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不可為（十）
山中無曆日，寒歲不知年。
棠梨已經分不清到底在林中呆了多久，初入森林，還有日月輪轉，隨着越來越深入，塵世間的一切似乎都被摒除在外。就好像一部黑白電影，從頭至尾都是令人壓抑的灰色基調。
“可還受得住？”最近幾日，小徒弟話都少了。
這片森林除了交錯雜亂的破碎空間，還有濃重的死氣。心智不堅定的修士進了安息林，時間久了，就會被這片林子同化，輕則意志被消磨，重則萌生死志。棠梨能堅持這麼久，飛塵還是很意外的。
“還好。只是有些擔心赤城。”赤城的信號基站其實就是一個大型的傳送陣法，手機里是小型的傳送陣，自從進了安息林，手機就徹底沒了信號，也不知道赤城如今怎麼樣了。
飛塵有點無語，一個凡人之邦，便是造反了，還能上天？
“若是累了......”話未說完，飛塵人已不見，只見一條細線詭異的從半空中牽連着棠梨的手腕，泛着瑩瑩青光，瞬間，棠梨的身影也不見了。
這裏空間交雜重疊，許是半步之差兩人就會進入不同的空間。
原本，飛塵只是在棠梨身上留下神識，一次棠梨不過是從儲物戒中取一樣東西，便觸動了某個空間，瞬間人就不見了，即便飛塵反應極快，幾乎是同時跟進去，還是差點把人給弄丟了，因為空間裏可能還連結着其他空間，層層疊疊，誰也不知道到底有幾層，空間的主人又是何修為，若是殘魂力量超出他如今修為太多，便是留下神識，飛塵也會再也找不到自家小徒弟了。
那次之後，棠梨無奈之下，說出了這種基佬操作。
兩人都已經習慣了面對各種各樣的空間，但這次顯然與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這裏有一個人，活人！
這是一個雙層空間，一半是殘破的寺廟，另一半是詭秘的山洞。那位活人，正閉目盤膝坐在佛像之下，而他們身處山洞之中，雙方相距不足十丈，卻是兩個世界。
飛塵僅是瞥了那人一眼，便帶着棠梨往山洞深處走去。
“師尊，這裏沒有靈氣。”安息林是中洲靈氣最濃郁之地，從一個靈氣濃郁的地方猛然到了一個毫無靈氣的地方，這感覺太過鮮明，想不注意都難。
“往裏走。”安息林里出現什麼樣的空間都不奇怪，只不過毫無靈氣之地確實少見。
這山洞只有一條道，兩人走了約莫半刻鐘，飛塵已隱隱察覺妖氣，越往裏走，越是濃郁。如此情形，唯有一種情況，空間主人魂魄尚在，就是不知殘留幾許。
飛塵眼底閃過興奮，千萬不要讓他失望，他已經困在煉虛境巔峰好一段時間，之前碰到幾個殘魂，時光太久遠，殘魂神志不清，靈力衰退，都未能讓他突破。
不遠處有昏蒙的紅光若隱若現，他們已經快到盡頭，此時就連棠梨都察覺到了濃重的妖氣。
然而，空曠的山洞之中，空無一物，只有一座宏偉的祭台矗立着。兩人沿着台階拾步而上，到處是皚皚白骨，走到最頂端，是靈磚鋪成的地面，刻畫著古老的陣法。
“師尊，這是轉靈陣么？有點奇怪。”
“確實是轉靈陣。”飛塵讚許的看看棠梨，自家小徒弟修為不行，卻博覽群書，這眼力還可以。“你覺得奇怪，是因為有人修改了法陣，這不是妖修轉凡人，而是妖修轉修士，且是高階修士。”
世間萬物，自降生哪一刻，命運便已經註定。妄圖逆天改命，必會付出極大的代價。如妖修轉人類，放棄的便是悠長的生命，從此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經歷生老病死。
山洞這位主人顯然是個貪婪狂妄且極聰明之人，敢在安息林布下如此逆天陣法，借安息林混亂的時空妄圖蒙蔽天道，可還差一樣。他既不想獻上修為，那麼必然借用了其他力量.......
