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雲中鶴喋血白雲觀

九九重陽，青城白雲觀秋風送涼，分外清爽。

今日青城卻不同往日，傍晚時分，伴隨一陣涼風秋雨簌簌而下。而白雲觀內卻分外熱鬧，個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輩分下階弟子皆被安排在東西偏殿之內，七八人一桌圍定，大擺齋宴，濟濟一堂。

眼看宴席開始，只見青城九子為首者名曰赫連，此人面如黑塔，聲如老牛。來至觀前台階之上，見兩廂弟子熙熙攘攘，便一沉內力，大喝道：“青城各位弟子，休要爭吵，莫衷一是，今日我青城改天換日，更換掌門，各位有所不知，特此諭告，據成都官府和江湖傳訊，昔日我派掌門玄靈子師伯，明為我派掌門，實則是江湖巨孽大盜雲中鶴，作案累累，乃我青城敗類，有辱師門。

今日師傅黃靈子撥亂反正，榮登掌門實則是實至名歸，發揚光大我青城一派，容后選良辰擇吉日請師傅他老人家榮登掌門大典。”

隨後細雨中一陣竊竊私語，嗡聲不絕。再看大殿之內款步走來一黃袍道人，三角眼，卧蠶眉，眼光犀利，率領身後三人來至台階之上，正是黃靈子是也，身後三徒正是青城九子之四劉不語，之五王魁，之七萬喬山，唯獨不見六徒弟趙瑞。

只見黃靈子一沉丹田氣，揚聲震耳發聵道：“各位弟子休要猜忌，此事千真萬確，本尊也不願相信，畢竟玄靈子乃我師兄，怎忍心同室操戈，可贓物悉數啟獲，令本尊不得不信，故今日才行非常之舉，將玄靈子一眾數人用計擒獲羈押，待在下稟明恩師后再做驅處。

各位弟子，如若不信，今贓物在此，大家請看！”說罷揚手一指觀外。眾人齊目順手指方向望去，只見在燈球火把照耀之下，從觀外唰唰步入四人，二人一對，各抬一大木箱。

四人神色各異，分別是高矮胖瘦身穿捕快官衣，腰挎長刀。四人將兩大木箱抬至台階之上，咔咔兩聲開啟木箱，箱口向外，頓時金光閃閃，分外刺眼。

近百名青城弟子，齊刷刷在雨中近前觀望，只見木箱中金銀珠寶，不盡其數，應有盡有，摺合銀兩何止萬兩之多，想青城一派雖然是江湖一脈，每日儘是粗茶齋飯，清湯寡水，怎見過如此多的銀兩，恐怕夢境之中都不敢奢想。於是個個都信以為真，偶有狐疑者也被眼前這真金白銀迷惑雙眼，暗罵自己遇人不淑。

青城弟子不再猶豫，風雨中齊齊跪倒在地，齊聲高喊：“弟子叩見掌門！”一聲高呼，叫的黃靈子黃面之上兩眼眯成一線，沉氣道：“眾弟子免禮，今日備素酒，設齋宴，徒兒們可盡情享用，以慶賀我派為江湖除去一害！”餘音裊裊，回聲嘹亮，隨後見弟子們在一陣騷動聲中相繼入席，便率領四位弟子，和四個捕快抬木箱進入觀內而去。

白雲觀內，三清法像之前有一八仙大桌，正中首席坐黃靈子，上首坐高矮胖瘦四捕快，下首坐定四徒，門口兩廂分別站立四個持劍道童，可謂是把守森嚴。

頃刻間桌上齋菜上就，小童褪去，只見四捕快中高個子，臉型消瘦者舉素酒沖黃靈子敬道：“慶賀黃掌門今日兵不血刃，擒獲玄靈子一眾冥頑不靈之徒，青城一派囊括掌中，實乃可喜可賀！”

黃靈子手捻頜下三捋黃須，呵呵一笑道：“哪裏哪裏，還是龐師爺神機妙算，決勝千里，再有天罡門法明堂主座下你們這四位高徒協助，哪有今日之功啊！龐師爺果然守信，兩萬兩銀子說到就到，更是棋高一招，不但嫁禍我哪可惡的師兄玄靈子一干人等，還讓青城弟子深信不疑，當真高人也！”

