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二)
建橋工程有了飛躍式的進展,在女魔法師的幫助下,工人們只需集中力量,花不到五天時間,就已經進入收尾。
完成最後一鎚子,盧曼倚在鋼橋護欄上,望着底下溫順流淌的河流,笑道:“你敢相信這條河會這麼乖?”
吉格指着在河邊玩耍的一群孩子道:“我們信不信不重要,那群臭小子是肯定相信。”
盧曼:“這傢伙往年生氣的時候,水花拍在石頭上的聲音跟炸彈爆炸一樣,滾起的水潮遮天蔽日,那時候還有人敢過河?”
吉格:“那不叫過河,叫自殺。不過現在好了,橋建起來了,還是鋼索橋,還是魔法建起來的,今年我看你還怎麼生氣,怎麼不讓我們過河!”
兩人在橋上對着河流破口大罵,不斷叫囂,引得河邊孩群都仰頭望去,以為橋上發生了什麼大事。
紐特:“行了,別這麼幼稚,多大的人了還跟一條河生什麼氣。”
盧曼:“確實,沒必要和它一般見識,今晚還有一頓好的在等着我們。”
吉格抹了把嘴,眉開眼笑道:“鎮上的慶祝宴?”
盧曼也吸溜下口水:“可不是嘛,聽說宰了好幾頭羊,我要紅燒的。”
吉格:“我要烤着吃。”
盧曼:“我還要喝羊湯!”
吉格:“嘖嘖嘖,那湯騷得很,也就你能喝下去。”
盧曼:“滾滾滾,你懂個屁,就是看中那股sao味,越sao越好!嘿嘿,就像婆娘一樣,也要越sao越好。”
吉格:“嘿嘿,該死的,關於這點我簡直不能再同意了!”
紐特無奈搖頭,把工具收拾好后,率先開始回鎮。走沒幾步,身後就傳來兩人不加掩飾的議論。
“看來有人比我們還着急。”
“可不是,畢竟今晚有某傢伙喜歡的人參加。”
“噢噢噢,是誰是誰?”
“還他媽能有誰,心照不宣啦!”
“噢~”
沒有理會身後兩名工友在議論什麼莫名其妙的事情,紐特徑直離開。
......
...
本以為會有一段時間再也沒有理由見到阿妮的紐特,在夜晚宴會開始之時,便看到了這位鎮子上唯一的女魔法師。
盧曼撞了下紐特肩膀,對着他挑了挑眉,臉上寫着“接下來就看你自己的了”。
紐特反向用力把對方撞開后,慌慌張張快步離開。隨後而至的吉格與盧曼大眼瞪小眼,皆認為紐特膽子太小,臉皮太薄,絲毫不記得當初自己聞妮色變的樣子。
鎮上的每一個人都非常尊敬阿妮,見面總是第一時間帶着微笑躬身行禮。女魔法師的到場讓擁簇的人群散開了一條道,被鎮民擠到邊上的紐特昂起脖子,遠遠看到鎮長正在親自為阿妮帶路。宴席上,阿妮落座於主位,鎮長坐於次席,大黑狗趴在阿妮腳邊,看上去位置比鎮長還要好些。
在鎮長的宣佈和鎮民的歡呼中,慶祝宴開始。每一位鎮民第一杯酒總是敬向女魔法師,敬辭是大同小異的感謝詞,坐於次席的鎮長笑呵呵一杯接着一杯與前來敬酒的鎮民把酒言歡,宴桌上熱鬧非常,每個人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而主角阿妮只是安靜的吃着肉,偶爾給大黑狗遞上幾塊。
百人敬酒,只言不開。
紐特坐在旁邊旁邊再旁邊,從宴席開始他的視線就飄飄浮浮,可一秒也沒有離開過阿妮,不過是不希望被旁人發現自己一直注視着鎮上的魔法師大人。
阿妮身邊是整個宴席最熱鬧的位置,可她一句話也沒有說過,還是說沒機會說?紐特覺得阿妮和這熱鬧喜慶的氛圍格格不入,每個人都在歡迎她,每個人也在忽視她。
或許這才是最正常的吧,手握魔杖操縱萬物的魔法師,被人們敬重着,也被人們畏懼着。
紐特忽然間替阿妮感到可憐,但很快他就往自己嘴裏強塞幾口羊肉,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覺得魔法師可憐?
