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不可為(八)
“蕭安仙君,明岳仙君、浩善仙君,雖然咱們略有不愉快,但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今日一笑泯恩仇。”棠梨舉着酒杯,仰頭一飲而盡,“諸位隨意。”
明岳仙君和浩善仙君便是堵了赤城大半年的兩位,前者是隕星閣大長老,後者是長生殿右使,雖然兩人同為化神期,但長生殿無煉虛境,而隕星閣有一位煉虛境老祖宗,是以,兩人雖同等修為,但一向是以明岳仙君為主。
棠梨不是愛與人結仇的性子,儘管這兩位不懷好意,但這不是什麼都沒敢做么,想必今後也是不敢做什麼的。
“王爺客氣,客氣,是我等不長眼,王爺和蟄龍仙君大人大量。”對於,棠梨的邀請,一開始兩人是真不想進城,進城就是個死,但不進吧,也不見得能活。不是他們不想逃啊,逃的了和尚逃不了廟啊!
誰知,這小王爺竟是真心想化干戈為玉帛,不但沒有一句嘲諷貶低之言,反而和氣客套,就這份胸襟也令人嘆服。
“蕭安仙君嘗嘗這個。”棠梨用公筷給蕭安夾了一塊酥肉,這是地道的川菜。前世云然便常做,不過雲媽媽做的更好吃,棠梨得了雲媽媽真傳。“這是我親手做的,府里廚子做不出這味兒,我家師尊極愛這個,您嘗嘗。”
蕭安看着碗裏的酥肉,一桌菜,他自始至終未曾動過,他總覺得目前這情況太過怪異,讓他極為不自在。
且不提,這一桌世俗酒菜,酒是赤城特產葡萄酒,雖甘醇卻不是靈酒。一桌菜,色香味俱全,同樣不含一點靈氣兒。旁人尚且罷了,蟄龍仙君竟也能吃得下去便是自己年幼,未曾發跡,在蕭家不受寵時,吃的都是靈米。
還有這一張圓桌,眾人圍坐一團的氛圍,明明今天之前,都是死敵,竟還能其樂融融?世家大族請客,向來分餐制,更別提,主家親自夾菜到客人碗裏了,長這麼大,都沒人給他夾過菜......
最奇怪的便是這對師徒了!
兩個化神期言語間以棠梨為尊,不見蟄龍有一點不滿。
徒弟不好好修鍊,至今還是築基期,且以他眼力,一瞧便知,根基不穩,顯然嗑藥嗑出來的。蟄龍這廝寧願千里迢迢給他徒弟搶防身法寶,也捨不得狠心磨鍊弟子,明明是個悟性極佳的苗子。
當真從未見過這麼溺愛弟子的!
蕭安心裏想着亂七八糟,默默將碗裏的酥肉夾起來吃了,外酥里嫩,咸香......好辣!
“啊!對不起,我不知道您吃不了辣。”棠梨滿臉歉意,神情特別無辜,一旁蟄龍仙君默默舉起酒杯,擋住微微揚起的嘴角。
兩個化神期眨眨眼,剛剛好像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
南洲人飲食清淡,全大陸都知道,他們是不吃辣的......也不知道是該佩服這位小王爺膽大包天敢捉弄一位煉虛境大能,還是感嘆蟄龍仙君對徒弟的縱容,寵的這般不知天高地厚。
“蕭安仙君,您嘗嘗這個,酸甜口的,解辣!”棠梨又殷勤的夾了一道菜,蕭安淡淡瞥了他一眼,心裏竟奇異的沒有覺得被冒犯,竟生不出氣來。
棠梨見他再也不動筷子了,略略遺憾,轉頭說起正事來。
“有一事想請教明岳仙君。”
“王爺請問。”
“本王無其他意思,只是想知道,貴兩派是如何知道鍾姑娘身上有重寶的?鍾姑娘又經歷了何事?實不相瞞,我那好友是個腦子不夠用的,問了半天,也沒能問出一句實話來。”
在坐眾人除了蕭安,齊齊笑起來,只聽明岳仙君道,“這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當初是那女子自己找上長生殿,直言,只要為她報了滅族之仇,便將仙器雙手奉上。”
棠梨:“那你們幫她報仇了么?”