隨後就聽哪一臉猥瑣的瘦子尖銳嗓門道：“黃掌門不必恭維，今日我們已是一家人，我們四兄弟開誠佈公，今日雖然我們暗施巧計麻翻玄靈子一眾二十幾人，可是畢竟玄靈子嫡傳弟子曾方乃是成都府總捕頭，且青城九子之孫楚雲，廖暮雨還不知所蹤，再就是我們還錯過了一個厲害角色就是黃掌門的師傅弘一老道。”

黃靈子環視四周，三角眼一翻，迅速旋轉一圈，微笑道：“四位大師有所不知，今日我之所以不殺玄靈子一干人等，而是將他們悉數羈押於水牢之中，實乃是另有打算，一則是為服眾之舉，加你們帶來的若干金銀坐實。二來最重要者便是想以玄靈子眾人為餌，引誘曾方等人上鉤，好一網打盡。”說罷得意的將素酒一飲而盡。

眾人皆佩服黃靈子老謀深算，連豎拇指，黃靈子臉色微微一沉，略有所思又道：“至於我師傅嘛？貧道還一時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釋，我想等今夜子時龐師爺派來的東西南北四使到了以後再做定奪，你們四位看如何？”

胖子捕快呵呵一笑道：“如此也好，黃掌門不必多慮，你還有所不知，你師傅冥頑不靈，已被我師傅用萃奇毒的天山神芒打中，恐怕是大羅神仙也難挽回。你哪兩個師兄天靈子，地靈子二人資質平平，昔日我們在峨眉沒少交手，我兄弟四人還沒把他二人放在眼中，至於你哪兩個最小的師弟掌門你更不必勞心，哪雲靈子被我師傅栽贓嫁禍被逼的走投無路，流落江湖，不知所蹤，哪飛靈子除了輕功身法可堪一用之外，旁無長處，已被我四人打傷跌落山崖，恐怕已葬身谷底，已無慮矣！黃掌門，今日囚禁師兄，投我天鷹教，已經叛經離道，回頭之路已絕。再說黃掌門一心只想做青城之主，唯我獨尊，再者我天鷹教人才濟濟，師爺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真金白銀，美女權勢擁有盡有，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黃掌門乃人中翹楚，慧眼識珠啊！”

一番說辭，恩威並施，黃靈子老臉陰晴圓缺，無以言表，深知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倒是身後四徒面露喜色。

胖子說罷哈哈大笑，自斟自飲起來，在胖子談吐之時，觀門外正好有一青衣道童，臉面黝黑，用木托托兩壺素酒剛走至門前。胖子一番話語被其聽了個真切，小童腳步稍微停頓了一下，隨即便步入殿內，放下酒壺轉身而去，眾人只顧吃喝談笑未曾注意。

這青衣黑面小道不是別人正是葉有神是也，黃靈子一行言語皆被其聽的真切，氣的咬碎鋼牙，鐵拳緊握，渾身顫抖，強忍怒火來至後堂廚房之內，吐納一口混元真氣，噗的一口鮮血噴出，氣急攻心之至。當日峨眉法明和手下四徒逼迫自己，往事歷歷在目，不堪回首，再想到弟弟慘死，怎不義憤填膺。

哪四個捕快打扮之人就是化成灰自己也能認得，正是峨眉派武院院主法明座下四大金剛，乃是結拜兄弟，高矮胖瘦分別對應的是釋龍，釋虎，釋熊，釋豹四人，此四人助紂為虐陷害自己倚仗輕功高絕，偷盜峨眉令符，將峨眉令符藏在自己住處栽贓嫁禍，情非得已弘一老道一橫心為求息事寧人將其逐出師門，流落江湖至今。怎不記憶猶新，咬牙切齒。

心中突然想起義兄臨行囑咐：萬事從權，不可莽撞，等待時機。只得壓住怒火，行吐納之氣，盤算今夜我倒看看天鷹教能興起什麼樣的風浪來。

想罷，葉有神看四下無人，身形一鶴衝天，飛遁而去。

子夜時分，白雲觀空空如也，眾道士早就散去，只有親信道士十幾人觀前伺候，執勤把守。且收拾的煥然一新，觀內桌椅撤去，分賓主分擺兩廂，黃靈子端坐上首太師椅上閉目養神，臉上皮肉偶爾蹦跳幾下，露出嚇人喜色，想來是今日預謀已久的大事已成，竊喜不已。