何等不敬,何等高傲。
視線不過轉開一會,再回來,主席之上已無阿妮身影,而宴席依舊熱鬧。
......
...
建橋工程的結束,意味着今年的工作基本上已經沒剩太多,意味着冬季即將到來,也意味着鎮外新橋下的大河開始性情大變。
往年沒有鋼索橋的幫助,冬季一到,小鎮就像被世界隔絕,湍急的河流讓一切想要進出小鎮的人心死。不過今年情況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鎮民第一次不必囤積食物過冬,他們依舊能夠外出經商和購買生活必需品,甚至還能趴在鋼索橋上對着咆哮的大河做鬼臉。
溫度漸低,寒氣漸盛,依舊擋不住小鎮喜慶的氛圍,除去一大生活不便,讓鎮民感到無比高興。
完成今年工作的紐特坐在屋子外,看着來來往往見面便笑着問好的鎮民們,感到鋼索橋的作用遠不止讓他們每個人能夠安全過河,還讓整個小鎮的人都變得和藹起來。
工作的結束是好事,說明自己再也不需要起早貪黑去忙活,但它同時也有不好的一面,每一天紐特都不知道該如何有效並且快速的度過。
眼角依然會不知不覺瞟向那件孤零零的屋子。
在鎮民眼裏,那間屋子就像不存在一般,亦或者是透明,反正沒人會特意去靠近它,反倒會特意遠離它。可一間如此明顯寬敞的屋子就這麼立在自己身邊,竟然沒有人會感到不自然,連平時日最維護女魔法師的鎮長,在這個時候似乎也看不見了。
“又在想什麼呢?”
“心動不如行動,我的朋友。”
聞聲識人,是盧曼和吉格。
兩人一人拎着一瓶酒,一人夾着三個酒杯,分別坐到紐特左右。
盧曼一坐下就開始倒酒,吉格把倒好的第一杯遞給紐特,說道:“來一杯?這可是好玩意,鎮上老酒鬼努漢珍藏的好酒,聞着就知道一定夠勁。”
紐特:“老酒鬼努漢?你們兩個是怎麼從他手上要到這瓶酒的?”
盧曼后彎身子,拍拍褲腰道:“建橋工程結束,錢包正漲着呢。”
吉格:“當然,除了錢還需要一點稍微強硬的小手段,才讓老酒鬼‘自願’賣給我們。”
盧曼:“不過你放心,錢我們一分都沒少給。”
兩人一人一句,倒滿三杯酒後,抓住紐特的手,強行三人碰杯,隨即一飲而盡。
盧曼:“嘶~哈,這酒真要命!”
吉格:“嘖嘖嘖,喝了這瓶后,以後可就看不上別的酒了。”
盧曼:“那是酒?以前我們喝的就是豬潲水。”
紐特笑了笑,小小抿了一口,香醇酒味充斥口腔,繞上鼻孔再直衝腦門,咽下去,順着喉嚨一路燒到肚子,墜入胃中似乎還壓在胃壁反彈而上如煙花般炸開溢滿全身。
“呼~”
紐特一個激靈,忍不住長出一口氣。
盧曼賊笑道:“怎麼樣,不賴吧。”
紐特:“老酒鬼果然名不虛傳。”
吉格:“最主要你喜歡。”
聽出有些奇怪,紐特問道:“你們兩個轉性?怎麼突然會這麼慷慨和我分享?先說好,我可不會平攤買酒錢。”
吉格:“放屁,我們一直那麼慷慨,況且......酒壯慫人膽嘛。”
越聽越奇怪,紐特轉向盧曼,對方笑了笑,說道:“冬天要來了,你不去問問阿妮要不要乾柴燒火取暖什麼的?”
