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的弟弟
到了門口,沈宜言仔仔細細對照了門牌號才往正門口挪了挪往裏面看過去。
門大敞着,他一眼就能看到院子裏,只不過還沒打量兩眼,就有個大嬸從屋裏出來,呼啦往地上潑了水,再抬眼看到他,就笑了笑,一臉和善地問他,“小夥子,你找誰啊?”
“您、是馬紅英女士嗎?”
沈宜言看到人跟照片對上后,心就提了起來,他張開口有些費勁地說,說話的時候還是習慣性地低垂了眼。
“我是馬紅英,小夥子,你找我?”
馬紅英有些驚訝,端着盆往門邊走了兩步。
陳金生聽見動靜就也從灶房裏一瘸一拐地出來了。
“我、來找我的弟弟。”
沈宜言看了一眼陳金生的傷腳,想到自己得來的資料,忽然間有了勇氣,他抬起了頭,一鼓作氣說了出來,“你們家收養的孩子是我弟弟沈宜行。”
眼前這小夥子捂得嚴實,聲音也不大,可是說出的話卻如同一座大山,又像晴天霹靂一般讓陳家兩口子都愣在了原地不能動彈。
沈宜言想過很多說出這句話的場景,可是卻從來沒想過會是靜止了一般。
他一時又有些煩躁起來,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跟別人相處,如果不是等不及要見宜行,他根本不會這麼匆忙出門。
這麼出門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意外,他很不喜歡。
三人兩邊對立站着,涇渭分明,誰也沒說話,誰也沒動彈。
最後還是送了元祁回來的陳星銳出聲打破了僵局。
“大哥,麻煩讓一下!”
陳星銳老遠就看到了自家門口站着的瘦高的陌生男人,他已經有一米八二了,可是這男人怎麼也得有個一米八七,說不定更高,因為這人並沒有站直。
沈宜言聽到聲音後下意識回頭,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同他說話的少年的衣服,這衣服他剛才好像看到過。
然而不等他細想,視線自覺上移,車上少年的面孔就映入了眼底,他衝著他笑,陽光又爽朗。
這樣看着,好像一下子就能看到這張臉還是小孩子時的樣子,沈宜言更加動彈不得了。
真是個怪人!
近了看,陳星銳發現這人全身上下都包裹得那叫一個嚴實,根本看不清什麼樣。
“大哥?”
陳星銳又叫了一聲,原還想着要不要再大聲點,誰知道他這一聲出來,眼前這大哥就跟觸電一般一下子閃到了一邊。
“進、進來坐罷。”
陳星銳才在院裏停好了車,就聽到自家老爹這麼說,他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老爹,意外地發現老爹是對着門口那怪人說的。
再看自己老媽,表情也很奇怪。
這是怎麼回事?
陳星銳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老爹都發話了,他就很熱情地過去邀請,“大哥,走,進屋坐罷,屋裏暖和一些。”
沈宜言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笑得沒有一點陰霾的陳星銳,心裏說不上是該為他高興還是該難過。
這農家院子就已經很簡陋了,進了屋也沒好到哪裏去,可是牆上貼滿了獎狀,一進門就看得清清楚楚。
牆已經是發黃的,上面的獎狀卻是用通明膠帶密密地貼嚴實了,保存得格外的新。
“星銳……孩子很聰明,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前三名,現在高三了也是一樣,經常考全校第一,老師都說考重點沒問題……”
馬紅英見自稱自家孩子哥哥的人一進來就盯着獎狀看,就下意識地解說道,可是說著說著她就有些哽咽起來,說不下去了。
差不多十一年前的時候,她跟孩子爹都在西南的一個小銅礦工作,孩子爹下礦,她在礦上做飯。
礦區地處窮鄉僻壤,人煙稀少,能住人的地方就那麼一塊,多了人十分明顯,更何況多出來的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青天白日的,刀子棍子都不離手,院子裏女人小孩都有,身上還都鎖着鏈子。
礦上的人都知道那伙人是人販子,但是也沒人敢招惹,哪怕是體格最好的礦工也輕易都不敢往那個方向去。
原本也不會有什麼交集,可方圓十里只有他們礦區食材豐富,那伙人想吃好的又不放心拐來的女人做飯,不知怎麼跟礦上搭了關係,礦上就讓她們幾個做飯的婦女去送飯。
所以,她就見到了星銳,還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因為這孩子實在太俊了,又白又俊,一點都不像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而且看年紀也有五六歲了。
她聽人說人販子拐的都是剛會說話的小孩,這麼個年齡大點的孩子就很特別了,要不是他身上的傷醒目得讓她心梗,手上還掛着鎖鏈,她都要以為這是人販子的孩子了。
去送飯的次數多了,她慢慢從那些人販子打罵的話里也知道了一些這孩子的事。
這孩子確實是被拐過來的,出手了兩次都險些讓他給逃了,外形又實在好,這些人就把他留在了手裏準備往臟地方賣。
去了一次后她就一點都不想再過去了,眼睜睜看着人受苦被賣卻什麼都做不了實在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可是那些人只要婦女去送飯,礦上又拿工作壓她們,而且他們不給孩子飯吃,跟她一塊的婦女都勸她不要多事,她卻沒辦法不管,每次見到那孩子看見她提着飯進來時渴望的眼神,她心裏就備受折磨。
因為一天可能只有一頓飯,孩子很快就餓得躺在草席上動不了了。
她要是去送飯了,還可以給他水喝,還可以偷偷將饅頭捏成實心的小塊,等喂他喝水時偷偷地塞給他。
沒有幾天,那些被他們拐過來的人就不知道被他們賣到哪裏了,剩下的就只有這孩子,她去送晚飯時看到他們收拾東西就心裏一咯噔,他們明顯是要離開了。
孩子雖然得了她那麼一點食物卻遠遠不夠,高燒不退,見到她過來喂水,孩子還衝着她笑說道謝告別,眼淚落在她手心的滾燙感讓她被趕出院子時就忍不住大哭起來。
她哭着求他們讓他們把孩子賣給她,她願意拿所有積蓄換,可是他們看不上她那點錢。
他們要趁夜裏走,她只能磨着他們答應……要不是一塊過來的工友回去叫了人過來,她就也要挨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