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叢林求生
林夜深沉,偶有被繁星驚醒的鳥兒胡亂鳴上兩聲。火堆已然將熄,焦黑的木條下落着灰白色的灰,東方已經隱隱泛起了魚肚白,夜裏的一輪明月漸漸淡去,只剩隱約的輪廓。
我坐在火堆邊上假寐,雖然身體在休息,但是神識已蔓延在身邊百米範圍之內,細微的注視着周邊的一草一木。空氣中的氣流緩慢梳過肌膚的那種輕微的流動都能清晰的感覺到,不遠處的竹林里的竹葉子被風吹的翻轉過來時,上面細細的纖維都盡收眼底。
自從特訓開始,我就被慎用魔法傳送陣帶到了雷霆之森這個充滿死亡陷阱與恐怖魔獸的亞熱帶雨林。
慎老師就是一直像影子一樣站在拉莫斯背後的神秘軍官,臉上永遠是那副死氣沉沉的表情。
他原來和瓦里是一個部隊的戰友,也是瓦里在戰爭學院裏面唯一的朋友。我們經常看見慎拎着幾瓶酒走進瓦里的宿舍,兩個人一語不發的左一杯右一杯像是喝低度麥酒一般將烈酒消滅掉。慎走出來的時候瓦里總是毫無知覺的趴倒在桌上,我們一直都弄不明白他們為什麼總是以這樣一言不發的方式喝着悶酒。
直到我們也走上了戰場,一起經歷了生死。
與蠻族的戰爭告一段落後,瓦里選擇來到戰爭學院做教官,而慎則因為拉莫斯的人格魅力,放棄了晉陞機會,來到拉莫斯身邊做了他的副官。如果說瓦里的性格像是一團火焰,那麼慎則是一潭死水,他的眼神看不到殺氣,更看不到活氣。
慎當初在戰場上是一名刺客,專業負責敵情打探和暗殺任務,他總是像幽靈一樣出現在敵人後方,刺殺蠻族的高級將領和貴族。慎最輝煌的時刻是在一次蠻族總攻之前一個人衝進了蠻族的帥帳,斬殺蠻族軍師。如果那天要不是泰達米爾湊巧不在,說不定早就結束了瓦羅蘭與蠻族之間的拉鋸戰。他在那次行動中身受重傷,要不是當時瓦里拚死帶了兩個分隊衝進敵營,慎現在早已經是一杯黃土,不知埋身何處。在那次行動中,他慘遭敵人割喉,雖然命保住了,可是聲帶永久破損,再也發不出正常人聲音了。
“你想過你今後在戰場上定位嗎?”慎用鍋鏟刮黑板般的聲音對我說道。
“職業?顯然是戰士啊,還用想嗎?”我一直想成為瓦里那樣手持巨劍,一往無前衝進敵陣的強力戰士。
“可是你並沒有像蓋倫那樣強壯的體格,作為一名戰士,你的先天條件就差了一大截”
我一字一句仔細的分辨慎在說什麼,這樣嗓音的人交流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作為一名法師,你就更不行了,像嘉文那樣天生就能領悟元素力量的人本就是萬中無一”慎繼續打擊我。
“那我不是一無是處?那我還特訓個什麼勁啊?”我的心跌入了萬丈深淵。
“你當然不是一無是處,你有一種很特殊的天賦”慎的話讓我看到一線曙光。
“瓦里委託我訓練你,經過我仔細觀察,你的靈敏狡黠完全符合成為一名刺客的條件,最重要的是,你天生有一種對殺氣的敏感,你踏入雷霆之森的時候有沒有一直感到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確實,從一開始就有一種彷彿身後無數雙眼睛盯我後背麻酥酥的感覺,我一直以為是昨天偷盜倉庫的時候嘉文那個小白痴失誤導致我從2米高的牆上摔到地上的後遺症。
“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嗎?”慎注視着我,沒等我回答“那是因為森林力量無數魔獸正在盯着我們,隨時找機會把我們作為早點吃掉”
我一身的雞皮疙瘩,下意識的向慎身邊靠了靠。“那我們什麼時候開始特訓?”
“特訓已經開始了,你的任務就是——努力的活下去,一個人”慎的聲音在遠處飄蕩着,我一眨眼的功夫慎已經消失不見。“別擔心,當你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的時候大喊我的名字我就會出現,特別優待,三次機會”慎的聲音聽起來就像一隻被老鷹攆着跑的烏鴉。
“慎!慎!”
“我操你大爺!”我一腔的怒氣無處發泄。
萬籟俱靜的森林裏我一個人站在原地,心中升起無限恐懼,身後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嚇的渾身汗毛倒數,這麼快魔獸就出來了?
