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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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報紙上得見散木先生的《藝林談往》二則,很感興趣,也想記述一點下來。但是我對於當代書畫家,不認識一人,所以只好就過去的人去找。這裏有兩個人很有意思,就是鄭谷口和傅青主。

鄭谷口的事是他的門人張在辛在《隸法瑣言》中所寫的。張在辛在四十一歲的時候,問學於鄭谷口,“初拜鄭先生,即命余執筆作字,才下得一畫,即曰:字豈可如此寫,因自就坐,取筆搦管,作禦敵之狀,半日一畫,每成一字必氣喘數刻。始知前輩成名,原非偶然。”因記起紹興有沈桐生,在民國初年自稱大書家,立大旆於門前,其寫字時用力極大,每寫一筆,輒呻呼以足頓地。當地傳以為笑,以後始知亦有所本,但谷口字飛躍跳動,而沈君卻極笨重,可知大匠的規矩雖可遵循,而為才力所限,也不一定有同樣的效果。

傅青主最忌字有“奴俗氣”,他的家訓有一則云:“字亦何與人事,政復恐其帶奴俗氣。若得無奴俗氣,乃可與論風期日上耳。不惟字。”他主張學寫字要由會而至不會,到“不會”了,才能沒有所謂奴俗氣了。譬如學寫“王字”,起初要竭力模仿,要求它像王羲之,到得學到了家,與王羲之相像了,即是“會”了,以後又要努力的去求脫離,這就是由會以至不會,所寫的字由王羲之學來,卻又不像他了,才可以算是自己能寫字了。他說寫字要“會”不難,但會了要求“不會”,便很不容易,往往一個人一學就成了那一家了。我的一個朋友善寫米字,時常訴說,不能擺脫米的影響,可見他這話的有理由。據我看來,他的寫字盡夠好了,但是他自己覺得沒有到得“豁然貫通”的境地,所以始終不肯滿足的吧。

大凡學一種藝術,都有這一種境界,最初是竭力鑽研,進到這核心裏去,既然到達,就要再鑽過去,通過相當的時間,仍然出來,這就是所謂“自成一家”,有獨立的價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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