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詩三
/第九章/
詩三
十五奧古斯德朝以後,稱羅馬文學衰落時期。自Ovidius與Severus見放,Labienus書又被焚,禁壓言論之兆已見。專制之世,勢不容自由思想之發生,於是感興日衰,範圍亦益隘,無以揮發情思,文學之事,遂流於遊藝。且承盛世之後,名士流風,去人未遠,作者即以為法。不復遠求希臘,漸益頹靡,文學於是不振。大抵拘牽文句,以技工相尚,或用以歌頌功德。此二者蓋帝政時代必然之果,其端已見於Livius前,特至是而益著。如VelleiusPaterculus事Tiberius,作史稱其“神功聖孝”,阿諛無所不至,且並推及其寵臣Sejanus,即其一例也。
Tiberius時代羅馬詩歌,鮮可稱述,唯Phaedrus之寓言詩,自成一家,能不為風氣所限。Phaedrus(前15—55)生於希臘邊境,被俘為奴,后得放免。作寓言(Fabulae)五卷,多據Aisopos,間亦自造,以譏彈世事。希臘所傳寓言,本為民間譬喻,非出一人,多極自然,故非Phaedrus所及。唯在羅馬,乃未曾有,又當專制之世,詩人緘口不敢言政治,而獨能托興陳詞,發抒己見,自為不凡之作矣。
Nero朝(54—68)羅馬文學,稍稍興盛。Nero好文藝,常弄翰墨,故一時化之,詩歌各體,皆有傳人。TitusCalpurniusSiculus作牧歌七章,多模擬Vergilius,寄託亦同。第一章言二牧人見木皮上Faunus刻文,預言Nero即位,黃金時代將至。第四章則歌詠太平之樂,雖亦本Vergilius,而阿諛之言愈甚,為爾時所獨有也。
羅馬悲劇至Accius后而衰歇,間有文人試筆,亦不復登於劇場。Nero時Seneca作劇九篇,蓋止為朗誦之用,唯其影響於後世者,較希臘作家尤大。LuciusAnnaeusSeneca(前3—65)學於Fabienus,奉Stoikos派學說。為Nero師保,作《慈仁論》(“DeClementia”)以勸誘之,國內稱治。晚年Nero漸暴,遂見惡,適Piso謀弒事發,羅織入罪,賜死。所作別有哲學論數種行世。其曲取材希臘,而自撰作,與前人編譯者不同。合辯學派文章,與Stoikos思想為一,故所敘事如Oedipus及Medea等,皆極凶戾,以死亡為解決,忍苦慕死之風,隨處見之。
MarcusAnnaeusLucanus(39—65)為Seneca兄子,以詩受知於Nero。一日論文爭持不下,Nero怒,禁其宣佈著作,亦勿得為律師。Lucanus遂附Piso謀亂,事發被捕,切脈而死。著史詩Pharsalia未完,詩述Caesar與Pompeius之戰,取近事制史詩,而不雜神話,此作實為最先。其後有SiliusItalicus(25—101),作Punica十七卷。取材於Livius之史,而以Aeneis為范,第用韻文述史事,未能造成史詩也。
GaiusValeriusFlaccus(—88?)仿希臘Apollonius作史詩Argonautica,未成而卒。詩止八卷,述Iason航海求金羊毛事,而結構稍異前人。言Medea之愛,頗極優美,為世所稱。PubliusPapiniusStatius生Domitianus朝(81—96),以詩名世。所著史詩二種,均取材希臘傳說。一曰Thebais,敘七人攻Thebes故事,歷十二年始成。亞力山大時,有詩人Antimakhos作史詩二十四卷,言此事始末,Statius即據以為本,故頗冗長。起自Eteocles兄弟之爭,至Creon不葬Polynices,雅典王Theseus為之復仇而止。刻畫凶戾之事,亦有辨學流風,唯本意乃別有在。Thebes之役,希臘作者恆引為罪惡循環之徵,Statius則於此極言怨毒之害,以警當世。二子絕兄弟天性,又違Tiresias預言,為不義之戰,至Mars與Minerva皆為退避不前。及Creon乃更恨及死者,Theseus始為直之。其非強暴而崇慈悲,頗與基督教旨相類,後世因以為教徒,今亦不能詳也。次曰Achilleis,詠Achilles一生事迹,僅成二卷。Troa戰起,Thetis鑒於神示,不欲Achilles與其役,匿諸宮中,Ulysses偵知之,卒勸與偕去。詩所言止此,以後戰事,已見Homeros詩中,非後世模擬所及,Statius此作,頗能自見所長,藏其所短。雖殘篇亦甚足貴,不以未成為病也。又有詩集Silvae五卷。Silvae者,希臘語Hyle之譯,本誼為木為材,辨學派用以稱詩文草稿。Statius自言即興賦詩,多由急就,未加修飾,遂以名集。總三十二章,太半酬應頌禱之作,對於君相,每有諛辭,蓋當時風氣使然。若個人感懷,則亦具真性,如Lucanus生日及諸傷逝之作,皆是也。