慎像鬼影一樣的出現在我身後“刺客第一信條,永遠掩藏自己的殺氣,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敵人最不舒服的地方,給予致命一擊!”
“忘記給你武器了,順便說一下,一次了,三次機會全用掉就算你在魔獸口中呻吟我也不會出現。”地上丟下一個包袱和一把制式大劍,慎再次消失在森林中,聲音遠遠飄來,像是一隻正被拔毛的烏鴉。“你也不用太擔心,目前你所處的位置只是雷霆之森的最邊緣,不會有什麼太厲害魔獸的~”
我的叢林之旅自此開始了。
腳走在堆積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落葉上面軟綿綿的沒有聲音,不時踩斷枯樹枝咔吧聲不停刺激着我緊張的神經。陽光劍一樣從茂密的枝葉間射進來,把我目光所及之處全部分割成不規則的方格。
每天最大的願望只是能再見到明天的太陽,雖然在這麼茂密的森林永遠不見天日。無邊無際的寂寞孤獨,讓我熟悉到不知道它們是什麼。我一開始還會想蓋倫與嘉文現在正在經歷着怎樣煉獄般的磨練,但是很快我就沒時間惦記除生存之外的事情了。
每天獵食不同野獸的同時也在提防着被魔獸獵食,自從從樹上掉下來摔個半死之後我就改變了在樹丫上眯盹的習慣,每天天麻麻亮——野獸出沒頻率最低的時候,才會找棵大樹升起一個火堆,雷霆之森的魔獸並沒有普通野獸對火的天然恐懼。我在一次沉睡中遭受襲擊的時候召喚了慎,在慎的指導下掌握了如何在睡眠中釋放自己的神識觀察四周的情況——這是在危險環境中生存最基本的方法。
最後一次召喚慎是離試煉結束一個月的時候,那個時侯我已經可以熟練的應付魔獸森林層出不窮的危險,就在我以為能夠繼續生存下去的時候我踩中了人工陷阱,倒吊在樹上。
“我只是想告訴你,在刺客的生涯中並不只有大自然給你帶來的危險,你最大的敵人依舊是人類,後面的道路你會遇到各種我設置的路障和陷阱,祝你好運!”慎遠去的聲音像是被老貓咬着屁股的烏鴉。“向南一直走,我會在試煉結束的時候出現在你面前的”
潮濕的味道在我的鼻子前面圍繞。腐爛的枝葉和動物屍體糞便的味道,亞熱帶叢林谷底裏面低氣壓的味道,霧氣的味道,那種濕乎乎的動植物腐爛味道實在是不好受,開始不覺得有什麼,但是走得久了,好像整個肺裏面都是這種味道——枝葉真的是實在太密集了,風只能在樹林上面的部分流通,底下呢?我都懷疑幾百年沒有什麼空氣的流通了。
所以,每次我經過長滿低矮灌木的林間小空地的時候都是趕緊停下來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換換肺里的味道。然後再繼續前進。
慎給我的長劍被我用作拐杖支撐着疲憊的身體。撐着拐杖的右手已經血肉模糊,那是剛剛與一隻火焰靈狐搏鬥的紀念,這個該死的地方總是有着層出不窮的驚喜,一個小小的狐狸爆發出的能量會讓我拼盡全力應付,一朵嬌艷無比的植物可能只是一個致命陷阱的誘餌。
最致命的並不是魔獸的攻擊,慎只是把我帶到了雷霆之森的邊緣地帶,這裏出沒的只是一些低級魔獸。每天折磨着我脆弱神經的是脫水。脫水非常嚴重,走不了多遠就會是一身一身的汗。身體總是濕漉漉的,身體外面是潮濕的,不代表身體裏面也是潮濕的。嘴唇總是乾的要命,我不時的舔着自己的嘴唇,但是很快就覺得沒有什麼用了——因為連你的舌頭自己都覺得沒有水分了。
身體裏面的各個內臟都跟火燒一樣嚴重,身上在流汗,但是我都不知道這個汗是從什麼地方來的。我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身體裏面的水分在一點一點流失,好像生命在一點一點的離開我一樣。
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恐懼。
死亡的恐懼。
我必須大量補充水分,不然我一定會撐不住的。
我是後來才學會怎麼在林子裏面取水和找水的,但是當時完全是一種本能,還有僥倖的成分。
因為在我恐懼的時候,我聽見了流水的聲音。
嘩啦啦清澈無比的聲音。
嘩啦啦生命流動的聲音。
我一下子興奮起來,疲憊的身體如同打了興奮劑,一瘸一拐的向那個聲音蹣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