飛塵四處張望，並無異常，又抬頭看向洞頂，果然！
洞頂刻着一幅巨大的壁畫，畫裏是一座衰敗破損的寺廟。兩人不約而同想起了進來時隔壁那個空間的佛像。
飛塵回頭看向來處，來路已經消失。
這是一個圓。
“糖糖，在這裏等着。”飛塵斷開靈線。
棠梨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飛塵的衣袖，“我也要去！”
這是進入安息林以來，自家師尊第一次單獨留下他，可見待會兒他要去的地方何等危險。“就算你不帶我去，等你走了我自己也能去！”
棠梨只是修為低微，並不是毫無修為。
飛塵輕笑，“你到是提醒我了.......”
“你要用定身術對不對！你用！你用！時間短了，我自由了依舊能去找你，時間長了，你要是沒回來，我說不定活活餓死。左右是個死，還不如師尊帶我一起走呢！”
“.....”
小徒弟這張嘴叭叭兒的，有時候真挺煩。
“手給我。”飛塵無奈伸出右手。
棠梨燦然一笑，一把握住，磅礴的靈力瞬間傳了過來。
“師尊？”
“此陣搶奪他人靈力為己用，待會兒去了這壁畫內，以你修為，大約瞬間便會被吸干。”
佛像下的俊美青年似是一座雕塑，像是已經在此處盤坐千萬年。棠梨和飛塵的到來，未曾引起他的絲毫反應。若非飛塵肯定這人還活着，棠梨差點以為他已經被那陣法吸幹了靈力。
一進入寺廟內，果然體內的靈力在飛速流逝。棠梨有點後悔了，他不應該過來的，現在他家師尊等於是承受了雙倍的靈力流失。
“師尊，看來反陣法失敗了。”大殿之中有一個和祭壇一模一樣的陣法，顯然有人試圖以陣對陣。
“蠢貨。”飛塵低頭看了一眼，便牽着棠梨沿着大殿一角開始踱步，“此處看似兩個空間，實則為一個空間，山洞與寺廟，以轉靈陣相連。由於空間擠壓，而呈現陰陽之相，初入空間，便會以為是兩個空間。”
“自古天圓地方，祭壇為圓，此處便是方，師尊在取數？”棠梨如同一個好學的孩子，就差舉手發言了~~
飛塵瞧他可愛，笑着點頭。
“一千。”
不知何時，佛像下的仙君睜開了眼睛，也不知看了他們多久。“一面一千，合計四千。”
這個數字說不出的不祥。
修行之人講究九九之數，暗合天道，且水滿則溢，月滿則虧。此處即便已經殘破不堪，也能瞧出當年的恢弘之相，這裏曾經是一個香火昌盛的佛教聖地，絕不可能在主殿的構造上犯下如此大錯。
那麼這每面多出的這一步，便是連接山洞的陣眼了。
道理很簡單，這位仙君開口便能說出準確的數字，想來是找過無數遍了。
“我叫棠梨，這位是我師尊蟄龍仙君，敢問仙君名號。”
“熙南。”
“熙南仙君在這裏多久了？”
“......不知。”當年和兩位師兄一同前來歷練，三人具是渡劫期，曾是師門榮光，威震大陸，誰曾想，竟會困與一片殘缺空間。大師兄性情剛烈，不堪忍受這般被慢刀子割肉，試圖強攻祭壇陣法，卻被殺陣攪的魂飛魄散。
二師兄眼看出去無望，便將畢生修為傳給自己，試圖強行讓自己突破成神。他本是師門資質最好的，早已是渡劫期巔峰修為，距離渡劫成神只有一步之遙。可這一步真的是近在眼前，實則遠在雲端，遙不可及啊。
二師兄力竭而亡，而他還是巔峰修為，毫無變化，冥冥之中，他終於知道，沒有人能成神，沒有人......
可他不能死，他答應過二師兄，太上宗三傑，一定要有一個活着出去！
他潛心修鍊，忍受陣法吸食靈力，這一坐便是山中無歲月，直到空間裏，來了兩個手牽手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