棱過來,要與她們掐個死活才對嗎?!
沈暮煙悠哉的提着垃圾袋,走出宿舍門,去走廊拐角處垃圾桶丟棄鬱金香的屍體。
她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影子裏的喜樂。
“哇—哇—”
許是天將寒,天邊偶飛過一二隻烏鴉,粗劣的嘶啞聲,寒在人的心底。
沈暮煙丟了垃圾后才慢悠悠的挪回宿舍,她嘴邊勾着笑,看來她們也沒少做外事,這會逼急了,等着跳牆呢!
適才她在宿舍總是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那味道若有若無,時而有一陣濃烈,時而又似沒有,趁着整理殘花的時候,她又細細聞了一遍,只是不確定在哪,或者說,哪裏都有,只是不知道被什麼壓抑住了。
回宿舍時候,吳璃璃與劉時熙表現得很平靜,並未有任何異樣。
洗手時候,沈暮煙瞧見窗台上站着一隻烏鴉,她盯着烏鴉,烏鴉也盯着她,忽然烏鴉張開了口,“哇—哇—”
驚得沈暮煙險些滑倒,她的心底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烏鴉報喪?!
那隻烏鴉依舊站在窗檯處,彷彿在監視什麼似的,沈暮煙移動它也移動,烏鴉一身羽毛漆黑如墨,是那暗夜的使者。
沈暮煙洗了手出來,那隻烏鴉依舊在那裏,彷彿是站哨盯崗一般,一身陰鬱的墨黑,很像邪氣的蘇遠岫。沈暮煙越看越覺得他像陰鬱的蘇遠岫。
“哇—哇—”許是烏鴉被她盯得不耐煩了,張嘴朝她叫喚了幾聲。
沈暮煙明白這不是個好惹的主兒,趕緊撤離了原地。她隨手將小窗檯的門給關上了,不管如何今日每個人都有些反常,似乎每個人都戴上了面具,出來群魔亂舞。
宿舍靜悄悄的,那股濃烈的味道縱使掩蓋在香水之類的芬芳物質之下依舊很濃烈。
“什麼味道?!”吳璃璃一邊四周圍噴着香水,一邊問宿舍其他人。
沈暮煙慫慫肩,她也不知道是什麼味道,這股奇怪的味道又混雜了吳璃璃的香水,匯成一股詭異的味道,飄蕩在宿舍里,那味道讓人暈眩窒息。
“門也不打開通風!想悶死自己嗎!”劉時熙“嗖”的起了身來,轉身將小窗檯的門開了,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某樣黑色的東西朝她俯衝而來,直衝面門。
劉時熙只瞧得黑乎乎的一片,也沒瞧見是個什麼,心底驚得要命,腳似灌了鉛,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平日裏的張牙舞爪早不知道丟到哪個九霄雲外去了。
那黑乎乎的東西撞在她臉上,“啊—”,她這才反應過來,一聲驚叫,連連後退,臉上火辣辣的,許是被那東西劃破了臉皮。
那隻烏鴉彷彿是黑夜的王在巡視領地,它盤旋在宿舍高空,居高臨下的盯着她們。
沈暮煙抬頭盯着它,詭異的氣氛在宿舍里炸開了。
“啊!我的臉好痛!”劉時熙摸了下她的臉,“流血了!流血了!”
“時熙,別急,我給你看看。”吳璃璃悄步挪到劉時熙旁邊,瞧了眼她臉上的傷口,只是劃破了皮,沒什麼大礙。
那隻烏鴉依舊在高處盤旋。
忽然小窗檯外黑壓壓的一片抖動,沈暮煙無意間瞧見了,她瞧見窗外由明媚一瞬間墮入了漆黑。
“哇—哇—哇—”無數嘶啞聲匯成一片,彷彿是來自地獄的催命符,陰寒蕭肅。
無數烏鴉嘶叫着,由小窗檯登堂入室,侵入人類的世界裏,在狹窄的空間裏盤旋,黑壓壓的一片,催命的信號,再搶的心理防線此刻也要崩潰。
烏鴉似乎接收到了某種命令,黑壓壓的一片直衝劉時熙而去。
劉時熙這會正擔心她的臉,眼底倒映着一片墨黑,一時間她六神無主,不知道該做何種反應。
“咚咚咚!”隔壁女孩聽見尖叫聲,過來敲門,“你們在裏面沒事吧?!”
無人顧及她,無人應答她。
“哇—哇—哇—”嘶啞的聲音貫穿身體,透過一切物體,毫無阻力,彷彿置身冰寒地獄,不得動彈。
烏鴉群直衝劉時熙而去,霎那間,劉時熙滑倒在地,黑壓壓的一片裹着她,她的驚叫響徹宿舍里。
一旁的吳璃璃咬牙狠心甩開劉時熙的手,朝宿舍的門跑去。
“璃璃。。。”劉時熙的手在半空中胡亂的抓着,她想抓的希望,早離棄了她。“救我啊!救命啊!走開走開!”
