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姚道行借卜訪主 黃子澄畫策勸君

第五回 姚道行借卜訪主 黃子澄畫策勸君

第五回

姚道行借卜訪主

黃子澄畫策勸君

當時燕王見道衍去了,然後宣宗泐上殿,賜坐賜茶,又宣近前,密語道:“國師,這位道友哪裏人氏?是何法號?甚不尋常。但此間屬國之地,寡人不便領教。

敢煩國師,為寡人道意,得能辱臨敝國,則厚幸矣。”宗泐道:“此人俗家姓姚,名廣孝,法名道衍,長洲縣人。實抱經濟之才,可備顧問。既蒙殿下令旨,當圖機會,送至貴國。”燕王喜道:“如此則國師之賜也。是必留意,不可忘了。”宗泐領了令旨,起身辭出。燕王也就發駕去了。

宗泐回來就將燕王旨意細細與道衍說了。道衍歡喜,因又嘆息道:“老師在上,不是弟子好為倡亂。因看燕王天生一個王者,如何教他不有天下!”宗泐也嘆息道:“天心氣運如此,你我只好應運而行,豈可強勉?此事當圖一個機會為之。”

過了數日,恰好太祖夙病初起,坐在便殿,有旨召宗泐入侍。宗泐奉旨入朝,賜坐殿上,講談許多佛法。太祖大喜,因說道:“治天下,固有聖人之道,然佛法微妙,亦不可不聞。朕諸子俱分封在外,雖賢愚不等,未有不教而善者。卿秉教沙門,如有高僧能助教者,可薦數人來,待朕分遣諸王,使他們聞些佛法也好。”宗泐領旨退出。過了數日,就將幾個高僧,分薦各地,因將道衍薦作北平慶壽寺住持,入侍燕王。

不數日,奉了聖旨,道衍拜謝宗泐,揚揚得意,竟往燕地而來。到了燕國,便報名來朝見燕王。燕王聞知大喜,但因想:“這和尚瘋瘋癲癲,有些自侍。如今若厚意待他,恐他一發狂妄,且挫他一挫,看他如何。”遂宣他進見,並不加禮。道衍也不放在心上。雖然做了住持,全不料理佛事,只瘋瘋癲癲,到處遊戲。

卻說燕府有一個心腹指揮,姓張名玉,是河南祥符人。在元時曾做過樞密知院。

后元君北遁,歸順太祖。生得虎頭燕頷,智勇兼備。太祖愛之,因燕王分封北平,與胡相近,邊防要緊,故賜與燕王,練兵防守。燕王知其為人,遂待以心腹。一日,有酒在慶壽寺請客。客散了,張玉問道:“我在這寺里半日,住持是誰,何不來見我?”管事僧答道:“住持法名道衍,有些瘋癲,每日只是遊行,寺中應酬之事,全不管帳。因他是皇帝差來的,無人敢說他。”張玉道:“就是皇帝差來,不過是一個和尚,如何這等大?可叫他來見我。”管事僧道:“如今不知往哪裏去了。”

說完,只見道衍偏袒一領破衣,歪戴一頂僧帽,高視闊步,走進寺來。管事僧看見,忙迎着說道:“燕府張爺在此,老爺禮當接見。”道衍道:“燕府張爺,想是張玉了。他是個豪傑,我正要見他。”遂走進殿來,對着張玉拱手道:“張老先請了。”

張玉此時聽見叫他名字,又說他是豪傑,心下已有幾分聳動,因假怒道:“你大則大不過是一個和尚,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如何這等放肆?”道衍笑道:“你這老先兒,也算是一個人物,怎麼不達世務?我雖是一個和尚,若無隆中抱負,渭水才能,也不到這裏來做住持了。”張玉聽了,忙離席施禮道:“老師大才,傾慕久矣。此特戲耳。”說罷,二人促膝坐談。道衍文談孔孟,武說孫吳,講得津津有味。把一個張玉說得心花都開,連連點頭道:“我張玉閱人多矣,從未曾見如老師這等學問。明日當與千歲說知,自有優待。”

