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308.演戲
沒過太久,蘇公公就領着太醫進來了,手上也不見端着茶水。
是個傻子也能想明白,蘇公公根本就不是去倒茶水了,而是才從御書房出去,就去請太醫了。
不過墨千玦和朝歌還巴不得呢,省得要是真端上來兩杯茶,他們喝之前還得試試有沒有毒。
宋太醫才進來,就低眉順眼地和南陽帝使了個眼色,顯然之前南陽帝這老東西就已經交代過了。
“多謝太醫——”
朝歌道謝,太醫連忙跪下,“世子妃哪裏話,這都是老臣該做的。”
宋太醫說著,往前挪了兩步,跪在墨千玦腳邊,拿住脈枕,開口道,“世子把手放上來,靜坐片刻。”
墨千玦伸出手,搭在脈枕上,露出來的手腕幾乎是皮包着骨,是一種很不健康的灰白色。
南陽帝和王皇后不動聲色地看在眼裏。
他們以為墨千玦的身體就該是這幅樣子,但他們不知道,皮包骨是因為墨千玦運功把手掌到小臂一段的血都移走了,至於慘白的顏色,是朝歌易容粉的功勞。
因為身負皇帝交代的任務,所以宋太醫這脈號得很仔細,差不多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才把搭在墨千玦手腕上的手收回去。
“怎麼樣宋太醫?”
朝歌着急地開口問。
“世子妃不必擔心,從脈象來看,世子的身體比之前好了一些的,如今世子能下床,那更是好兆頭。”
聽宋太醫這麼說,朝歌喜極而泣,緊緊拉着墨千玦的另一隻手,小聲呢喃,“太好了,太好了……”
“陛下,看玦兒和世子妃感情這麼好,我怎麼這麼高興呢?”
王皇后笑着朝南陽帝走過去,行了個禮,“臣妾想求陛下一個恩准——”
南陽帝抬手,示意王皇后不用行禮,“皇后但說無妨。”
“臣妾與世子妃實在投緣,而且這宮裏有太醫照顧,也有利於玦兒休養身體,臣妾想請陛下恩准,留世子與世子妃在宮裏住下。”
南陽帝點點頭,“這是家事,皇后做主便可。”
朝歌勾唇,握着墨千玦的手稍微加了點勁,兩人對視,眼神里就能看懂對方的意思了——
“玉兒,你這哥哥嫂嫂可以啊,這是打着要把我們囚禁在這宮裏的主意啊。”
“為夫相信歌兒有辦法應對的。”
“那是自然!”
眼神交流完畢,還不等王皇后開口,朝歌眉頭一皺,悲愴地開口——
“臣婦多謝陛下和娘娘好意,只是恐怕要辜負這好意了。”
朝歌才說完,南陽帝和王皇后帶笑的眼睛中都閃過一絲不快。
王皇后嘴角的笑容有點不自然,她甚至懷疑這為世子妃到底是裝糊塗呢,還是吃了豹子膽,雖說是邀請,但其實就是皇后懿旨,她這話的意思,是要抗旨嗎?
“世子妃可是有什麼顧慮?”
王皇後走過去,拉起朝歌的手,“弟妹要是有什麼困難或者顧慮,不妨直說,都是一家人,不必跟本宮客氣。”
“歌兒知道。”
朝歌低頭,眼眶含淚,“正是因為陛下和娘娘對我們太好了,我們才不能留在宮中給大家添麻煩。”
王皇后安慰地拍拍朝歌的手,“傻丫頭,說什麼麻煩不麻煩呢,都是一家人,你們就安心在宮裏住下,伺候的,使喚的,本宮定會安排妥當。”
朝歌搖頭,“有娘娘操心我們吃住和夫君用藥的事,歌兒自然是不擔心的,歌兒只是怕……”
“怕什麼?”