突然黃靈子身形無風而動，人如飄絮一般便來至觀前廣場之上，少時，風雨中一陣疾風掃過，黃靈子面前飄然落下四人，看四人輕飄飄洒然之態，定然是功力超群，四人撅立風雨中水不沾身，與黃靈子一般無二，護身罡氣盪開雨滴，內力火候不淺。

更為驚奇者乃是四人皆是一個模樣，好似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看的黃靈子心頭一顫，暗自驚奇天鷹教龐中嶽果然非同凡響，精心訓練這四個同胞兄弟，據四大金剛說，此四人同氣連枝，進退如一，每手兩把圓月彎刀，合二為一便是迴旋快刀，四象刀陣進退有序，所向披靡，未曾敗績。今日一見自然深信不疑，便滿臉堆笑，起手念了一聲道號：“無量天尊，貧道青城黃靈子見過四位尊使，敢問四位尊使高姓大名？”

只見四人倒背雙手，神態自若，左邊一人拱手笑道：“黃掌門有禮了，想必是黃掌門今日定是大計已定，觀掌門春風得意之態已然是勝券在握嘮！”

此時黃靈子四徒和四大金剛早已站立其身後，相繼近前見禮，畢恭畢敬，溫順有加，尤其是四大金剛，簡直如老鼠見貓一般畏首畏尾，早一時的飛揚跋扈蹤跡皆無。

瘦子釋豹搶先沖黃靈子介紹道：“黃掌門，此四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龐師爺貼身高手，也是我天鷹教四大使者，分別是左東，左西，左南，左北。”

其實釋豹也分不清哪是哪，聽得黃靈子差點忍俊不止，天下還有這樣的名字，真真好笑，可是卻不敢發作，畢竟察覺四人內力每一人都與自己不相伯仲，自然不敢造次。

四使一人搭話道：“黃掌門，我四兄弟奉師爺之命，前來助黃掌門清理門戶。師爺果然技高一籌，早就在江湖中放出風去，青城掌門玄靈子攜弟子勾結番邦，圖謀不軌，九九重陽比武大會被擒，不日便清理門戶就地伏誅，師爺料定餘孽定然會刻不容緩，即刻前來自投羅網，如此你黃掌門可高枕無憂矣！以後你黃掌門竭盡全力為我天鷹教效力，中原武林定然是唯我獨尊，榮華富貴加身自然不在話下！”

黃靈子攜四徒聞聽大喜不已，唯唯諾諾俯首道謝，連說什麼望四尊使大力提攜等等客套之詞，一行人等便入觀內寬坐。

觀內燈火通明，一番恭維之語后便融的氣氛融洽，不時傳出陣陣笑聲。

夜黑雨冷，細雨霏霏，唰唰而下，觀內十幾人正暢想美好前景，為龐師爺運籌帷幄大加讚美。突然四使者耳尖一動，暗中察覺觀外有夜行人蒞臨。便一打禁聲，四人嗖嗖嗖揉身飛略而出。哪黃靈子也是同時警覺有異緊隨其後而出。

白雲觀前二進台階之上一字排開，四弟子，四金剛也魚貫而出，全神戒備。

觀旁廊檐之下燈光搖曳，忽明忽暗，只見正中央空地之上有一人，風雨中昂首挺立，此人生的面白耳赤，英俊瀟洒，穿錦衣，綰絹帕，雙手倒背，橫握一柄長刀，一端露刀把，一端出刀頭，刀把處鑲金嵌玉，爍爍放光，神態更是悠閑，如信步遊街，觀山賞水。

四金剛眼尖，大個子釋龍一擼哪不倫不類的捕快衣袖，嘲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被逐出師門的小偷葉有神，此時此地叫你雲靈子恐有不妥。”

葉有神此時更換了一身裝束，將青霖寶刀往肩上一扛，輕蔑地笑道：“不錯，正是小爺我，你們四個禿驢與乃師沆瀣一氣，狼狽為奸，設計誣陷，我那師傅老眼昏花，為求自保逐我出師門，此乃一也。二來我同胞兄弟哪裏得罪了你們這幫禿驢，竟然趕盡殺絕，致其喪身殞命，禿驢今日是就地自刎謝罪，還是勞煩小爺我動手？”

