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 爭國本
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爭國本
李婉兒仔細地看着賬本上的每一條賬目,從去年開始,她着手干一件要緊的大事,即通過種種方式將江南的銀錢輸送往內陸,這是牽涉帝國命脈的大事,因為江南商貿的昌盛,以及大量白銀的流入,江南那偏遠內陸的貧富差距劇烈地拉大,必須將江南的銀錢輸送往貧瘠的地區,否則這般巨大的貧富不均,會引起帝國的動亂。
李婉兒凝神閱讀着,宮女躡手躡腳地走進來,她知道這時候不能打擾太後娘娘,她壓低着聲音說道:“娘娘,皇上來了……”
李婉兒靜心凝神,沒有聽見這句話,宮女低着頭退出去了,萬曆皇帝朱翊鈞走進來。
朱翊鈞腳步很輕,他低着頭,小心地看了母親一眼,他對母親既敬且懼,他在偏廳門口候着,卻不見母親叫他,他心中不耐,但又不敢發作。自從張居正死後,皇太后鮮少召他,他們母子之間因為權力的分配問題不可避免地生出隔閡,朱翊鈞知道今天母親是有要緊的話問他,這讓他內心忐忑。
等了良久,朱翊鈞才走進來,跪倒在地,輕聲說道:“拜見母后。”
李婉兒才知道朱翊鈞來了,她回過神來,抬眼看了朱翊鈞一眼,她心神愣了愣,窗外的日光照得她有些恍惚,她看着地面上跪着的男子的身影,她恍然好像回到三十年前的那個午後,她坐在春禧宮偏廳的餐桌前,看着那個稚氣的男孩,那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那時候誰曾想到他們會走向今日的命運。
李婉兒回過神來,她蓋上賬本,冷眼看着皇帝,說道:“昨日朝上又爭起立儲之事了?”
“爭國本”是張居正死後萬曆朝的頭號大事,簡單來說,就是萬曆九年的時候朱翊鈞來慈寧宮向皇太后請安,當時皇太后正好不在,宮女王氏端水給朱翊鈞洗手,朱翊鈞一時興起,就寵幸了王氏,但是事後朱翊鈞覺得這事情不太光彩,就逕自離開,沒有理會這個宮女,但是沒想到王氏珠胎暗結,懷上身孕,在皇太后的主持下,王氏被立為嬪妃,王氏產下的兒子是萬曆皇帝長子朱常洛。
但是朱翊鈞排斥王氏和朱常洛,他專寵貴妃鄭氏,到萬曆十四年,鄭氏生下皇次子朱常洵,萬曆朝的頭等大事“爭國本”就此拉開帷幕。
朝中傳出流言,說朱翊鈞和鄭貴妃到大高玄殿祈神盟誓,約定立次子朱常洵為太子,並且將密誓封存在玉匣內,由鄭貴妃保管。繼承人的確立素來是大明帝國的命脈所系,傳言中朱翊鈞的舉動違背了祖制和帝國賴以綿延千秋的禮制,這勢必會引起重大的政治危機。
這個流言在朝中激起了重大的反應,朝中眾臣紛紛上書,建議冊立皇長子朱常洛為太子,以瓦解流言,保帝國千秋萬代。這些涉及立皇儲的奏摺成百上千地湧向內閣,形成一股巨大的政治浪潮。
朱翊鈞選擇強硬地和朝臣對抗,這和他的爺爺嘉靖皇帝當年發動“大禮議”之爭一樣,這件事情實際上已經演化成皇帝和朝臣針鋒相對的鬥爭。
以李婉兒豐富的政治經驗,她自是看得明白這場紛爭背後的危機,對皇太後來說,遵照禮法、立長子為皇太子,這是天下穩固的保障,也是她為帝國保駕護航的職責所在。
此時朱翊鈞面對太后的問詢,他沒有說話。
李婉兒徑直又問道:“你為何不立朱常洛為太子。”
皇太后的語氣冰冷,透着逼人的氣勢。
朱翊鈞感到太后的怒火在刺穿他,他強壓着緊張,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說道:“因為他是宮女的兒子。”
李婉兒冷笑一聲,說道:“你也是宮女的兒子。”
朱翊鈞聞言渾身一顫,當即冷汗直冒,他強壓着身體的哆嗦,忙賠罪道:“皇兒錯了,不該如此說話,母后贖罪……”
說著,朱翊鈞開始叩頭。
李婉兒沒有看朱翊鈞叩頭賠禮的模樣,她轉頭看向窗外的日光,那日光清澈透亮,照得她心神恍惚,她凝視着日光,時間好像停滯了,忽然之間外面飄起細雨,在這清明時節,隨時都會飄起這樣的小雨。
李婉兒看見雨絲飄落,她恍然中好像聽見那個熟悉的笑聲,說著:“姐姐,你做什麼呢?”
李婉兒的呼吸急促,她凝神看去,看見年少的劉賜出現在窗前,劉賜手上拄着花鋤,他的身後好像是春禧宮的庭院,而李婉兒好像坐在春禧宮的偏廳中,正看着劉賜在庭院裏頭清掃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