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金衛
長公主的婚禮，自然是要待桃花盛開之時，花飄十里，紅街相送，舉國同慶。只是謝知嫣穿着鮮紅的嫁衣坐在喜床邊時，心中一片苦悶。
原是時間太緊，一切從簡，而那日她從太皇太后處回來時，便聽金衛那位的意思是三日後就成親，太皇太后也果斷下令，不挑日子了。於是她的新婚之日，沒有十里紅妝，沒有高朋滿座，只有一座八抬大轎，將她和她的嫁妝一同送進了金衛。
她聽到路人的竊竊私語，這一切其實都是金衛有意羞辱皇室。
一個閹人，娶了皇城裏最尊貴的長公主，無人敢說一聲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想到這裏，謝知嫣又頭疼不已。
太皇太后要她做細作，然而金衛是個什麼地方？滿朝的刑法都出自這裏，那些深夜驚嬰啼的傳聞都出自這裏，要她在這裏做細作，怕是她哪日被安上個什麼罪名，一刀處死，百姓都覺得她罪有應得。
可是若是每次都對太皇太后避而不見，甚至翻臉的話，太皇太后那半個朝堂的勢力又豈是說著玩的？她和謝御棠也一定會有危險。
要怎麼辦呢……
謝知嫣正頭疼着，便聽外面一陣吵雜之聲。
“綁起來！再動就颳了他！”
“不用去刑司堂了，直接在這兒審吧。”
透過木窗的那一聲冷冷的音調，與謝知嫣夢中的那聲“呵”一模一樣，驚的謝知嫣也不再想什麼有的沒的了，現下最要緊的是怎麼在金衛保住自己的命！
謝知嫣聽到院子裏的犯人被推倒在地，一連串的腳步聲，伴隨着院中猶如白日般的通明，也沒聽有人出聲問些什麼，只有那人冷冷清清的一聲，“打。”
一陣嗚咽求饒聲，而滿園掌着燈火的人，無一人出聲。
棍子落在血肉里的悶響聽得謝知嫣的心也跟着一顫一顫的，攥着羅裙的手也不自覺的緊的骨節泛白。
細數着都快到一百個數了，棍子聲才停了下來，謝知嫣約莫着地上的人都沒氣了，又聽到一人道。
“回都督，不招。”
只聽那人輕笑了一聲，“不招？呵，那就把舌頭割了吧，留着也沒用。”
還沒等謝知嫣反應過來，一聲慘叫響徹天際，彷彿在她耳邊炸開了一樣。身軀劇烈的顫抖，綉着鴛鴦戲水花開並蒂的紅羅帕落在了地上，露出謝知嫣已經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龐。
院中的刑罰還沒有結束，棍子的聲音又一下一下的敲在謝知嫣的心尖上，直到月上梢頭，才聽有人道。
“都督，他寫了個人名在地上。”
話落半晌，才聽那人慢條斯理的吩咐道，“拖下去吧，去刑司堂審審那一個，本都督倒是要看看，這內鬼能抓出幾個。”
吩咐完，立刻有人應聲，原先呼呼啦啦來院子的人又呼呼啦啦的撤走完。窗外又恢復了寂靜，甚至有人手腳麻利的把地面的血跡也清理乾淨。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謝知嫣看着落在地上的喜帕，腦海中海不停的回蕩着那棍子落在血肉上的悶響，恐懼環繞在周圍，這還怎麼睡覺？！
次日，謝知嫣認命的頂着兩個黑眼圈起了晚早，被碧月服侍着穿衣。碧月不知昨晚院落里發生的事，還以為自家公主是因為下嫁金衛都督而傷心的睡不着，也不敢說話勸慰，只得手腳利索的加快速度。
謝知嫣出了屋門，院子裏打掃的小侍衛向她行禮問安，毫無半點生疏，也無半點剛新婚後的喜慶之感。
一切如常。
只是突然院外，整個金衛中心的地方，傳來一陣緊急的鐘鈴聲，所有在幹活的侍衛們放下手裏的物什就往那邊跑。
謝知嫣看的新奇，以為發生了什麼事，便也好奇的走出來院子。
終歸是成親之事，就算傅淵不想娶她，也要做個樣子走個流程，昨夜將她安置在主院旁邊的院子裏，靠近整個金衛總部的中心，近到謝知嫣一出門便能視野很好的觀望到中央專門空出來宣佈大事施行刑法的場子裏。
這個場子分上下兩部分，地下的是金衛的牢房，入口不在這裏。而上面那塊空地，便是昨夜那人提到的，刑司堂。
此時，刑司堂邊圍站滿了穿着墨錦繡鳳鳥的金衛侍，而中間已經被打到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長什麼樣的犯人多達十幾個，全是穿的和周圍人一樣的，是說明他們都是金衛的人，只是血染了滿地，他們身上的黑錦在陽光下泛着光，上面浸滿了血。
堂前霸氣的白玉雕虎椅上，正是昨日與謝知嫣拜堂成親的金衛提督——傅淵。
傅淵的長相其實很好看，劍眉鷹眼，鼻樑高挺，薄唇寡淡，一看便是個手段很辣冷酷無情的人。而事實證明，傅淵確實沒有一點仁慈。
原是廠子裏有手腳不幹凈的小侍衛，卻沒想抓着了一個拎出了一串與外人私交倒賣零物的人，更重要的是其中有一件寶物，是從傅淵的書房裏順出來的，這便惹怒了提督大人，連夜審問定罪，今早行刑，所有金衛侍必須到場。
謝知嫣聽的一旁的管事說完前龍去脈，念出一個一個的名字，無人敢哭泣求饒，只聽傅淵單手支着腦袋，聲音低沉宛如暮鍾，輕描淡寫的說道。
“誰能告訴本都督是哪個人順走了書房的琉璃盞，本都督就給他個痛快。”
趴在地上的那十幾個人紛紛掙扎着，互相指證，歇斯底里的爭論不休。只是謝知嫣沒有仔細聽，她只是發現了刑司堂的外牆仍有金衛侍的身影翻牆進出，不一會兒，便有人拿了件流光溢彩的玻璃盞，遞給了傅淵。
原來，是趁着所有人在場，去翻找這個……
一個在人群中的小侍衛很快被帶走了，而那些剩下的沾染過手的十幾個人，在傅淵的一聲令下，被亂棍打死。
謝知嫣被這番手筆悚的背脊汗毛倒立，更是在傅淵雷厲風行的處理了那個真正偷進書房的小侍衛之後，打心底里恐懼這人，幸虧昨夜已經經歷了那些，不然看着這血肉滿地的場面，謝知嫣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吐出來。所以她也更加確信傅淵真如傳聞中那般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