胖子釋熊一咧血盆大口笑道：“小賊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還是發燒昏了頭，就憑你哪三腳貓的功夫也敢在此地大言不慚。不錯，一切皆是我們師徒有意為之，你待怎樣，難道今日還想活着離開這白雲觀嗎？哎！黃掌門，這位便是你師門餘孽雲靈子葉有神，是你自己清理門戶還是要我們動手？”說罷看向黃靈子。

黃靈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緣由是一個是師出同門，一個是金主，好個左右為難，心底卻暗罵這四大金剛，禿驢好生狡猾，自己闖下的禍卻曲於委蛇，可是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既然已經捉了玄靈子師兄，也不差這一個師弟。

便挺前一步，厲聲道：“你便是被恩師逐出師門的雲靈子葉有神？”

葉有神輕蔑一笑：“不錯正是！”

“你夜闖青城，意欲何為？”

“黃有道，不必惺惺作態，今日你迷魂毒擒了玄靈子一眾人等，甘心投靠天鷹教門下做牛做狗，收受天鷹教銀兩兩萬嫁禍玄靈子，你又意欲何為？”

一言反問問得黃靈子啞口無言，揭其傷疤老臉難放，甩拂塵正欲發作，卻見葉有神一伸手，將其制止道：“黃有道，先不必如此惱羞成怒，你我乃是家事，容后再算，四禿驢，近前納命來吧！”

說罷眼光冒火，惡狠狠看着釋家四僧。而天鷹教四使者，倚仗自己功力深厚，環抱雙臂，不言不語，坐山觀虎鬥，似是早就預料到結局如何。

此時的白雲觀前劍拔弩張，一方是天鷹四使，四金剛，黃靈子攜四徒，哪十幾名親信道士也個個手握劍柄，拭目以待。一方只有葉有神孤零零一人，此刻好似時光在此一瞬短暫凝滯，風雨中水滴順着葉有神俊面流淌而下，身形依舊不動，腳下不丁不八，怒目而視。

四大金剛仰仗有天鷹四使坐鎮青城，又有黃靈子和四徒加持，更加有恃無恐，狂妄至極，胖和尚釋熊一馬當先從人群中邁步而出。

釋熊四人本來就是西北四虎，被法明收入麾下，卧底峨眉，法明自從被小瘋子在鬼使神差間廢去武功，更加憤恨不已，與師爺龐中嶽暗中攛掇，設計青城，手下四徒本是心腹，更是峨眉高手。

為掩人耳目，喬裝捕快，迷惑青城弟子，此時天鷹四使駕臨，更加有恃無恐，更加視葉有神如無物。

只見釋熊拽出腰間柳葉鋼刀，風雨中一抖刀身，盪開雨幕，水滴四濺，刀氣纏繞刀身，身形雖然肥胖卻快似狸貓，飛逝而至。

葉有神知道今日難免一場血戰，壓抑心中已久的仇恨瞬間迸發，無需掩飾，臉色冷峻，蓄勢待發，可是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安。

那就是心中把握不大，想從前自己伸手非此人三招之敵，卻不知小義兄傳授的那三招刀法幾斤幾兩，自然心中七上八下。

此刻見釋熊禿驢刀氣如泓，眨眼即到，驚恐之中左手慌忙間握向刀身，誰知卻正握至刀鞘護手處，手掌自然緊握，崩簧一握便開。而此時釋熊刀芒已至胸前，直罩上身諸處大穴，有言道急則生智，腳下不退反進，釋熊右手握刀，目露凶光眨眼即到。

葉有神惶恐之中身形斜踏罡位，橫里跨出一步，堪堪從釋熊左側貼身而過，可是此時的青霖寶刀無意間已然出鞘，崩簧彈跳，再加葉有神輕功前行，速度可見一斑。

伴隨一聲輕微巾帛撕裂之音二人一錯，身形落定，周遭甩出一圈水幕，呲棱一聲寶刀出鞘一尺又猝然歸鞘，葉有神回眸觀瞧，只見釋熊背對自己，依然僵立不動，突然就聽一聲痛苦嚎叫，鋼刀噹啷落地，釋熊肥豬般的身軀便從腰間被一分為二，肥肚中那些瑣碎之物攤淌一地，混雜雨水四處蜿蜒開去。

