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張爺爺死了
看着如此可笑的一封信,我忍不住輕笑出聲,把信揉搓成一團,扔回玻璃盒。然後連同那諷刺的紅布一起扔的遠遠的,免得擾了我祖父的清靜。
我抬頭看了看天空,陰雲壓頂,雨不當沒有見小,反而下的更大了。坐了這麼久的車,顛簸了一路來到這裏,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定要回來看一趟才安心。
“爺爺,這是我最後一次回來看你,奶奶在的時候不讓我們燒紙錢,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今天也沒有準備那些,畢竟這兒連墓碑都沒有。”
我獃獃望着土丘出了神,有些茫然,卻又不知道還要再說些什麼,最後望了一眼土丘,背着行李,按照原路返回。
離大巴車發車的時間還早,我也不想聽村頭大爺大媽們對我評頭論足,慢悠悠的往村裡走。
還沒到大巴車站點,很多人都朝着一個方向跑,更何況是在雨中狂奔,這樣的舉動太不尋常了,我連忙拉住經過身邊的人。
還沒開口問,那人狠狠的拍開我的手,像是怕被感染什麼瘟疫一樣,眼中帶着憤恨,“你趕快離開吧!你們一家子倒霉就算了,別連累整村兒的人啊!這是造的什麼孽,你家都沒人,你還回來幹什麼?”說著她舉起拳頭捶在我胸口上。
我後退兩步,她話說的難聽我根本不服氣,剛要沒開口理論,她就用手指戳着我的腦門,“你就是個掃把星,粘上誰,誰倒霉,昨天剛去老張頭家,今天他就死了。”
她的話讓我猶如五雷轟頂,來不及與她計較,張爺爺死了?我不信,轉身朝張爺爺家一路狂奔。
我累的上氣兒不接下氣兒,終於看到了漆黑的大門,隱約能看見些許血跡,空氣中的味道令人作嘔,我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跨過大門下方殷紅,進入院中。
人們都在屋門口圍着,紛紛伸着脖子向里張望,卻沒人敢上前,我三步並作兩步,推搡着那些瞧熱鬧的人,好不容易擠到最前面,濃重的血味撲面而來,熏得我胃裏翻江倒海,險些噴出來,我連忙捂住嘴。
這樣慘烈的情景,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張爺爺的白衫被鮮血浸透,濕答答的貼身上,他則趴在地上,手裏還握着斑駁菜刀,我沒有看到他的頭,頓時,我的腿變得軟綿綿的,沒有人願意拉我一把。我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好像聽到了警笛聲。
直到有人把我駕到院子裏,我才有些緩過神來,冰冷的雨水肆意的拍打我的臉,是那麼讓人心涼。
雨水浸透了我的褲子,我麻木的看着警察拉上警戒線,人們進進出出,直到一個穿着制服的人走過來,推了推我。
“你就是昨天住在張國富家裏的鬼冶?”我的心情依舊無法平復,無力的點了點頭。
“能和我們講一下你最後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我早上給他,給他錢,他沒有要。然後,我就去,去山上的墳頭看我爺爺。我,不記得,真的不記得了。”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樣表達,語無倫次的說了什麼,我都不清楚。
“你為什麼要給他錢?”
“你在懷疑我嗎?我回到這裏沒有親人,更沒有人願意讓我回來,只有張爺爺肯收留我,你現在居然懷疑我?”我無法忍受他的質疑,大吼出聲,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上前朝那個人狠狠的揮拳砸去,他後退一步,躲過我的拳頭,他身後的兩個人見狀衝上來,迅速把我摁在地上,灌了我一嘴的泥巴,我的臉緊緊的貼在地上,我奮力掙扎着。
一雙黑皮鞋,由遠及近。
“放開他吧!已經勘察過現場,認定是自殺,與他無關。”
抓住我的人這才慢慢的將我鬆開。
“給他披件衣服,免得着涼,這小夥子看着年紀不大,又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情緒不穩在所難免,但是襲擊警察可是不對的,以後不能這樣做了。”
我慢慢的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濕泥,拉扯身上的衣服,心中充滿感激。
“真的很抱歉,剛才我太衝動了,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們!張爺爺他…”
“小夥子,想開些,如果你沒地方去,可以跟我們回去。”
我拒絕了他的好意,他們幾個人去找村長,遠遠的,也不知道在談些什麼,時不時的還朝我這邊看幾眼。
不多時屋門口的警戒線也撤了。
“我看這老張頭好端端的自殺,還好剛才沒進去,光聽你們說的,想想都要做噩夢。”一個女人邊說邊拍胸口。
“可不是么,就連他養的大黑狗血都被放幹了,攤上這麼個狠心的主人,也夠倒霉的。”
聽到她們說,我這才想起進進出出這麼多人,卻沒聽到狗叫,我連忙朝狗窩看了一眼,確實沒見小黑。
村長送走了警察,瞟了我一眼,慢慢悠悠的走到我身邊,他微微抽動嘴角,那笑簡直比哭還難看。
“小冶,這也折騰了不少時間,今天的車你也趕不上了,要不就去我家將就一晚。”
他嘴裏這樣說,確是口不對心,眼中對我的嫌棄,清晰可見。
我還是比較有自知之明,“不用了,王叔,我今天就在這裏,明天就走。”
村長顯然是被我的話給驚到了,看了眼周圍,小心翼翼的說:“我看老張頭,死的有點邪,你真的要留下?”
我點了點頭,畢竟除了這裏,整個村的人都巴不得我趕緊走。
“我的事就不用王叔費心了。”
他聽了這話,那如釋負重的表情,讓人說不出的心涼。
“警察讓村裡人幫着辦理後事,唉,老張頭也是可憐人,三個兒子死了倆,就剩一個還聯繫不上。兄弟姐妹更指望不上,天也不早了,我們就先回,明個兒,我帶幾個人再過來。”說完他匆匆忙忙的招呼着村裡人離開了。
剛還喧鬧的院子一下子靜了下來,就剩我一個人站在雨中,心中說不出的苦澀。
靜謐的夜裏,雨敲擊着瓦礫聲,柵欄另一邊豬哼哼的聲音,彷彿和昨天夜裏一樣,什麼都不曾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