張玉別了道衍,到次日來見燕王,說道:“殿下日日去天下求訪異人,如今有一個異人在目前,怎不刮目?”燕王道:“誰是異人?”張玉道:“慶壽寺住持道衍。臣昨日會見,談天說地,真異人也。”燕王道:“此僧寡人向亦知他,故招他到此。但他瘋瘋癲癲,恐他口嘴不穩,惹出事來,故暫時疏他。”張玉道:“此人外雖瘋癲,內有權術,非一味瘋癲者,決不至敗事。殿下不可久疏,恐冷賢者之心。”

燕王點頭道:“是。”燕王因命人召道衍入內殿相見。燕王問道:“張玉說你有文武異才,一時也難驗較。寡人聞古之聖賢,皆明易理。你今既擅才藝,未知能卜乎?”

道衍道:“能卜。臣已知殿下要臣卜問,現帶有卜問之具在此。”隨即於袖中取出三個太平銅錢,遞與燕王道:“請殿下自家禱祝。”燕王接了銅錢,暗暗禱祝了,又遞與道衍。道衍就案上連擲了數次,排成一卦,因說道:“此卦大奇!初利建侯,后變飛龍在天。殿下將無要由王位而做皇帝么?”燕王聽了,忽然變色,因叱道:“你這瘋和尚,不要胡說!”道衍又病癲癲答道:“正是胡說。”也不辭王,竟要出去。燕王道:“且住!寡人再問你,除卜之外,尚有何能?”道衍笑道:“三教九流諸子百家,無所不知,任殿下賜問。”此時天色寒甚,丹墀中積雪成冰,燕王因說道:“你這和尚專說大話,寡人且不問你那高遠之事,只出一個對,看你對得來否?”道衍又瘋瘋癲癲的道:“對得來,對得來。”燕王就在玉案上親書兩句道:

天寒地凍,水無一點不成冰;

書畢,賜與道衍。道衍看見笑了笑道:“包含着水字加一點方成冰字,這是小學生對句,有何難哉!”因索筆即對兩句,呈與燕王道:

國亂民愁,王不出頭誰是主?

燕王看見,王字上加一點,是個主字,又含着勸進之意,心內甚喜。但要防閑耳目,不敢招攬,假怒道:“這和尚一發胡說,快出去罷。”道衍笑道:“去,去,去!”

遂搖搖擺擺,走出去。

張玉暗暗奏道:“殿下心事,已被這和尚參透。若只管隱諱,不以實告,豈傾心求賢之道?”燕王道:“參事已至此,料也隱瞞不得。”遂於深夜,悄悄召道衍入內殿,對他實說道:“寡人隨皇上東征西戰,立了多少功勞。若使懿文太子在世,他是嫡長子,讓他傳位,心也還甘;今不幸薨了,自當於諸子中擇賢繼立,如何卻立允炆一小子為皇太孫,寡人心實不平。皇上若不悔,寡人決不能株守臣子之位。

賢卿前在京,初見時即說以白帽相贈,寡人細思,今已為王,王上加白,是一皇字。

昨又卜做皇帝,未知賢卿是戲言,還是實意?”道衍因正色道:“國家改革,實陰陽升降一大關,必經幾番戰戮,而後大定。唯我朝一驅中原,而即歸命,於理察之,似有一番殺戮在後,方能泄陰陽不盡之敗氣。今觀外患,似無可虞,故皇上不立殿下,而立太孫,正天心留此以完氣運也。故臣敢屢屢進言。若以臣為戲,試思取天下何等事,殿下何如主,臣何如人,焉敢戲乎!”燕王聽了,大喜道:“賢卿所論,深合寡人之心。但恐寡人無天子之福,不能上居天位耳。”道衍道:“以臣觀殿下,明明是天子無疑。殿下若不信,臣薦一相士,殿下試召他來一相,便可決疑矣。”