此種變化令全場之人始料未及，皆都眼如珠，口如盤，瞠目結舌，不知所以。葉有神心神飛速旋想，難怪小義兄再三叮囑，此刀法不到萬不得已不可示之於人，原來如此凌厲。

不覺心中大喜，自然信心倍增，眼珠一轉，見釋龍，釋虎，釋豹三人還在驚恐，暗自將腳下靈虛步法施展至極致，身形快似閃電，飛躍中青霖寶刀旋即出鞘。

眾人在驚魂未定之中，突然就聞聽咔嚓咔嚓緊連兩聲脆響，不，應該是一聲脆響，非功力高絕者根本難以分辨是兩聲。隨後的兩聲哀嚎聲其他人才如夢方醒，就連久經沙場的天鷹四使，也堪堪只是看清葉有神寶刀歸鞘的哪個一瞬，此人如何出刀根本未看清楚，四使也是驚訝萬分。

眾人尋聲望去，只見釋龍一條左腿，釋虎一條右臂被其生生砍下，青城門下弟子手捂下巴之時，釋虎哪條高高拋起的右臂才落地激起一朵水花。

眾人在欣賞紅色嬌艷的水花的同時，隨後再傳來一陣尖銳的慘叫，瘦子釋豹的胸前被一柄鋼刀貫穿而過，釋豹銅鈴般的大眼直直的看着鑲嵌寶石的刀柄，煞是華麗，煞是好看。

疼定之餘的釋虎手指剛點向自己缺失的右臂周遭幾穴，卻突覺自己左側的肩膀脖頸之上冰冷冷的一物已然搭在上面，剛欲回眸痛苦說話，耳際間就聽咔嚓一聲，眾人再看一顆光溜溜的頭顱，咕嚕嚕滾落台階之下，血箭衝天而起。

葉有神面露猙獰，雙腮一堆，嘴角撇過一絲冷笑，駭人至極，此時的釋龍高高身軀才轟然倒下。

此番動作一氣呵成，幾乎在眨了幾下眼睛而已，令人目不暇接，始料未及。

黃靈子本來暗喜穩操勝券，此子早就耳聞依輕功見長，刀劍功夫幾乎不會，曾經還暗中責怪師傅收徒不慎，與我等怎可稱兄道弟，有失身份。今日此子之舉，簡直驚若天人，在自己驚慌失措間一擊便斬殺四人，且在一瞬之間，速度之快生平未見，聞所未聞。心中也暗中慶幸沒有率先出手，否則今日在大意之下定然難以全身而退。

而身後四徒，在聞聽此人年紀輕輕便是從未謀面的師叔之時，早聞此人只是輕功可堪一提，定是雞鳴狗盜之徒。撇着嘴差點撅到天上去，畢竟江湖閱歷甚淺，好高騖遠心態作祟，輕視至極。可是眼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師叔此刻好似人間煞星臨世，身形似鬼魅，出刀如閃電，嚇得四人心顫同時四肢身軀也在瑟瑟發抖。

驚恐之餘，此時場地之上有人蜷縮不前，也有人不懼生死將葉有神四方位圍在中央，便是天鷹四使。

唰唰細雨依舊下個不停，此時的白雲觀前卻異常平靜，彷彿在細雨中聆聽人的心跳一般。

葉有神頭綰朝天玦，發訣垂下發稍雨水滴滴而下，后腰雕鑲華麗刀鞘別在絲絛之上，右手青霖寶刀斜指大地，一臉正氣，凌厲眼神根本不看四使，嘴角露出一絲心滿意足的微笑。

風雨青城天空中突然響徹一個聲響，裹挾內力，激蕩山谷，振聾發聵。

“無量天尊師弟，你可知罪否？”

天鷹四使一愣警覺，循聲望去，只見從觀前牌樓之下湧進二三十人，為首者琯紫金道冠，單手提青鋒寶劍，臉面方正，和顏悅色，三捋鬍鬚飄灑胸前，灰色緊身道裝，外披道氅。

緊隨其後左右各二，其中一人裝束格外顯眼，乃是身着官衣號坎，緊身利落，朝廷佩刀懸挂腰際。臉面方正，正氣凜然，不是別人正是成都府衙總捕頭曾方是也。而其他三人更令黃靈子眾人驚掉下巴，正是游白鶴，和孫楚雲，廖暮雨三徒。