十六Nero王朝有GaiusPetroniusArbiter作Satyricon十六卷,其人與文,皆特奇異。Tacitus著史,稱其終日高卧,夜起治事行樂。而富於才,為Bithynia總督,以幹練著稱。為Nero所知,大得寵任,令主宰一切逸樂之事,故號Arbiter。后Sejanus嫉之,謂參與Piso逆謀,遂賜死。Petronius置酒作樂,斷其脈,時復止之,俾弗遽盡,從容聽歌詩,或召奴僕加賞罰,不異平時。又作遺書,疏Nero凶行,封鈐以進。或謂即Satyricon,則於事理不合。蓋全書博大,非旦夕能就,且審核內容,亦第實寫世相,非刺Nero也。
Satyricon亦稱Saturae,詩文間出,仍有雜調餘風。其體與Varro之Menippae相反,唯Varro以一篇記一事,自為起訖,Petronius則以Encolpius為中樞,聯書中事迹而一貫之,頗類小說。希臘Miletos派著作,有Sienna譯本行於羅馬,Ovidius文中曾及之。然希臘小說大抵有定式,如棄兒海賊之類,又尚華飾而失真。Petronius所述唯日常生活,有寫實之風,又多嘲諷,俱非當時小說所及。諷刺詩為羅馬獨有之文學,Petronius書則又其特出之作也。
Satyricon原本十六卷,久亡失。一六六三年,法人MarinusStatilius(PierrePetit)在Dalmatia得古寫本,中存末二卷。其間復多殘缺,唯“CenaTrimalchionis”一章最完善,凡五十三節。述Encolpius與其友Ascyltos漫遊至Cumae,遇辯學教師Agamemnon,引之赴宴。Trimalchio出身微賤,積資至巨富,時時設宴款接士流,自附風雅,而言行鄙倍,不改故常,食客則極意逢迎之。描寫性格,各極其妙。德人Bücheler謂蓋取法於Theophrastos之《人品》(Kharakteres),而復過之也。其敘述宴會情狀,足見當時浮華風氣。如蒸野彘以進,膳夫獵衣操刀抉其腹,有畫眉鳥飛出,旁有射鳥者執竿以俟,即復捕得之。或奉大筐,中伏木刻孔雀,探藁出卵以享客,則和粉為卵白,中置斑鳩一羽。Trimalchio好與客談文,偽仆傷臂,即興賦詩。自言有希臘拉丁文圖書各一庫,而演Homeristae時,述Troa故事,錯雜無序。謂Ajax與Achilles爭Iphgenia,因發狂。優人演Ajax者,乃驟前切蒸犢,以劍刺肉進客。皆極詼詭美妙,古文學中,殆鮮其匹,唯Herodas擬曲,差可彷彿。然擬曲以簡潔勝,Satyricon則近於小說,故敘說詳明,形容世相,益得盡致也。
AulusPersiusFlaccus(34—62)亦作諷刺詩,而不用雜調體,與Petronius異。幼喪父,受母姊覆育,疏於世事。后從Cornutus受學,奉Stoikos教。仿Lucilius等為諷刺詩。僅成六章,卒后其師校正刊行之。Lucilius生民主時代,得自由言議。Horatius溷跡世間,熟知社會情狀,故能深抉隱微,加以譏諷。Persius作詩,則僅以寓教旨。所刺亦多抽象事物,於世人無所專指,故辭意不及前人,唯崇高真摯,是所獨有。操行亦特清純,在Nero朝諸詩人上也。
DecimusJuniusJuvenalis(60—140)行事不可考,後人所作傳共十三篇,而糾紛違迕,愈不能通。但於Martialis詩中,知其素治辯學,至中年始為詩,有諷刺詩五卷,凡十六章。當Domitianus王朝,道德廢壞,故侈邪僻之風甚盛,識者以為憂,乃寄其意於文字。文有Tacitus所作史,敘政事之弛落,Juvenalis則以詩刺民間失德。自言厭聞神話史詩,不願更作,而遍觀世間,又多諷刺之資,故復不能不作。少時為之剪髮者,今已致巨富,有數十貴族之產,以是不平,發為詩歌。哀善士之困窮,譏刺世俗種種惡行尤力。亦常直舉姓名,如Lucilius所為,然大抵已歿之人,鮮及當世人物。傳言卒以詩忤優人Pairs見放,唯其本末,今亦未詳。
MarcusValeriusMartialis(40—104)初依Annaeus氏,及Seneca敗,乃以詩干公卿為生。Domitianus知之,召為宮廷詩人。初作詩集二卷,皆格言聯句,為投贈題識之用者。一曰“酬酢”(Xenia),詠食品。一曰“貢賦”(Apophoreta),詠庶物,自馬騾雞豚,以至一蓋一梳皆具。物雖瑣屑,而辭句甚警策,后併入全集中,為第十三十四兩卷。Martialis以詩銘(Epigramma)著名。其先Seneca與Petronius偶亦有作,各止數章。Martialis始有專集,共十二卷。其酬應慶弔之作,多諛辭,謝侍宴詩至謂願辭Jupiter而就Domitianus。又多有放佚語,世頗病之。唯敘羅馬當時風俗,類極詳盡,可資考證。其詩之精妙者,言簡意深,可與希臘作家比美,而墓銘尤佳。有題六歲女子Erotion墓詩云:
Restonherlightly,OEarth,lightlysherestedonthee.
可為一例,Meleager之Aisigenes墓銘,亦無以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