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蛟龍屬也
君霖揮袖驅扇濃霧,視線落於霧狀蛇頭的地方,說:“怎麼像條小蚯蚓?”
“那不是蚯蚓。”
“哦,本公子想想,用人界的話說,是叫地龍?”
“蛟,龍屬,無角曰蛟。擁有龍族血脈,能興雲雨,是朝龍的一種。”昆悟盯着那凸起的雙角,疑惑不解,“奇怪,既是蛟,何以有角?”
“不是所有的蛟都是蛟,也有可能傳自父母的血脈,不足為奇。”君霖本是信口一說,須臾又驚訝道,“你沒看錯吧?若真是蛟,那豈不是……”
豈不是什麼?昆悟好奇於對方的語氣,一眼看過去,心猛地一沉!
糟糕!不會是——
四目相對,二人不約而同地想起那個傳聞來。
相傳數百年前,朝龍飛升失敗,於九天之上墜於一深山湖中,得蛟族女子相救。二人日久生情,又因情生恨,乃至朝龍飛升后恨意難平,冒着引雷劫的風險,封印了那座山。
自此後,那座山中迷霧深濃至睜眼不見五指。
又傳,封印不久后的一日,山中傳出撕心裂肺地哀嚎、痛哭。
不久,蒼雷滾滾,間夾着一聲微弱的龍吟響徹黃州府某座山上空。
再之後,形形色色的人分沓而至黃州府地,言稱山中有靈獸,結伴去捉之。
然而,去的人沒有一個回來的。
再再之後,靈獸演變成吃人的妖怪,深山之一的南霧山從此人跡罕至。
前一段記載於神魔史記,后一段流傳於市井,撰寫書冊。
自傳聞起,知內情的人從不多言多事,不知內情的人卻刻意誇大其詞。
終其目的,無非是為一己私慾。
昆悟原本一心向著人界的,可這回,也有些氣惱他們的無知、貪婪。
據當年阿月實地走訪后,告訴他的實情與書中所言全然相左。
他記得清楚,阿月回來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央求他助力,再行給那座山布一道結界。
當時他還問過為什麼要那麼做。
阿月說:“朝龍並非因愛生恨。他那麼做其實是為了護蛟女。”
僅僅是一句話,昆悟就同意了。
只是這件事情,也和前幾次一樣,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被他一再擱置。乃至到最後,完全被他忘卻在了不知是哪一日的晨昏。
因此,他不知那座山是南霧山,更不知,此地乃是朝龍為蛟女挑選的庇護所。
而兩個一無所知的人,竟然摧毀了為他們阻擋凡塵風雨的屏障。
待兩人明白自己做了什麼的時候,想要補救,已經沒有挽救的餘地了。
後人之力,遠不及當年的人。
“那個傳聞不會是真的吧?”
“什麼傳聞?”
“你不知道嗎?相傳破朝龍結界的代價,是留下自身最珍惜的東西,以示對他的不敬。”
“沒有。”昆悟沒有看過神界史記,也不信沒有根據的傳說,“傳聞不可信。朝龍乃神獸。”
他言下之意,這種說法是對朝龍的褻瀆。
“還能修補嗎?”
昆悟搖了搖頭:“朝龍之力,神帝都不及他十分之一。如何補?”
“是嗎?我看你也沒怎麼費力就破開了。”
他那是……
一語點醒夢中人。
方才破結界的法子是阿月教他的,照理說,朝龍的力量後世少有人能及,以阿月當年的修為,連他都打不過,就更不可能破得開朝龍結界了。
除非——當年她來過這裏,還佈下了結界?
若是,那他方才破開的結界就有可能是她佈下的。
不過,他從踏入這裏就感應不到她的氣息存在。那麼這個假設應當不成立。
而且她也沒有那麼強悍的力量支撐。就算有,這麼多年過去了,結界也只會越來越薄弱。
可他方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撕開一道口子。
僅憑這一點,是巔峰時期的厭月仙君都辦不到的。
所以昆悟想不通,心知這件事情不對,卻又理不出不對的地方在哪裏。
他百思不得其解,愁腸百結。
殊不知,他的一舉一動,乃至一個微妙的表情都盡數落入君霖眼裏。
此地有蛟龍?
結界有問題?
還是江近月不在這山裡?
亦或是他和江近月於南霧山中有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發生?
君霖一連猜測了數個可能性,最終還是掐斷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俗話說,蒼穹之日不可看,世間人心不可猜。
他既然選擇相信江近月,就不該對她妄加揣測,這是對她的不尊重。
有什麼事情是問一問不能解決的?幹嘛非要傷腦筋。
行動派君大爺向來只關顧自己的心情,於是又問昆悟:“那你倒是說說看,修不修?不修就繼續前進。江近月還在裏面與蛟為伴,她會害怕的。”
昆悟瞬間從思考中抽離,一句“你太小瞧她了”,話到嘴邊,強行忍住了。
曾經的阿月是什麼樣子,他私心裏不想讓兔妖知道;如今的阿月是什麼樣子,他並不是十分了解,怕太武斷會讓自己沒有退路。
至於修補結界……
“修補普通的結界短則一日夜,長則三五日。朝龍結界非比尋常,若是現在修補,至少要五到七日的時間。若不修補,又不知會造成什麼影響。”
“那容易,你把破口加固一下,暫且頂一頂。等我們回來的時候再想辦法。”
倒也是個辦法。
昆悟點點頭,留君霖在原地,自行原路返回,去修補那道口子。
他離開不久,山風大起,溫度驟降。
霧氣本就濃稠到不辨一步開外的事物,再經涼意透骨的山風一吹,越發深重。
怎麼又起霧了?
江近月踏入山府門的時候,餘光瞥見霧氣自喬白身後層層遞盪,向湖的另一邊漫遊。
此景做夢都難見到。
她不知出於什麼心思,駐足於原地,視線追逐着白霧向湖的另一頭。
喬白察覺了,也沒有要遮掩的意思,沖她莞爾一笑道:“我教過你的。”
他不再說“你還記得嗎”這句話,顯然是知曉問了也是白問。
江近月看了半天,依舊是那副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情。
她說記得吧,又一點印象都沒有。
說不記得吧,又有些模糊的熟悉。
就像隔着層層紗簾看美人,總有種想撩開一看廬山真面目的迫切。
而喬白給她的感覺,就是投進紗簾縫隙的一束光,朦朧而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