黃靈子驚魂未定，吃驚非淺，師兄玄靈子身後赫然是被用毒囚禁的玄靈子親信弟子，為何完好如初，且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白雲觀前，心中隱隱有一股不祥之兆，脊樑勾發麻，冷汗直冒。更令他驚駭者在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身影便是自己的徒兒趙瑞，再聯想到自己與天鷹教暗中勾結，攛掇狼狽之飛鴿傳書信箋被趙瑞發覺，自己苦口婆心權其跟隨自己享受榮華富貴，此子卻毅然不從，並揚言稟報掌門，傳訊武林，揭露自己非義之舉，再想到趁其不備點其周身大穴，投入水牢之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不覺倒吸一口涼氣。

黃靈子深知自己今日之舉已經是大逆不道，且行事敗露，自己將是身敗名裂，萬劫不復，只得將老臉一沉，將錯就錯下去。

玄靈子一捋頜下鬍鬚，手握寶劍近前幾步，已身處場地中央，振臂一呼，高聲呵道：“各位青城弟子，今日我派突逢劫難，叛逆之徒黃靈子率領賊徒赫連，劉不語，王魁，萬喬山叛經離道，勾結賀蘭天鷹邪教，圖謀中原武林，意欲做韃靼先鋒，侵犯我大明疆土，爾等如果還執迷不悟，不知悔改，今日休怪我玄靈子不念手足情深，定當清理門戶，就是天涯海角本尊也要取其首級，為武林除害！”

餘音裊裊，激蕩山谷，久久不絕。隨後歸於一片寧靜。

在青城餘孽驚恐慌張之時，再定睛觀瞧玄靈子身後，只見在不聲不響間有二三十人呈扇形排列，人手一柄連背弓弩，箭在弦上蓄勢待發，正是曾方率領而來的捕快弓弩隊。

良久之後才傳來一冰涼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慄：“今日我葉有神對天發誓，天鷹教與我不共戴天，今後我見一個殺一個，見一雙我殺一雙。”

葉有神怒目崩血，惡狠狠橫刀一指圍定自己的四個天鷹使者，咬牙道：“你們四個老狗聽好，今日我葉有神先將你們四個的小命記下，先不殺爾等，乃是讓你們四狗回去傳訊法明哪老禿驢，小爺我不掏心挖肝難解我心頭之恨，讓哪老禿驢洗好了等着小爺我，滾！”

四使者相互對視，臉面上波瀾不驚，葉有神才察覺原來四人着相同的人皮面具，否則怎會無法分辨喜怒哀樂。

四人見今日事情敗露，朝廷捕快插手，知道今日難以善了，更可怕者乃是眼前這位尊神，刀法神鬼皆愁，高深莫測，試想就算是今日四兄弟聯手恐怕也沒有必勝把握，況且青城掌門玄靈子和四徒，還有哪些可怕的弓弩手，暗自恨道：黃靈子這幫草包，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四金剛平日飛揚跋扈，活該今日送命，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容后再圖。

想罷，四使者暗中一交換眼神，只見其中一人，眼角一瞄白雲觀前左手偏殿，在猝不及防之間便飛身而起，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玄靈子一揚寶劍，一個“你！”字方出口，四使者已然蹤跡皆無，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而此時白雲觀前的黃靈子及四徒卻是六神無主，靠山四個送命，四個逃走，再暗想眼前這個煞星，已是心灰意冷，悔恨之中，黃靈子只得黃臉顫抖，橫眉立目，一咬牙做死到底。

誰知近前的葉有神早就心如明鏡，冷言道：“黃有道！”再用泛着青青氤氳的唐刀一指其身後的四個徒弟，接着道：“還有你們四個豬狗不如的東西，既然你們今日投靠天鷹教，已是天鷹教的人，小爺我為守諾言，今日定然不會放過爾等，姑且念你我師出同門，今日小爺我網開一面，是你們自廢武功呢？還是小爺我親自動手？”

