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紅城 第一章 青流
正午,烈日懸空。
遠處的青山連綿不斷,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山峰高聳,直入雲霄,山林青翠,樹的枝葉在陽光的照耀下愈發水嫩,樹蔭之中,一支商隊穿林而過,傳來陣陣嬉鬧聲。
一行人坐在馬車上談笑,都是些皮膚黝黑的壯漢,馬車上是堆疊整齊的泥壇,隱約飄着淡淡的酒香。車尾坐着一位衣衫襤褸的少年,正抱着一個泥壇,往嘴裏狠狠的灌了一口酒,隨即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四周的大漢向少年調笑,少年羞赧,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也不言語,將泥壇放回馬車,自顧自的坐在馬車尾,望着遠處連綿不絕的山脈發獃,同行的大漢似乎也習慣了他這個樣子,各自談天說地。
“我似乎,來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少年低喃,細若蚊聲。
商隊一路向前,沿着林間的泥路不斷穿行。突然,陽光灑落照耀在少年身上,少年微眯雙眼,發現車隊已走出了林蔭,踏在了青石板鋪築的路上。少年抬手,遮擋着刺眼的陽光,旁邊一位大漢見狀笑道:“紅城的陽光確實毒辣,我們這批酒水,應該能買個好價錢吧。”
少年不語,只是望着身旁的大漢,大漢也不見怪,繼續道:“到了紅城你就在那下車吧,紅城繁華,在那裏容易混口飯吃,我們都是傭人,留不留你不是我們做得了主的。”
少年聞言點了點頭,道了聲謝,從車尾挪到了車前。
遠遠的,一座泥紅色的城出現在青石板路的盡頭,這條石板路有許多的分叉,而商隊似乎是走在主幹路上,沿途不斷有一些其他的商隊從樹蔭里的支路駛出匯入主路,離城不遠時,路上已經行滿了商隊,絡繹不絕的向紅城駛去。
見到了城門,商隊停了下來,少年身旁的大漢道:“我們就送你到這了,保重。”
少年聞言躍下了馬車,學着大漢的樣子,抱拳道謝。商隊緩緩駛進了城門,消失在少年視線之內,少年怔怔的看着眼前巨大的城牆,有些發愣。
“這裏...應該不是華夏吧。”少年望着城門口川流不息的人群,以及他們那古樸的衣着,再看了看遠處幾乎綿亘了自己面前所有視線的山脈,不由自主的喃道。
“卧槽!”低聲罵了一句,少年緩步向城門走去。
少年名叫青流,兩個星期以前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身處一片深山老林之中,連自己的衣服都變得古里古怪,四周荒無人煙,偏偏自己對怎麼來到這裏的記憶模糊不清,更為古怪的是,這裏的陽光剛開始照在身上時如針刺骨,疼痛萬分,過了好幾天才感覺好一點,但也覺得身子酥麻,很不好受。
青流在這深山之中,餓食野果,渴飲山泉,活活的像一個野人一般。
只是兩個星期,便衣衫破爛,灰頭土臉,好不容易找到一條泥路,沿着泥路走了半天,幸運的碰到了一支商隊,便是剛剛的走掉的那支販酒的商隊,青流激動萬分,乞求他們送自己一程,商隊的那些大漢見他衣衫襤褸,以為他遭了山匪,便將他順道捎上。
剛開始青流還不斷向人詢問自己在哪裏,怎麼回家,可是他問的問題沒人能回答他,眾人以為他是被嚇傻了,索性不再理他,青流自知詢問無果,也就不再問了。
商隊要前往紅城,青流連方向都分不清,便謊稱自己也是去紅城謀生路的,如今紅城已到,青流也就沒了和商隊一路的理由,所以就分道揚鑣了。
青流緩步走到城門口,卻被門口兩個壯漢給攔下,青流不解,疑惑的看着這兩個大漢。
“入關稅,一芒石。”其中一個大漢瓮聲瓮氣的道。
青流依舊茫然:“一芒石?是什麼?我沒錢。”
“一人一芒石,不納稅者不得入城。”那大漢高聲道。
無奈之下,青流只得站到一邊,看着過往的人群依次入城。
他發現每名入城者,都會給大漢一塊泥紅色拇指蓋大小的石頭,一人一個,不多也不少。
“這就是那什麼芒石?”青流嘀咕道。
大概,這就是這裏的錢吧,不過造型還真是奇特,青流也懂了為什麼販酒的商隊不帶他一起入城,多一個人,就得多繳納一塊石頭,非親非故,商隊自然不願替他繳納入關稅。
青流就在城門口蹲坐着,沒有芒石,就進不了城,城門口一直有人把守,偷偷入城是不可能的。
良久,青流反身向樹林走去,倒不是他不想入城,但是他餓了,必須去找點吃的。這裏雖然原始了一點,到處都是荒林,但是荒林里有很多野果,也總算是能果腹,不至於餓死。