紐特像屁股被針扎一樣彈起來,扔掉酒杯就想跑,被兩人合力拉住,硬生生摁回原位。
紐特一邊掙扎一邊道:“就知道你們兩個沒好事,又是拿阿妮羞辱我!”
盧曼:“這怎麼叫羞辱?我們是真心希望你能主動些。”
吉格:“是的,要不然喜歡的女人就要跟着別人跑了!”
紐特:“誰說我喜歡她?”
盧曼:“鎮上還有人不知道?”
吉格點頭附和。還想繼續反駁幾句的紐特愣了愣,隨後像泄氣的皮球一樣,縮了下來。
吉格拍了拍紐特肩膀道:“我的兄弟,別人怎麼想我不知道,但我們兩個從來沒有取笑過你,也不認為一個普通人喜歡上一個魔法師有多不自量力。”
盧曼:“相反我覺得這非常勇敢,要是我的話,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吉格板起臉嘗試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嚴肅認真些:“所以我們每一次鼓動你,都不是為了看熱鬧,而是真心希望你能在你喜歡上魔法師的勇敢程度上再勇敢些。”
盧曼:“人生可以有遺憾,但那必須是在自己嘗試過後而不得的遺憾,而不是因為沒有膽量沒去做的遺憾。”
吉格:“臭小子,竟然說出還像那麼一回事的話。”
盧曼:“哈哈,怎麼樣,小看我了吧,你這個話都說不好的笨蛋。”
吉格:“笨蛋?我?該死的,今天我就要讓你嘗嘗我的拳頭有多硬。”
盧曼:“當然,我隨時歡迎,不過在那之前我們得先喝完這瓶酒。”
吉格:“哼,好好感謝老酒鬼吧,他讓你挨揍晚了一些。”
認真的話題被迅速扯遠,但主人公受到了極大的鼓舞,尤其是盧曼的那番話,也有可能是那口酒提供了不少助力。
紐特一把搶過盧曼手裏的酒瓶,在兩人瞪大眼睛的注視下對嘴狠狠gan了幾口,然後頂着迅速漲紅的臉龐嚯然起身,毫不猶豫的向那間房子走去。
愣在原地的盧曼和吉格對視一眼,都沒想到紐特的勇敢會來得那麼快並且那麼迅猛,他們同時舉杯敬向遠去的紐特,感嘆道:“老酒鬼的酒果然夠勁!”
......
...
不顧分分鐘好像要蹦出身體的心臟,紐特雙眼只盯着那間房屋容不下二物,也是第一次他沒有去在意此前一直在阻擾他勇氣的一切外界因素。
來到屋前,沒有看到喜歡趴在外面的大黑狗,紐特深吸一口氣,想要敲門卻發現門並沒有關。
他咽了咽口水,開口道:“阿妮,在嗎?”
推開門,迎接他的卻是空無一人的房間。紐特愣在當場,隨後發了瘋一樣衝進去翻遍整個屋子,屋內所有物品整齊而乾淨,就像重來沒有人打擾過一樣。
心跳得越來越快,紐特轉身衝出去,隨便逮到一個人就質問道:“有看到阿妮嗎?阿妮在哪?我沒看到她在屋裏,是出去了嗎?什麼時候出去的?去哪了?”
被質問的鎮民甩開紐特的手,一臉厭煩的重複說不知道,好像是被詢問到什麼非常失禮的事情。
周圍聞聲的其他鎮民投來各種眼光,好笑、有趣、嘲弄還有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唯獨沒有對阿妮突然無聲離去感到惋惜的眼神。
紐特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此時自己變得和小鎮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