誰知身後玄靈子卻道：“小師弟，萬萬不可，還是讓我們聯手將其制服，待稟明師傅他老人家是殺是留再定奪也不遲啊！”

誰知葉有神一轉身，冷冰冰言道：“玄靈子掌門，我葉有神已被逐出師門，不是什麼峨眉道家之人，我葉有神與你們今後毫無瓜葛，今日在場之人皆可為證，我對天鷹走狗一樣恨不能沁其血食起肉，我葉有神有言在先，今日人擋我殺人，佛擋我者殺佛！”

此言一出，聽的玄靈子一干人等渾身顫抖，冷汗直冒，可是今日若非不是這個完全摸不着頭腦的葉有神，恐怕青城一派將會遺臭萬年，成為賊窩。

玄靈子心中卻如打翻五味，眼前這個師弟今日一夜之間如此性情大變，判若兩人。

想他先前夜裏秘訪前山道觀，和盤托出黃靈子密謀一事，並贈送甜參草解藥以備不時之需，共商計策，以退為進，假意被擒，讓黃靈子一干追隨之人原形畢露，如此便涇渭分明，再肅清餘孽，消除後患。

可是眼前這個煞星一般的師弟變得如此讓人膽寒，心中一時不知所以。

而此時葉有神與黃靈子五人已經交手，刀劍相交之聲不絕於耳，火星四濺。

葉有神心頭猛然間記起小義兄曾經暗中囑託，黃靈子用劍臨敵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西域鷹爪功，奇毒無比，厲害非常。

一時間白雲觀前台階之上刀劍交錯，迅速遊走，黃靈子師徒五人將葉有神圍在正中，各都持長劍，踏方位，此起彼伏，進退有序。刀光劍影，交相輝映，葉有神手中快刀刀刀如鬼魅，身形似閃電，步法雖然彆扭難看，卻總在危難時刻又能從容躲過。

其實葉有神那是心存芥蒂，同門之誼不能不念，否則今後會被江湖恥笑，姑故出手之前快刀神鬼皆愁往往留有幾分。而黃靈子師徒今日已無退路，困獸猶鬥，大有魚死網破之心。黃靈子手中青城嘯雲劍法更加凌厲，狠毒幾分，彷彿一劍要致之餘死地。

葉有神靈虛步踢踏方位，輾轉飛騰之時余光中早就瞥見，只得一咬牙，茹毛飲血一招第三式之夜戰八荒，手中青氳寶刀捲起萬千刀影，虛實難分，上下翻騰，打鬥之中就聞聽“哎吆，哎吆”兩聲怪叫，就接着噹啷兩聲寶劍落地，再看看大赫連胸衣大開，鮮血直流，劉不語肩頭血流如注，不能再戰。

黃靈子一看心中發急，知道不下狠手今日定是萬劫不復，嘯雲劍一招披荊斬棘，內力如虹，劍光千萬，直透葉有神周身上下，葉有神知道黃靈子內力深厚，自己斷然不敢捋其鋒芒。身輕如燕，衝天而起，斜里飛縱，剛好從萬喬山頭頂掠過，手中唐刀下壓，拿捏有度，顫顫一揮正是神鬼皆愁之夜叉探海式，早有言在先留其性命，所以刀尖傾斜，青氳在其揮舞手臂處一閃而過，萬喬山撒劍捂手，哎叫不絕，右手筋骨被其生生挑斷，蹲地不起。

葉有神身形剛一落地，突覺身後怪風襲來，夾雜一絲腥臭之氣，心中驚覺之念一瞬劃過，暗忖黃靈子出手狠辣，西域鷹爪功已然突襲而至，間不容髮，身隨心動，一記鐵板橋身形彎曲，堪堪躲過來襲利爪，勁風撲面而過。

葉有神倚仗自己輕功卓絕，趁身形一揚之際，翻騰而起，猶如旋風橫飛，手中寶刀雙手緊握，更是捲起層層刀花，直撲黃靈子。

黃靈子劍招中夾雜鷹爪功，滿以為葉有神插翅難逃，沒想到此子用如此拙劣的笨招式躲過自己出其不意的凌厲攻勢，更是沒想到此瘟神看似狼狽，卻狼狽中暗含殺招，且一氣呵成，不曾間歇。