“怕,怕……”
朝歌開口,卻不敢把話說完,怯生生地看了王皇后一眼,又扭頭看了墨千玦一眼,那膽小如鼠,害怕說錯話的樣子,實在不像個高門大戶出來的姑娘,瑟瑟縮縮的。
“歌兒有什麼話,直說就好,不用顧慮。”
“那,那我要是說了,惹陛下和娘娘不開心……”
“朕不怪你便是,說吧。”
聽到南陽帝這麼說,朝歌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了極大的勇氣,才開口——
“歌兒是怕夫君體弱,若病情在宮裏惡化,傳出去了有損陛下和娘娘的名聲。”
朝歌說著,一副氣不過的樣子,“我們來的路上,聽到街上有好些人說,陛下傳我們進宮,是想謀害夫君,這簡直就是瞎說八道!陛下和娘娘對我們這麼好,這麼關照,這種搬弄是非的話也不知是什麼人傳出去的,簡直過分!”
朝歌才說完,南陽帝和王皇后的表情都有幾分微妙。
朝歌就像沒看到一般,繼續氣不過地開口,“這些刁民,什麼都不清楚就亂嚼舌根,真該把他們都抓起來砍頭!”
墨千玦拉住朝歌的手輕輕搖了搖,來給朝歌搭戲,“好了歌兒,彆氣了……”
“怎麼能不氣?”
朝歌甩開墨千玦的手,上前去握住王皇后的胳膊,“陛下和奶奶對我們這麼好,我就聽不得那些刁民這樣誣衊他們!”
刁民:我們什麼都沒說啊,這黑鍋怎麼就扣上來了呢?
“所以還請陛下和娘娘恕罪,夫君身子不爭氣,不知道能挺到什麼時候,萬一在宮裏出事了,那豈不是更讓那些刁民有說道了?陛下和娘娘待我們這麼好,我們不能恩將仇報啊!”
王皇后笑容有幾分勉強,“歌兒倒是考慮得周到。”
說著,南陽帝看朝旁邊的宋太醫,見宋太醫微微搖了搖頭,便也鬆口了,“也罷,想來突然進攻你們也不習慣,既然玦兒和弟妹不願意,那皇后也就不要強留了。”
王皇后演技也很好,南陽帝才說完,她就拉着朝歌,一臉的不舍,“那可說好了,弟妹一有空就進宮來陪我說說話。”
朝歌乖巧地點頭,“這是自然,謝娘娘。”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玦兒的身體才稍微好轉,便趕緊回去休息吧。”
南陽帝才一開口,蘇公公立馬走上來,弓着腰,和顏悅色地開口,“世子,世子妃,請隨老奴來吧——”
墨千玦和朝歌行禮告退,朝歌努力攙扶的樣子,哼哧哼哧的,讓人想忽視都難。
離御書房的門還有四五步的距離,朝歌突然想到什麼,把扶着的墨千玦往蘇公公身上一推,一拍腦門,“哎喲,有件重要的事情忘記了,蘇公公請你幫照顧一下夫君,我還有話同陛下和娘娘講。”
朝歌說完,一個轉身就往御書房裏跑,速度那個快,連給蘇公公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就算他反應夠快,也來不及,因為身上還掛着一個墨千玦。
墨千玦卡靠過去,差點沒給這老太監壓趴下。
“世子妃!”
蘇公公急得大喊,完了完了,世子妃在自己眼皮底下就這麼闖進御書房,這是死罪啊!
御書房裏,宋太醫還在等着向皇帝詳細報告墨千玦的病情。
幸虧剛剛蘇公公喊了一聲,所以朝歌衝進去的時候,三人面色如常。
“弟妹,還有什麼事嗎?”
“陛下,娘娘——”
朝歌福身行禮,“剛剛夫君在,有些話歌兒不方便說。”
南陽帝瞳孔收縮幾分,顯然對朝歌接下來要說的話很感興趣,就這無腦白目的世子妃,特意避開世子要說的話,應該是個大秘密吧!
“歌兒斗膽求陛下,下旨讓夫君繼承墨大將軍府爵位!”
