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命喪黃泉
“哼!你是不是在我身邊安了眼線?你怎麼知道我要攻入皇宮?”
恕妃把眼睛從寶通臉上移開望向窗台上的麻雀,彷彿對她而言,這些無數輕重的小事還不如一隻麻雀重要。
釋沙竹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在下若是在娘娘身邊安了眼線,以娘娘的聰明才智能不發現嗎?放心吧,在下不會愚蠢到這個地步。”
寶通並不擔心恕妃會懷疑釋沙竹,他知道這只是恕妃的虛張聲勢。
“哼,知道就好。不過你勸我不要着急攻打皇宮,這你可就想多了。燕軍和南軍一滅,皇宮就是我囊中之物,我何必急於火中取栗?”
恕妃知道那些還在孕育之中的計劃最終只掌握在她的手上,她想怎樣便怎樣,而此刻她不需要對別人信守諾言。
寶通點了點頭,然後指着恕妃面前的龍井茶:“現在娘娘還介意品一品這西湖龍井嗎?”
恕妃端起茶盞,放在唇邊,她和寶通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清綠見底的茶水上,好像它見證了他們的合作。
“哐當!”一柄利劍出鞘,劍光穿過萬縷金光,在狹窄的空間內劃出了一個不完美的弧形,向寶通的咽喉猛撲過去。
恕妃當機立斷把茶盞從剛剛濕潤的雙唇上移開,擲向寶通,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從釋沙竹突如其來的舉動判斷,她認定是寶通率先發起偷襲。
寶通眼裏的笑容終於消失了,不是出於害怕,而是基於憤怒和惋惜。
他以為他的蠱毒所向披靡,它們在風巫們的身體內運轉良好,始終如初。
他以為他的耐心和誠意深深根植於風巫們的內心世界,從未改變。
他以為他的教導構建了堅不可摧的壁壘,裏面絕不會有背叛。
他沒有躲避,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舉起檀香扇格擋利劍。
青銅茶盞正中他的手肘,檀香扇偏離了他預想的位置。
利劍在他的鎖骨上留下痕迹,但最終還是被他擋在命門之外。
釋沙竹克服手掌的麻痹感覺,又一次向寶通發起致命的攻擊。恕妃揮掌前來應援。
寶通騰空而起,躍到了桌子的對面。
釋沙竹調轉劍尖,恕妃踢翻桌子,雙雙上前夾擊寶通。
利劍又一次獲得了小小的功績,划傷了寶通的左臂,削去了裊裊的檀香之煙。
恕妃不甘落後,在瑤月宮幾十年潛心苦練的腿腳橫掃寶通的右腿腘窩,寶通單膝跪在地上。
釋沙竹大喜過望,又揮出一劍。
寶通在地上打了個滾,回到了起先的位置,緊靠窗檯。
他沒有逃走,在他的地盤上他怎麼能逃跑?面對他精心調教的風巫,他怎麼可能落敗?
他想起了多年前第一次踏入這間屋子時的欣喜,那時他就記下了這裏的每一寸空間,他閉着眼睛也知道自己在哪個方位。
他收攏檀香扇,踢出一腳,地上奄奄一息的檀香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彈跳而起,咬住了釋沙竹的右眼。
“啊!”
釋沙竹慘叫一聲,檀香扇已經來到他的面前,他揮劍格擋,但為時已晚,一點點小小的阻隔使檀香扇佔了上風,震落了他手中的劍,在他胸脯留下一張血盆大口。
恕妃臉色煞白,倉皇繞過寶通,奔向窗口,縱身一躍,消失在萬縷金光之中。
寶通的眼裏又現出了笑意,那狼狽的背影帶給他無盡的愉悅,這種愉悅使他的身體顫抖起來,胸腔里汩汩的聲音衝出喉嚨。
“哈哈哈!”他仰頭狂笑,無法抑制,幾乎忘了腳旁源源不斷冒出的鮮血。
釋沙竹努力睜大眼睛,但是他眼裏的光圈卻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他只能靠聲音辨別,那是他的弟弟和外甥。
他們有說有笑,他們叫他站起來,他們叫他加入他們,他們笑話他太懶惰,他們……不見了。
他墮入無聲的黑暗之中。
寶通蹲下身,伸手緩緩蓋上釋沙竹的雙眼,凝神片刻,搖頭不解:“為什麼?”