青流在離紅城不遠處一片樹林裏的一棵樹上暫時安家,這棵樹結滿了紅艷艷的果子,是什麼果子也不知道,但是味道十分可口,這一樹的果子,足夠吃上一兩天了吧,剛來這裏的時候青流也是如此,天快黑時便爬樹上,再在樹上插一根火把,雖然還是感覺很害怕,但也能勉強度過。
找了些碎草,青流爬上矮樹,翻折樹枝,給自己弄了一個容身之所,剛剛弄完,天便黑了。
青流點燃火把,插在樹梢上,掏出樹上摘的鮮紅果子,一邊咬着,一邊向紅城望去。
遠處的紅城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而紅城外漆黑一片,青流在這裏就如黑夜中的一點螢火,實在是孤獨。
看着明晃晃的紅城,青流不自覺的開始發獃,不自覺的...開始想家了,他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他不屬於這裏。
睡意襲來,青流緩緩的閉上了雙眼,喃道:“管它那麼多呢,先活下去,活下去吧。”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在青流消瘦的臉龐上,他緩緩睜開雙眼,開始打量四周。一兩周沒有吃肉了,青流只覺自己很饞,偏偏自己兩周來也沒怎麼看見過動物,吃了兩周的野果,本就清瘦的青流更覺消瘦了。
照例掏出一個紅果,算是早餐,正咬着,陽光照在一處石頭上,反射的光線映入青流的眼帘,引起了青流的注意。
不遠處的那塊石頭泛着泥紅色的毫芒,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很是奇特。青流從矮樹上一躍而下,嘴裏叼着還未吃完的紅果,跑了過去。
走近一看,是一塊碗口大小的泥紅色石頭,旁邊還有一株泛着紅芒的野草。青流細細打量着這塊石頭,發覺這塊石頭和城門口那些守衛要求繳納的什麼芒一模一樣。
只是他們那些人繳納的只有拇指蓋大小,而這塊石頭,足有碗口大小。
“撿着錢了?”青流狠狠的咬了口手裏的紅果,喃道。
將手裏的紅果一扔,青流刨起這塊石頭,捧在手裏細細打量。但是剛剛還泛着紅芒的石頭此時卻不泛光了,看起來就只是一塊泥紅色的石頭,和那些繳納的一芒比起來,少了幾分光澤。
青流一陣氣惱,卻轉頭瞥見了旁邊的那株野草,青流順手將它摘了揣在衣服兜里,向城門走去。
青流走到城門口,依舊是昨日了那兩位大漢,青流捧着手裏的石頭走到一位大漢面前,吶吶道:“那個...我今天撿到一塊這麼大的一芒,能放我進城嗎?”
“原芒石?”大漢看了眼青流手中的石頭,嘀咕道。
“這塊原芒石能值個五六十芒,你進城去芒店換成芒石,再來繳納進城稅。”旁邊的大漢也看到了青流手中的石頭,出聲道。
青流聽得似懂非懂,木訥的點了點頭,便要進城,身前的大漢一把摁在青流的肩上,把青流嚇了一跳。
只見這大漢咧嘴一笑,道:“換了芒石記得來交稅,一芒,規矩是規矩,記着了。”
青流急急點頭,跑進了城。
紅城內,青流站在一處街口,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的呆了。
這個街口該是一處小集市,佈滿了攤位,琳琅滿目,販賣着各種各樣的東西。青流走到一處攤位前停住了,這是一個賣烤肉乾的小攤位,攤位上擺放着許多烤得金黃的烤肉,香氣四溢,直直的往鼻子裏鑽。
“咕。”青流咽了咽舌底溢出的口水,兩周沒有吃肉了,這突然間見到了烤肉,實在是讓人有些把持不住。
賣烤肉的小販見他駐足於前,笑道:“小兄弟,你是要買烤肉?五芒一塊,要不要來一塊?”
小販一語,頓時將青流拉回現實,他兜里除了三個紅果,啥芒都沒有,青流再次咽了咽口水,向小販問清了芒店的位置,走之前還不忘讓小販給他留一塊最好的烤肉。
穿過集市,在一處店鋪前,青流停了下來,面前是一塊大理石,石頭上刻着兩個大字:芒店。
青流理了理自己破爛不堪的衣服,捧着手裏的原芒石,抬步走了進去。
店裏只有兩人,一位老者坐在櫃枱上,還有一位年輕的店仆站在店中。見青流走進來,年輕的店仆迎上前道:“小兄弟請進。”
待青流站定,問道:“小兄弟來我們芒店,是來?”
青流拋了拋手裏的原芒石,問道:“這玩意兒,你這能換錢嗎?”
“錢?”那店仆疑惑道。
“就是那什麼芒。”青流撓了撓後腦勺,道。
店仆笑道:“是換芒石吶,好說,這邊請。”
青流隨他到櫃枱,只見店仆拿起一塊像是鏡子的東西,對着原芒石照了照,然後道:“小兄弟,你這塊原芒石吧...是最劣等的原芒石,能換四十芒,換嗎?”
青流吶吶的問道:“城門口的那個大漢不是說能換五六十芒嗎?”