劉時熙揮舞着手臂驅趕那群黑壓壓的烏鴉,可惜效果不大,那群烏鴉啄着她,踩踏着她,戲謔着她,將她那點可憐的自尊心踩踏在地上,碾碎了去。
沈暮煙原本是躲在桌子底下,這會她看見吳璃璃拋下劉時熙,衝到宿舍門邊,打開了門欲要逃離這間地獄。
沈暮煙與她對瞧了一眼,吳璃璃彷彿沒聽見劉時熙的哀嚎,鐵青着臉去開門。
今日的門彷彿被人焊牢了一般,無論她怎麼扭那個門鎖,就是打不開。
“還不幫忙!”吳璃璃斜了眼一旁的沈暮煙。
沈暮煙很詭異的瞧了她一眼,又側頭瞧了眼劉時熙的情況。
吳璃璃彷彿被人看穿了心事,她臉一紅,以最大的聲音掩蓋一切,“快點幫忙把門打開,我去找人來救她!”
沈暮煙心底冷哼一聲,按照一般的套路,這吳璃璃只想着跑路,怎麼還會有回來的道理。
沈暮煙不搭理她,她朝劉時熙走去。
“沈暮煙!沈暮煙!”吳璃璃將聲音抬高了好幾度。
沈暮煙見鴉群依舊沒打算放過劉時熙,毫無感情的踩踏在她身上,劉時熙的嘶吼,絕望,被掩蓋在嘶啞聲里。
沈暮煙扯了劉時熙搭在椅子上的衣服,揮舞着驅趕烏鴉群。
那群烏鴉如沒有感情的機器,不知道疼痛,沈暮煙揮趕走了這一批又會有下一批,前仆後繼的湧上來。
沈暮煙納悶了,劉時熙身上有什麼是鴉群想要的?!
許是她動作過大,揮舞的衣服里掉了某樣黑乎乎的東西出來,似乎是用黑色小膠袋紮好的,味道略有濃烈,一部分烏鴉終於放棄了劉時熙,轉頭去攻擊那個小袋子裏包裹着的東西。
沈暮煙若有所思,她瞧見劉時熙滿臉淚痕,眼睛如死魚珠,似乎已經麻木了。
“把衣服脫了!”沈暮煙替她趕走了飛撲而來的烏鴉,朝劉時熙喊道,“要活命就聽我的!快點把外面的衣服脫了!”
劉時熙起先沒有反應過來,呆愣的瞧着沈暮煙。
氣得一旁的沈暮煙拿手上的外套丟在她身上,然後蹲下了身來,動手將她身上的外衣剝了下來。
劉時熙木愣在原地,見得她張着嘴,卻是發不出聲音來。
“發什麼愣啊!”沈暮煙恨鐵不成鋼,“吳璃璃,倒點水過來!”沈暮煙喊了依舊戰鬥在門邊的吳璃璃,後者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沒有聽見,其他一切皆與她無關。
沈暮煙將從劉時熙身上剝下來的外套丟棄在地上,烏鴉群瘋了似的攻擊那件外套,一會外套便殘破不堪了。
沈暮煙挑了下眉毛。
失了魂的劉時熙此刻才回魂,忽然嚎啕大哭起來,哭得嘶聲裂肺,委屈和恥辱鋪天蓋地,接踵而來。
恰逢吳璃璃撞開了門,久違的陽光穿透室內。
“哇—哇—哇—”黑壓壓的烏鴉群叫囂着,朝門外飛沖而去,飛至天邊,似一團墨黑的烏雲。
吳璃璃第一個衝出門外,趴在走廊邊大口喘氣,貪婪的吸取新鮮空氣。
“烏鴉報喪!”神叨叨的柳顏無心的一句話在眾人中投下了重磅炸彈。
“不要亂說!”肖卿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到後頭去。
吳璃璃沉了臉,狠狠瞪了圍觀的人一眼,“一定是你們搞的鬼!”
“別喊了,還不來幫忙扶着她!”沈暮煙攙扶了劉時熙出來,制止吳璃璃說下去,又轉頭招呼圍觀的眾人,“大夥幫個忙給她送去醫務室。”
眾人雖然心中諸多疑問,也只好先放下好奇,七手八腳的幫忙把劉時熙給抬醫務室去了。
倒是吳璃璃躲閃在最後頭,眼底有嫌棄與不樂意。
天邊飄下幾片黑色羽毛,飄飄揚揚,無力的將要落下,一陣風拂過,又飄揚了起來,往遠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