“報了!”只見浩善仙君憤憤不平,“滅她全族的乃是一魔修,降妖除魔本事我輩之責,那魔修也頗有些勢力,我們兩派一向同氣連枝,便合力圍剿,誰知讓一小魔頭逃了!那鍾姑娘便不認賬,說是逃了一個便不算全滅!我兩派也是出動門中精英,損失慘重的!”
棠梨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兩人的話聽一半便行,讓魔修逃了是真,這數量估計不止一個,或許還逃了重要人員,還有這損失慘重,也有待商榷。
兩個修仙大派,一開始沒有明搶其實已經算是正派,並且也確實出了力。但站在鍾姑娘立場,滅族之仇,孤身一人找上兩大派,便是想將仇人一網打盡,少一個都不行!
仙器是她唯一的底牌,她知道一旦給出去,滅族之仇憑她自己是永遠也不能全報了,自是寧死都不肯給的。
“蕭安仙君,這單接么?”棠梨托着下巴,“以您的能耐,尋個把人應該不算難事。”
“不接。”蕭安獨來獨往慣了,可不想帶着一個女人!
咦?當真出乎意料,棠梨緊了緊領口,“你就算不接,這衣服你也沒希望的!”
蕭安又默默瞧了棠梨一眼,這還沒翻臉呢,與他說話都不用尊稱了,可真現實!
蕭安:“你有句話很對。”
棠梨:“什麼話?”
“此衣娘氣。”
“......”
“適合你。”
棠梨真的意外了,這人一副古板模樣,居然也會開玩笑了?
“英雄所見略同。”飛塵舉起酒杯,蕭安竟與他走了一個。
你們是得了健忘症么,白天還打的你死我活!
大佬的友情真難懂。
棠梨呵呵兩聲,摸着衣袖上翠綠的紋路,慢悠悠道:“你們說煉製這衣服之人得多騷氣,才能有此獨特的品味。師尊,你好不好奇?”
“不好奇。”飛塵隨手在棠梨肩上一拍,這騷包的法衣總算隱去了。
晚飯之後,棠梨安置了三位貴客,立刻飛奔去找自家師尊。
飛塵好似猜到了棠梨會來,一身雪白睡袍,青絲用一根木簪鬆鬆挽起,月明當空,花前撫琴,當真是如玉公子,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棠梨立在亭下,他家師尊這般優雅安靜的時候,確實賞心悅目,讓人完全想不起來,他是怎麼一劍劈折了一座山的......
“師尊教我彈琴。”棠梨會的很多,但樂器確實不大擅長。
飛塵抬手輕揚,泛着熒光的古琴如瑩瑩之火般散開,原來是以靈力凝聚的琴。
“古琴不適合你。”飛塵立在花前,背着手,瞧着自家小徒弟,打趣道:“糖糖這般容貌,濯濯春月柳,當配琵琶。”
沒完了是吧......
“煉製這衣服的人莫非是個龍陽君?”
來呀!互相傷害呀!
“......”飛塵回憶了下前世的自己,雖然他不喜歡女人吧,但也不喜歡男人!主要是天道沒有給他安排情緣,不關他事!
“此衣叫凰血翠縷衣,是一位大乘期修士所煉。”
“什麼等級?”
飛塵深深看着棠梨,“准神器。”
我就知道!!!
狗剩兒威武!!!
飛塵看着自家眼睛都在發光的小徒弟,有些好笑,不過一把准神器罷了,就讓他這麼開心。如果氣運還在.......
“糖糖。”
“嗯?”
“師尊丟了一件東西。”
棠梨說不出飛塵此刻的神情,有點可惜又有些痛快,還夾雜着些厭惡......
“重要麼?”
“應當算重要。”飛塵歪了歪頭,“以前一直不覺得有什麼,如今瞧着別人用的挺好,又覺得麻煩。”
棠梨知道是什麼了,“沒有它,師尊就不是師尊了么?”
飛塵微愣,隨即露出一個張狂至極的笑來,“你師尊永遠是你師尊。”
“如此,丟了又如何呢?”棠梨看着飛塵,露出如出一轍的笑來,“師尊,這世間既然來了,當順心而為。厭而棄之,念而往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生也好,死也罷,我都會陪着師尊。”
......
糖糖,記住你說的話。
“師尊,再過幾年,我們出去玩吧。”
“好。”飛塵瞧着自家小徒弟,好似在看一個貪玩的孩子,“想去哪裏?”
“不知。”
“願之浮萍,從容漂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