店仆尷尬的一笑,道:“四十五芒,不能再多了。”
青流頓時反應過來,這是在討價還價吶,擺手道:“換了換了。”
店仆將原芒石從青流手中拿走,從櫃枱里拿出一個小布袋,裝上芒石遞給青流道:“小兄弟,芒石都在裏面,歡迎下次光顧。”
青流接過小布袋,掂了掂也沒數,正欲走出去,櫃枱的老者這時出聲問道:“小兄弟等等。”
青流頓住腳步,轉頭望去。櫃枱的老者笑問道:“小兄弟,原芒石旁邊一般生有芒葯,小兄弟可有芒葯呀?”
芒葯?青流抓了抓後腦勺,從衣兜里將石頭旁採的野草拿了出來,問道:“是這個嗎?”
店仆邁前一步,接過野草看了看,道:“棲霞草,還真有芒葯吶。”
“能值多少芒石?”青流側身眯着眼對老者笑問道。
櫃枱的老者笑着伸出了一個巴掌,道:“五十。”
青流掰着指頭算了算,道:“加上剛剛的原芒石,湊個一百,五十五行不?”
老者笑着點了點頭,轉身又靠在了櫃枱上,不再言語。
店仆將芒葯收進葯櫃,拿過青流手裏的布袋,又往裏塞進芒石,遞給青流。青流接過布袋,再次掂了掂,這才心滿意足的走出了芒店。
出了芒店,青流先回城門交了入城稅,城門的大漢又笑着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疼的青流一陣齜牙咧嘴,交完稅後青流馬不停蹄的趕到了那烤肉的攤位,一口氣點了五塊烤肉,就在攤位邊上坐下便啃了起來。
一邊啃,青流的腦袋一邊算計着,一百塊芒石,烤肉花了二十五,入城稅一塊,還剩七十四,又看了看自己這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等等還得再買身衣服,晚飯還得再買幾塊烤肉...算來算去,芒石真的是少的可憐。
吃完烤肉,青流去買了一身衣服,花了三十芒石,把青流肉疼了老半天,青流不由得感嘆,窮吶!
換上乾淨的衣服,青流坐在一處青石台階上,想着自己之後幾天該吃什麼,吃了烤肉之後,青流便再也不想吃城外的野果了,偏偏他芒石不多,吃肉吃個一天都能把他吃窮死在街上,青流只能坐在青石板上不斷地算着自己包里的芒石,想着要不要問問哪裏收人手,找份活干免得餓死街頭。
忽然,街角傳來一陣吵鬧聲,青流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看看。
街角處,四名少年兩兩對站,看樣子是兩撥人馬要打架。
“韓川,你以後離千月千雪遠點兒。”只聽其中一名白衣少年道。
他對面的少年聽罷笑道:“千陽,你倆妹妹都沒說什麼,你多管什麼閑事?你旁邊的這位,難道是千封?”
“千陽,我昨天剛入君境,你看好。”白衣少年身旁的少年老氣橫秋的道。
只見他話音剛落,飛身向前,三步便欺身到對面兩少年面前。
“砰!”那名為千封的少年一掌印在了一位少年胸口,也不知是韓川還是韓山,而後又是一記手刀,劈在了另一位少年後頸,電光火石之間,兩位韓姓少年還未反應過來,便一位倒飛而出,一位仰頭而下,兩人倒地不起,吐血不止。
“紅芒,君境!”一位路人驚呼道。
一呼令人如夢初醒,青流眨巴着眼睛,愣愣的看着那名叫千封的少年。那少年看着也就十五六歲,和自己年紀一般,兩擊便重創了兩名韓姓少年,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青流剛剛看到,那千封出手間,掌心恍若有淡淡的紅芒流轉,輕飄飄的一掌印出,韓姓少年便如遭重擊,讓青流大感不解。
這時街角已經圍滿了路人,只聽一位路人道:“呀~千家的小崽子不得了啊,才這麼大點,就已經邁入君境了。”
青流急急地竄到這位路人身邊,低聲問道:“那個,請問下,你說的君境,是什麼玩意兒啊?”
周遭的路人齊刷刷的望向青流,不少人翻着白眼,更有人嘲笑道:“誰家的小毛孩子呀,連修芒者都不知道。”
“修芒者?”青流不由嘀咕,“這又是什麼玩意兒嘛?”
“誰傷我家少爺?”一聲大喝,卻是街角擠進幾個大漢,看到躺着的兩位韓姓少年不由怒喝。
那千封聞言,對着幾個大漢道:“是我,千家千封,等你家少爺醒了,告訴他們,再騷擾我妹妹,下次就不是受傷這麼簡單了,千陽,我們走。”
千封千陽正欲離開,卻聽為首的一個大漢沉聲道:“千封少爺,打傷我家少爺,你就這麼走了,恐怕我們回去不好交代吧。”
千封聞言轉頭一笑,伸出白暫的右手,手掌中淡淡的紅光流轉,輕聲道:“你們...留得下我嗎?”
“紅芒,你到君境了?”那大漢驚聲道。
千封收起笑容,轉身欲走,突然側身看着青流,抬手作揖,緩聲道:“恕在下冒昧,敢問兄台尊姓大名?”
青流一臉茫然,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
千封看着青流的反應,不由笑了,道:“正是。”
“我叫青流!”青流咧嘴一笑,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