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十)
昏暗的房間裏只點着幾根蠟燭,窗戶都被一一封死,外部光線不能透入半點,昏黃的燭光下,映照出數量眾多的人偶。
突然間房內出現一個藍黑旋渦,由小到大,從裏面陸陸續續走出幾個人影,高矮不一,最後一個看起來似乎並不是很情願。
領頭遊俠打扮的男人介紹道:“歡迎來到舞台現場,接下來你們將會看到世上最有意思的人偶劇!”
“哇!”
在場的唯一一個年輕女人驚呼道:“這些人偶也太漂亮了吧,簡直能稱得上是藝術品!麥克,你快過來看看!”
男孩聞聲走去,和年輕女人一起扎堆觀摩樣式各有差異,極具特色的人偶。
“所以呢漢克,人偶劇在哪?”
“別著急我的老朋友,主人家都還沒開始呢。”
這群人正是來自德文堡的古董店成員以及漢克和那個名為佐特的男人。
看着自己的作品被人近距離觀看,佐特心裏既感到不適卻又希望他們能夠欣賞更多,這非常矛盾,但卻並不討厭。
漢克向他使了個眼神,佐特有些為難,他並不希望自己藏着的樂趣被別人知道,尤其是那個眼神專註,一直盯着自己看的男人。
注意到這點的漢克拿肩膀輕輕撞了下商人,靠近小聲道:“和善點老朋友,你嚇到他了,而且佐特不喜歡別人一直盯着他看。”
商人點點頭,把視線移開。這一個小舉動,讓佐特頓時輕鬆不少。
觀賞完房裏的人偶后,伊利亞看了一圈,說道:“我覺得很有必要對這間房進行一次大掃除,難道沒有注意到地上和牆上的灰塵嗎?還有,明明是白天,為什麼會這麼暗?”
整個房子,只有擺放人偶的地方乾淨,而且還是非同一般的乾淨,顯然是經過認真打掃並且長期如此的結果。
伊利亞看向佐特問道:“如何?作為這裏的主人,你覺得需要這麼做嗎?”
佐特很排斥商人的視線,但對於伊利亞他不會感到一點不舒服,他本應對此感到奇怪,可並沒有,佐特甚至想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伊利亞說他的的眼睛是世界上最美的眼睛,在佐特看來,伊利亞的眼睛才是世界上最美的眼睛,因為他能對方那雙純粹的眼睛裏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
佐特:“我...我...我覺得是有...這個必要。”
“很好!”
說著伊利亞就開始擼起袖子,“來嘍麥克,輪到我們兩個上場了,給大家見識見識,作為古董店資深元老級店員打掃衛生的實力!”
麥克肅然道:“收到!”
兩人開始轉身找工具,準備開始大掃特掃。好不容易在房間角落找到明顯不常用的掃把和拖把,還沒等伊利亞掃幾下,商人就過來輕聲道:“適當動一動就行了,你身上還有傷。”
然後自然的接過伊利亞手裏的掃把,還順帶給她帶了張已經擦乾淨的椅子。伊利亞嘿嘿一笑,乖巧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商人打掃衛生。
漢克鄙視了一眼商人,他總感覺現在的商人看起來有些膩歪,莫名的體貼溫柔,可這份體貼與溫柔一點也分不到自己這裏來。
漢克對佐特開玩笑道:“看到沒,這就是典型的重色輕友,佐特呀,希望我們的友誼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而改變。”
佐特回以一個乾巴巴的笑容,他不僅不擅長與人視線接觸,他還不擅長聊天對話。
麥克不愧是古董店資深元老級人物,在商人的加持下,沒花多少時間就把房間衛生打掃得一乾二淨,還把封死的窗戶全都打開,整間房子一下明亮起來。
清爽又帶有點點咸腥味的風吹入,坐在椅子上的伊利亞一下來了精神,她一步跨到窗前,果然不出其所料,映入眼帘的一個無敵大海景。
伊利亞:“哇喔,佐特,你還住海景房,太牛了。”
往左看去,空曠草地,往右看去,還是空曠草地,伊利亞再次驚叫道:“還是獨棟海景房,太厲害了!”
佐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他一直不習慣別人誇獎自己,因為那會讓他覺得對方是在嘲諷他,畢竟自己是什麼樣子,佐特非常清楚,他從不認為有人會真心稱讚關於他的一切。
除了伊利亞。
這是一個神奇的女孩,佐特和伊利亞只是第一次見面,但他卻能毫無保留的信任對方的每一句稱讚都發自真情實意,佐特覺得不可思議,又覺得合情合理。
因為對方有比自己製作的人偶還要漂亮的眼睛。
看出佐特有所放鬆,漢克抓住機會說道:“佐特,不給我們展示一下你的人偶劇嗎?我相信大家都很感興趣。”
佐特眼神躲閃,他的目光迅速掃過眾人,最後停留在伊利亞身上,他發現對方正滿懷期待的看着自己,臉上寫滿好奇兩個字。
佐特覺得滿足伊利亞好奇心好像也並不是不可以。他走到一邊拉動一個從房頂垂下的機關,天花板發出異響動了動,隨後一個圓桌緩緩降下。
圓桌上有很多東西,山水城池,大道小路,還有最為顯眼的小人偶。
一眼就出內有乾坤的商人並沒有急着詢問,他發現佐特只有在和伊利亞交流的時候才會表現得輕鬆些,所以他打算把提問的事交給伊利亞。
果不出其然,伊利亞圍着圓桌轉了一圈后,迫不及待的問道:“然後呢然後呢,這些都是幹什麼的?”