奉天殿內,朱允炆對着龍案上何福的密報陷入了沉思。
齊眉山大捷的喜悅還在他的心頭蕩漾,這場仗的功臣徐輝祖就遭人詬病,那些一直為他殫精竭慮的忠臣無不要求他召回徐輝祖,理由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可是他站在了另一個立場,他覺得不應該召回徐輝祖。
齊眉山大捷是朝廷難得看見的一個轉機,它把燕軍遏制在靈璧之北。
如果朝廷早有這樣的大捷,朝廷就不會丟掉北平,不會丟掉大名,不會丟掉真定,不會讓朱棣從南到北,打下了半壁江山。
寧國公主傳給他的話在他這一端的天平上加上了一些砝碼,儘管它無理無據,並且不知是誰傳來的消息,但這正好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可是大臣們不這麼想,他們認為這有可能是敵軍反其道而行之,與何福句斟字酌的描繪,抽絲剝繭的剖析相比,這個消息實在是難以服眾。
朱允炆的沉思不僅限於是否召回魏國公徐輝祖,他還回憶了親政三年的點點滴滴。
三年來他歷經了坐卧不安,夜不能寐的苦痛,他覺得自己彷彿做了三十年皇位,像皇爺爺一樣勞苦,唯一不同的是他建文的宏偉志向還沒來得及開始實現。
他只好把這理解為先苦后甜,相信經歷了考驗的皇帝才能為百姓帶來更多福祉。
三年來他很少獨自作出決定。他的老師們,對他忠心耿耿的輔政大臣們是那麼有學識,他無法反駁他們口中的精闢道理,他也不忍心。
那些日漸昏花的眼睛,彎曲的脊背,失去光華的鶴髮全是因為他的基業,他怎麼能視若無睹,還加以責備,百般為難?
三年來他想過無數次,如果燕王打勝了這一場仗,他該怎麼辦?
他會成為階下奴,他會以死殉國,還是一條他沒有想到的出路?
“皇上,駙馬求見。”侍衛通報。
朱允炆抬起頭,目光茫然,思緒深陷回憶之中,不能自拔。
梅殷由遠及近的身影俯身跪拜,高呼萬歲后,佇立在側,不敢驚動朱允炆。
潮濕酷熱的空氣彷彿隨時都可以擰出一把熱水,一陣風不懷好意的溜進大殿,越過梅殷的頭頂,掀開何福的奏摺,得意的在朱允炆麵前晃蕩。
被掀開的奏摺激怒,朱允炆終於回到了現實,他毫不客氣的合上奏章,並且給予一個重拳,打算將裏面的內容塵封在記憶的角落。
出了這口氣以後,他終於看見了階陛下的梅殷。
“駙馬,你來了?”朱允炆試圖回想梅殷是什麼時候出現在他面前的。
“微臣見過皇上。”梅殷的世界也才剛剛明朗起來。
“駙馬不在淮安,回京有事嗎?”
“啟稟皇上,臣在淮安待了半年,一直沒有回京,臣覺得有必要回京一趟,向皇上面奏淮安的情形。”
“淮安出事了?”朱允炆坐得四平八穩,他已經不再是剛剛坐上皇位那個一驚一乍的毛頭小伙了。
“沒有,淮安很好,燕王還沒有打淮安的主意,如果他要攻打淮安,臣會帶兵誓死守衛,請皇上放心!”
“嗯,朕相信你,要不也不會把你派到淮安。”
“皇上,其實……臣是來請罪的。”梅殷抱起拳,低下頭。
“駙馬何罪之有?”
朱允炆漫不經心,因為大臣請罪之舉時有發生,最後證明都是誇大其詞,連最微不足道的罪名都不足以配得上。
“平安和盛庸多次要求臣發兵救援,臣都未應允,請皇上降罪!”
朱允炆正襟危坐,鬆懈的目光銳利起來。
平安和盛庸是他最信任的將領,如今正是他們兩人阻止了朱棣進一步南移,朝廷全力以赴支持二將在前線拼殺,任何援助的要求都一口答應,小小的淮安怎麼敢拒絕平安和盛庸的增援需求?
朱允炆的目光在梅殷臉上停留了片刻,梅殷神態自若,問心無愧的樣子減輕了他的疑慮。
“哦,駙馬不發兵救援定有原因吧?”
“多謝皇上替臣着想,確有原因。淮安城內雖有四十萬大軍,但有一大半都是新兵,他們沒有經過訓練,不懂得臨陣隊列,刀槍騎射均不嫻熟,無法上陣作戰。臣讓老兵守城,臣親自操練新兵,因此再無多餘兵力救援平安和盛庸。”
這不是什麼至善至美的理由,但是合情合理。朱允炆寬厚的性情立即就接受了梅殷的解釋。
“駙馬,這不怪你,未經訓練的新兵怎能上戰場,那不是叫他們去送命嗎?駙馬去了淮安半年,他們現在如何,可以作戰了嗎?”
“可以了,現在將軍讓臣發兵,臣一定不推辭!”
“好,那就好,朕倒不希望他們麻煩你,那就說明他們老打勝仗,呵呵!”
提起平安和盛庸,朱允炆之前晦暗的心情好了許多。情況或許沒有他想像得那麼危急,朝中一大堆臣子在幫他出謀劃策,為他浴血沙場。
“駙馬和魏國公交情如何?”
朱允炆想聽一聽梅殷的意見,他似乎寄予了厚望——一位來自前線的大臣一定比在朝中紙上談兵的大臣更有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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