慌忙中嘯雲萬花劍揮舞而出，誰料到葉有神只是虛晃一槍，其意在自己右側的王魁，刀鋒直奔王魁下盤，驚恐之中的王魁猝不及防，雙腳腳筋被其雙雙斬斷。

急舞寶劍的王魁做夢也沒有想到此人會躲過師傅的極速一擊，待自己腳筋被挑才如夢方醒，撒手扔劍緊抱雙膝哀嚎不跌。

黃靈子牙齒咬的吱吱作響，黃須亂顫，兇相大露，擺劍式，伸鷹爪直取葉有神。

葉有神知道黃靈子此刻已動肝火，見其內力提至極致，周身上下罡氣四溢，道袍風鼓，氣急敗壞。心中靈機一動，倒提寶刀，靈虛步法也運至極致，身形如狂風擺柳，忽左忽右，在閃展騰挪之中，寶刀猝然出招，將在疼痛之中的赫連手筋腳筋悉數挑斷，身似游龍之時哪劉不語，萬喬山也未倖免，待葉有神將最後一個王魁的手筋挑斷之時，葉有神一記雲里縱，身形騰空而起，躍至觀前空地之上，青霖寶刀斜天一指，怒目而視，俊面之上殺氣騰騰，讓人不寒而慄。

黃靈子越戰越氣，恨自己如此功力卻未能沾及此子一點衣角，正欲擺劍攜內力直奔葉有神，在身形迴旋之際，眼角突然瞥見玄靈子身後的哪幾十名弓弩手正欲要將自己合圍，翻騰之中，黃眼珠亂翻一通，身形卻不進反退，在眾人猝不及防之間，如驚弓之鳥一般斜飛哪四使者逃遁的偏殿屋檐而去。

黃靈子腳尖剛一觸及屋頂，卻聽身後破空之聲隨即傳至，知道身後萬箭齊發，倉惶中秋風落葉式揮舞青鋼劍一提內力將來箭擊落，趁黑夜，逃命之快非同小可，葉有神也被其這虛晃之勢所迷惑，一時大意，眨眼之際那黃靈子逃了個蹤跡皆無，心中暗罵自己得意之餘，放鬆警惕，如此放虎歸山，以後定然是麻煩不斷。

葉有神風雨之中矗立，長舒一口氣，自己心中怨恨出氣不少，今日手刃四金剛，廢了四賊徒，從來沒有過的暢汗淋漓如今得意抒懷，心中大塊，寶刀歸鞘之時，身邊仍然是殺聲不絕。原來是玄靈子師徒在清理門戶，那些拿命一搏者猶在困獸猶鬥，待葉有神邁着沉重的步伐踏出白雲觀之時，身後的喊殺聲已是漸漸消失。

一時的失落卻襲向葉有神心頭，茫茫然不知何去何從，漫無目的，身世如浮萍，任憑風雨吹。

待葉有神拖着沉重的身軀踏至青城山門之際，天色已是灰濛濛有些放亮。再次回眸看一眼青城，感慨萬千，不知如何滋味在心頭。

再次回頭踏向離去之路，猛然間眼前站立一人，灰道袍，紫金冠，手持拂塵，笑吟吟看着自己，葉有神會心一笑，正是玄靈子攔路送別。

玄靈子眼含熱淚，張開乾癟手指欲語還休，不知如何啟齒。只是默默注視，一老一少，師兄弟二人對視良久，玄靈子一甩淚水，顫抖雙唇，意味深長道：“師弟，你這是何苦啊？”

葉有神一縱雙肩，潸然一苦笑道：“師兄，我已是被逐出師門之人，如此更好，免得拖累同門，天鷹教定然會絞盡腦汁尋我報仇雪恨，以後青城也得萬分謹慎，黃靈子也不會善罷甘休，師兄可要當心！”

玄靈子含淚點頭，葉有神恍然間記起一事，從自己懷中掏出一黃色油布包裹，交到玄靈子手中道：“師兄，此乃師傅交給你的我派鎮派至寶，靈虛經，太虛正一經原本，望師兄好生收藏，萬勿遺失，我弟弟也是為此物而喪命谷底！”說罷眼眶濕潤。

玄靈子伸手接過，小心撫摸，再抬淚眼，葉有神身影已漸行漸遠，再次輕喊一聲師弟，已是淚水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