佐特撥了下亂糟糟的頭髮,說道:“這是圓桌上的東西就是我的恩賜,我能通過人偶去觀察別人在做什麼事情,但會有所延遲,不過延遲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天,如果觀察對象只是一個,把魔力都集中到一起的話,就能夠實時觀察,簡單說越多人延遲的時間越長。”
“啊!”伊利亞驚道:“你的意思是說你能在這上面看到別人的動向,每個人?無論在哪?”
佐特:“那倒不是,如果要觀察一個人,我必須先要見過他本人,記住包括他的樣貌、體型、給人的感覺等等,之後我才有機會觀察,因為我這個恩賜並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發動。”
伊利亞趕忙擋住自己的臉,只悄悄露出兩隻眼睛:“你可別偷偷觀察我,這...這可是違法的哦!”
佐特笑了出來,向伊利亞保證自己絕對不會這麼做。
接下來伊利亞一問,佐特一答,來來回回幾次后,商人基本上了解對方所擁有的恩賜的效果和局限性。
商人看向漢克,以心聲與對方交流:“這會是很關鍵的一環。”
漢克驕傲回道:“那當然,也不想想我是誰,當時我發現佐特的時候就已經感到非常驚訝,不僅是驚訝於他的恩賜,更是驚訝於如此厲害的傢伙,竟然沒有人發現。”
商人:“這是好事,如果佐特在你之前被別人發現的話,等待他的只有兩種結果,一種是被他人充分利用,這還算好的,第二種是被直接殺掉,畢竟這樣的恩賜影響太大了。”
漢克:“其實,我們也是想要利用他。”
“這不一樣。”
商人看着也佐特聊得越來越開心的伊利亞和麥克,眼神柔和。
“我們還可以做朋友,互相幫助的朋友。”
漢克瞳孔逐漸變大。
這話......
我他媽真是見了鬼了!
......
...
幽暗的牢房裏鎖着一個女人,黑色長發散落在潮濕的地板上。牢房裏唯一的光源是最頂端的那個口子,口子不大,還被三根結實的柱子攔住。
女人雙手被鐵鏈鎖着,鏈上有帶刺的蔓藤,藤身起起伏伏,似乎在進行呼吸。女人手腕與鐵鏈相接的地方磨損嚴重,破了皮肉流了血,結了痂后又再次被磨破,如此重複下原本光滑的肌膚變得慘不忍睹。
長期跪坐在潮濕的地板上,讓女人的雙腳泡得有些發白,身體也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消瘦。
除去頂端的小口子,女人身前是牢房唯一的出入口,是一扇被同樣帶刺蔓藤纏住的鐵門,但這些蔓藤似乎更狂躁些,它們的“呼吸”頻率明顯比鐵鏈上的蔓藤要快,而且它們纏得更近,好像巴不得把鐵門攪爛。
突然間,寂靜牢房外傳來腳步聲,正向著鐵門走來。狂躁的蔓藤動作一頓,隨後鬆開鐵門軟巴巴的垂到地面上。
鐵門被打開,一個衣着亮麗的貴族青年走了進來。貴族青年看着在此受苦的女人,眼裏有着說不出的痛苦。
他向女人靠近,然後不顧地面的骯髒單膝下跪,他哽咽着,伸出雙手想要捧起女人的臉頰,但看起來已經虛弱不堪的女人竟在貴族青年雙手就要碰到她的時候甩頭避開。
散亂的黑髮下是無比厭惡的眼神。
眼裏的厭惡就像利刺,一下扎入貴族青年心中,他不僅感到哀痛,也感到憤怒,而且後者更甚。
貴族青年猛得站起身,一腳踹到女人肚子上,女人吃痛卻一點聲音也沒發出。貴族青年越發生氣,他抓住女人的頭髮對着她的臉就是一下下耳光。
接下來的時間裏,牢房了就只有毆打的聲音,直到貴族青年打到雙手通紅,打到沒有了力氣。
發泄完后的貴族青年愕然的看着遍體鱗傷的女人,突然跪下一把抱住對方。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對你,原諒我,請原諒我!”
貴族青年不斷道歉,淚流滿面,看着幾近昏過去的女人,他無比自責,同時也無法想明白,為什麼,為什麼就是不能接受他?
“薇瑟妮,為什麼?為什麼你就不能回應我對你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