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使模樣的小惡魔
周均益記得，他在上海都已經上幼兒園了，專門有車接送，一直住在外婆另外一個小房子裏。
直到有一天，他放學回來，看到爸爸和爺爺、奶奶都出現在了門前，他興沖沖地跑過去：
“爸爸！爸爸！你把媽媽和妹妹找回來啦？”
此時，大門應聲而開，爸爸突然跪在門前：“姆媽，對不起！我只有均均一個兒子，我必須要帶他回去！”
“你不是新找了一位嗎？我女兒屍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迎接新人了，現在，怎麼又突然想起還有個兒子了？”
“親家！均益一直都是我家的長孫，這個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事實。雅芳的事兒，畢竟誰也不願意發生，她如果還在，我就是拼了老命，也是不會讓其他人進門的。可是，你看……”
“均兒，你是回無錫還是跟外婆一起在上海？”外婆薛寶寶轉過身看向周均益。
那時，周均益看着爸爸跪在地上，哭得傷心，不由心軟：
“我要跟爸爸一起去找媽媽和妹妹！外婆跟我一起，好嗎？”
“罷了！罷了！我只有一個要求，孩子寒、暑假就必須送來上海！倘若讓我知道孩子受了半點兒委屈，孩子就只能姓薛了！大寶，明天找人遷戶口吧……”
周均益沒有想到，跟着爸爸回到了家，非但沒有看到媽媽，還看到那個氣走媽媽的女人，挺着大肚子，一臉討好地衝著他笑。
“爸爸，這個女人，為什麼會在我們家？”
“她以後都會住我們家，她是你的新媽媽，你很快就會有一個新妹妹了！”爸爸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試探。
“我不要新媽媽，也不要新妹妹，我只要我自己的媽媽，我自己的妹妹！嗚嗚……讓她走！讓她走！讓她走……”
“可是，你媽媽再也回不來了，阿姨會像你親媽媽一樣疼你！”陳小芳（繼母）柔聲懇求。
“我不要你在這裏，你走了，媽媽就會回來的！是你把我媽媽氣走的！你還我媽媽！還我媽媽！”
“周均益，別胡鬧！你媽媽和妹妹都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不！不！我要媽媽！！我要外婆！”周均益哭鬧了一晚，弄得爸爸和新媽媽精疲力盡。
第二天，爺爺、奶奶就來了，把他接走了，可一到晚上，周均益非得回自己家，他不信媽媽走了，他要守在家裏，等媽媽回來。到時候，幫着媽媽把新媽媽趕走！
外婆不知道這麼小的孩子，懷着這樣的心思。以為孩子小，好哄騙，大概是把自己的親媽給忘了，心裏着實為女兒抹了一把傷心淚。
然，女兒也任性，這空子，還不是她自己給人鑽的？
既然，孩子願意呆在無錫，周家也不可能虧待孩子。心也就放下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吧！
自此，周均益成了家裏的小惡魔：比如陳小芳穿鞋的時候，都會誠惶誠恐地把鞋抖抖，看看會不會有什麼蟑螂的屍體，老鼠的尾巴，蠕動的毛毛蟲，熏臭的爛菜葉……
她記得第一次，發現鞋子裏的死蟑螂，她嚇得直跳，直接淚奔！那天，就見紅，直接進醫院保胎了。
她實在是想不到，這麼一個天使模樣的小男孩兒，會帶給她無盡的噩夢，甚至，直到肚子裏的女兒出生，也沒盼來他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
對於他，她和她的女兒們都是外人！不！確切地說是仇人！
陳小芳真的不想做后媽，對這孩子，她一開始的內疚和憐憫，一開始的全力以赴，全被他冷冷的眼神擊潰！
她甚至不敢相信，這個四五歲的孩子會有如此深沉的心機。可一到小學，她深信，這個在年級從來不會掉到第二的孩子是多麼恐怖。
因為，他此時已懂生死，他絕望地知道他的媽媽和妹妹再也回不來了。而害死她們的罪魁禍首，一直跟爸爸躺在一張床上，還有了個討厭的妹妹。
他看《西遊記》的時候，覺得爸爸是那是非不分的唐僧，陳小芳便是那可惡的白骨精；看《封神演義》的時候，他又覺得爸爸是那昏庸無道的商紂，而陳小芳則不幸淪為禍國殃民的九尾狐。
無論如何，大妖精生的自然是小妖精，她長得再可愛，也僅僅是假象，不是她們母女三人，他的媽媽每天還是會在床上給他講故事，他的妹妹也一定比小狐狸更漂亮，更聰明！
現在，每天晚上，他都必須孤獨地入睡，沒有睡前故事，沒有晚安吻，更沒有早上媽媽歡快的歌聲。
噩夢中醒來，也只敢瞪着眼睛，挨到天明，流乾眼淚，也沒有媽媽溫暖的擁抱，沒有她的細心呵護……
他把媽媽像神明一樣地供養在心裏，不斷升級，開光，升級，開光……再睜眼看他的爸爸和繼母，就更把他們鄙視到塵埃里。
周均益把對媽媽的愛近乎全部收藏起來，拿出一部分就全給了她的老外婆。
他在寒、暑假的時候，就到外婆家去，外婆雖然很忙，但絲毫不吝嗇與他獨處的時間。
當時，記憶中沒有外公，外公似乎早已去世，解放沒多久，家族企業被政府沒收，想不穿，就跳黃浦江了。拋下外婆、四個舅舅和尚在襁褓的媽媽。
以前他外公家做的是遠洋輪船的貨運、鑄造及修理，雖然廠房變成了國企，但是，人脈、技術還保留着。
80年代中期，家裏陸續拿回了沒收的房產。改革開放以後，外婆帶着四個舅舅開始把以前的家族生意逐步恢復。
雖起步比較慢，但是，機遇恰當，他們善於審時度勢，外婆又能勝任家族企業掌舵的領航員。
此後，家裏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他的零花錢、玩具、文具等用品也隨之水漲船高。
他甚至能自己用零花錢安裝一個電話，就是為了睡前，聽聽外婆的聲音，在電話里討一個晚安吻。
“啵”一下，他彷彿聽到了媽媽溫柔的笑聲。
在爸爸那裏他是孤獨的，親爸親不起來，這后媽也不似小白菜的后媽，更不同白雪公主的繼母。她就像欠了債的楊白勞，時常是一副討好而欠扁的模樣。
那個妹妹更是鬼鬼祟祟的小白鼠，也就被毛毛蟲嚇了幾回，看見他，就像見了鬼，“滋溜”一下跑開了，一點兒都不討喜！
爺爺、奶奶是寵他的，時不時塞錢給他，但是，他們默許了那女人的鳩佔鵲巢，他的心跟他們也親近不起來，更何況努力樹立着天使的形象，處太久了，容易露餡兒，所以，那裏也不是個好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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