燕王道:“相士是誰?”道衍道:“相士姓袁名珙,號柳庄,風鑒如神。”燕王道:“寡人亦久聞其名,但不知游於何地,召之未必肯來。”道衍道:“這不難,目下國中逃軍最多,只消命長史出一道勾軍文書,差幾個能事人役,將文書中串人袁烘名字,一勾即來,誰敢阻擋。”

燕王大喜,遂命長史行文,差人往南方一帶去勾攝。原來袁柳庄名重天下,人人皆知,差人容易訪問。去不多時,即將袁柳庄勾到燕國。燕王想到:“道衍既薦袁柳庄,自是一路人;我若召他相見,他自然稱讚,如何辨得真假。莫若我私行,去試他一試,看他如何?”遂先命一個心腹侍臣,引袁柳庄在酒肆中飲酒。又在宿衛軍士中,選了九個體格魁梧的。自家也取軍士的衣服穿了,與九人打扮做一樣,共湊成十人,一同步行到酒肆,就坐在袁柳庄對面吃酒。袁柳庄忽然抬頭看見,吃了一驚,忙起身看着燕王道:“此相,帝王也。如何在此,莫非是燕王么?”因拜伏於地道:“殿下他日貴不可言,不宜如此輕行。”燕王假驚道:“你這人胡說,我十人皆宿衛長官,甚麼殿下!”袁柳庄又抬頭一看道:“殿下不要瞞我。”燕王笑一笑,就起身去了。不多時,即召袁柳庄入見,因問道:“寡人之相,果是如何?

汝當實言,不可妄贊。”袁柳庄道:“殿下龍形鳳姿,天高地闊,額如圜壁,伏犀貫頂,日麗中天,五嶽附地,重瞳龍髯,五事分明,二肘若玉,異日太平天子也。”

燕王道:“汝之稱許,雖不盡妄;但天子之言,則未足深信。”袁柳庄道:“殿下若果應天子之相,請自看腳底有兩黑痣,文盡龜形,方知臣言不妄。”燕王喜道:“寡人足底,實有兩黑痣,從無人知。卿論及此,真神相也。但寡人如今守王位,何時能脫?”袁柳庄道:“必待年交四十,須過於臍,方登大寶。”燕王大喜道:“若果如卿言,定當厚封。”賞賜千金,命出不題。

且說燕王原有大志,時時被道衍聳動,又經袁柳庄相得如神,便滿心歡喜,決意圖謀。因命心腹臣張玉、朱能,暗暗招兵買馬,聚草屯糧。只候太祖晏駕,便行好事。時時差人入京察聽。

此時天下太平。太祖雖則慮皇太孫不能常有天下,卻見他仁孝異常,十分愛他,竟為他圖謀萬全。一日視朝,因問各邊將官名姓。兵部對答不來,太祖又問道:“諸臣中也有知道的么?”只見禮部主事齊泰出班,將各邊名姓,一一奏明,不遺一個,又且隨並方略陳之。太祖大喜,就升齊泰為兵部尚書。因顧謂皇太孫道:“朕事事都為你處置停當,你只消安享太平。但要修身齊家,敬承天命。”

皇太孫叩頭謝恩退出。因思皇祖之言,不覺憂形於色。就坐在東角門躊躇,適遇太常卿黃子澄走過。這黃子澄,曾為皇太孫侍讀過。看見了,遂問道:“殿下為何在此,有不悅之色?”皇太孫道:“適才皇祖聖諭,說事事為孤處置停當,遺孤安享,真天高地厚之恩。但孤思之,尚有一事未妥,孤又不便啟奏。”黃子澄道:“何事?”皇太孫道:“方今內外,俱安無事,獨諸王分封太侈,又擁重兵,加以叔父之尊,倘不肯遜服,何以制之?”黃子澄道:“昔漢文帝分封七國,亦過於太侈,太傅賈誼痛哭流涕上書,言尾大不能掉,後來必至起釁。文帝不聽,至景帝朝,吳王濞果警蹕出入,謀為不道。賴晁錯划策,漸漸消奪浸弱。后雖舉兵,便易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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