朝歌話才說完,南陽帝一雙眼睛變得陰鷙起來。
王皇后這麼會察言觀色的人,自然立馬就察覺到了,出來打圓場,“弟妹啊,這事急不得,承襲爵位這事禮數繁瑣,要折騰小半月呢,如今玦兒身體才稍微好轉,最是受不得勞累,這事還是等玦兒的身體再好點的時候再說吧。”
王皇后說完,南陽帝向來投來一個滿意的眼神。
南陽帝並不想讓墨千玦承爵,他不想在南陽國有一個權勢滔天的永安王。
帝王總是貪心的,永安王眾多特權中,推舉新帝的權利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按照古制,上一任永安王墨瀾天已經逝世,墨千玦作為他唯一的嫡子,如今又已大婚,是該承爵了。
所以如果是南陽帝來說這個拒絕的話,對留給史官詬病的機會,而由王皇後來說,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本來兩人以為,承襲爵位這事到這裏就可以不用再討論了,可沒想到朝歌卻開始搖頭。
搖着搖着,眼睛還紅了,再搖兩下,眼淚就下來了。
“不會好轉了,夫君的時日無多了……”
南陽帝和王皇后一愣,王皇后假情假意地拿着帕子去給朝歌擦眼淚,“怎麼回事?弟妹不着急,慢慢說——”
朝歌抽噎着,開始編故事。
“天一大師說了,夫君的病是胎中有虧,治不好的,卜了卦,卦象顯示,夫君就只有這一兩年能活了。丹藥不過是提前透支他的性命,讓他能下床自理,到時候能走得體面點罷了……”
朝歌那演技,可真不是吹的,故事編得那叫一個好,聲淚俱下,聽得人都跟着揪心。
“怎,怎麼會這樣呢……”
王皇后說著,抬手拭了拭眼角,不過眼角並沒有眼淚。
“夫君這一輩子活得憋屈,歌兒想着如果能承襲了爵位,也能體面點,不至於到地下后還受欺負。”
朝歌那個眼淚啊,吧嗒吧嗒的掉,那傷心欲絕的模樣,完全看不出她是在扯謊。
“陛下,這……”
王皇后看向旁邊神色思索的南陽帝。
南陽帝沉吟片刻,“弟妹先回去吧,這事容朕再想想。”
“謝陛下,謝娘娘!”
聽南陽帝這麼一說,朝歌就知道有戲,也沒多留,擦着眼淚,抽噎着離開了御書房。
確定墨千玦和朝歌離開了,南陽帝才重新問一旁的宋太醫——
“那小丫頭片子說得是真是假?”
“回陛下,世子妃所言不假,如今世子看上去或有好轉,但脈象閑事,那不過是陰虛之兆,也就是我們常說迴光返照,按世子現在的情況,最多還能撐幾月,就再也下不了床了,就算照顧得好,頂多也只有兩年的活頭了。”
宋太醫的醫術,南陽帝還是很相信的。
聽他也這麼說,南陽帝滿意地點點頭,活不久了就好,他就放心了。
再仔細問了幾句,就遣走了宋太醫,御書房裏只剩下帝后兩人。
“皇后,這襲爵之事,你怎麼看?”
王皇後走到龍椅一旁,輕輕給南陽帝捏着肩膀,溫柔地開口,“既然陛下問了,那臣妾便多言一句。”
南陽帝闔目開口,“皇后才思敏捷,心思玲瓏,但說無妨。”
“臣妾是想着,既然那小丫頭和宋太醫都說這廢物世子活不長了,那這爵位讓他承襲了便是,小丫頭以為帶着永安王的爵位進棺材是體面,但德不配位,只會落下罵名!”
王皇后輕笑一聲,“相反的,世人卻會誇讚陛下心胸寬廣,善待遺孤。”
南陽帝點點頭,顯然王皇后說的,和他自己想的不謀而合。
“若是這廢物命硬,一直不入土也沒關係,相信陛下總有辦法的,不是嗎?”
王皇后說的辦法,兩人都明白,那就是讓墨千玦死的辦法。
兩人自信的認為,殺死墨千玦,和殺死一隻螻蟻一樣簡單。
南陽帝笑出聲,拉着王皇后坐到他的腿上,欣慰地開口,“知我者,莫如皇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