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轉折總是這麼突然
穆恩徒勞的敲打着看似是門的東西，紋絲不動，毫無結果。
“當家的，趕緊想辦法啊，我看他們要頂不住了！”圖靈背對幾人將他們護在身後，眼睛片刻不離前方的戰況。
“我想到辦法了！”穆恩大吼一聲，甩了甩生疼的臂膀。
“啥辦法？”
“我去投降。”
“……”圖靈無語，“俺特么想給你一鎚子，現在是耍寶的時候嗎！？”
“我很認真。”出乎圖靈預料，穆恩此時表情很嚴肅。
“雖然他們不知道，但是我感覺的到，那些魚人是沖我來的。”穆恩口中的他們，就是丁目所率領的破銅和爛鐵部族的矮人，此時他們跟活過來的魚人打得不可開交，雖然阻擋住了魚人的攻勢，但是也節節後退，快退到穆恩這邊來了。
“既然是沖我來的，那要麼吃了我，你們可能之後也會被吃？或者么抓了我，那這樣的話，你們應該不會在他們注意範圍內。”穆恩想到魚人的眼神，莫名其妙的就很確定自己的想法。
“綜合算下來，一半一半，你們的生存率會高一些，至少比你們擋在我身前，然後被幹掉高一些。”這就好像當初暗精靈被趕到地下一樣，是面對人類聯軍，十死無生，還是進門試試，九死一生。
“……”老圖靈徹底不想說話了，沒錯，穆恩這次態度很正經，很嚴肅，但是他給的選擇讓老圖靈很難受。
“也就是咱們運氣好，那窟窿是在那個方向開的，如果是在我們這個方向開的，現在都不用糾結這些，已經被啃沒了都。”穆恩聳了聳肩，踮起腳尖看向丁目的方向。
確實是運氣好，冰牆外的魚人們活過來之後，瘋狂的撓着，撞着冰牆，恰好丁目背後的某個牆面被撓開了個洞，圍住冰窖的魚人們瞬間放棄繼續撓下去的選項，一窩蜂似得湧向那窟窿。結果就是，魚人們要想衝過來幹掉穆恩，就得經過丁目的矮人隊伍。
丁目哪知道那麼多原由，看到魚人不管不顧的衝過來，從魚人活過來的震驚中回過神，他本能的組織隊伍反擊。陰差陽錯之下，穆恩幾人意外收穫了破銅和爛鐵部族作為苦力和炮灰，阻擋着魚人的腳步。生活，總是有各種各樣的不順，還有各種各樣的意外和驚喜，不是么。
丁目隊伍前的魚人屍體越堆越多，剩下的魚人幾乎可以踩在同伴的屍體上跳到矮人第一道防線的背後！矮人們憑藉著粗壯的身軀和大鎚，奮力反擊的同時逐漸向後退，畢竟要離開魚人屍體堆成的跳板，於是越退也就離穆恩幾人越近。
在不間斷的亡命攻擊下，丁目甚至都沒時間回頭跟穆恩講道理，比如你們不能偷襲我們啊，我們完蛋了，你們也活不掉！可惜，穆恩壓根就沒有偷襲他們的想法，因為確實，矮人們不阻擋魚人的話，自己分分鐘就得嗝屁。
魚人的亡命突擊似乎減弱了許多，輪換下去休息的丁目好不容易找到機會，來到隊伍尾部，咋咋呼呼的沖穆恩幾人吼。
“俺日啊，你們這是把俺們帶到啥地方來了！這魚人咋六親不認！”
“跟魚人合作的不是你們么，怎麼反倒問起我來了。”穆恩嘴角的笑有些戲謔。
“誰知道魚人會發瘋！趕緊的，把那門弄開！這沒完沒了的誰頂得住。”丁目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結，現在可是矮人命關大地的時候。
“要不，你派人來試試？我們是沒找到辦法弄開。”
“廢物！掌傘，離斯，帶你們的人過去把門給我弄開！”
“是！老大！”被喊到的兩個矮人，各自呼喊着同伴向穆恩的方向跑去。
穆恩幾人配合的往旁邊挪了挪，警惕的看着衝過來的幾個矮人。防人之心不可無，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衝過來搞突然襲擊。要不是沒辦法弄開那門，穆恩甚至不會讓他們靠近。
丁目啐了一口，轉身加入了屠魚大業。幾個矮人圍着門叮叮噹噹的砸着，研究着，短時間之內也沒啥效果。
似乎，也不想再給時間了，如潮水狂浪般湧來的魚人突然止住了攻勢，還沒等冰窖裏頭的人感謝各自的信仰，規律的震動一下一下傳來。
那個魚人們湧進來的洞，早就從矮人大小被擴大成巨洞了。
規律的震動震攝着大地的同時，也震攝着人心。
一個握着魚骨的三指爪子扒住了巨洞邊緣，巨大的魚頭頂着閃光的魚眼從洞中出現，似乎不滿意洞的大小，它煩躁的四處甩打着魚骨，將若干魚人拍死在當場。
凝滯的氣氛中，魚人們瘋狂的動起來，疊起魚羅漢之後，用身體，用爪子摩擦着洞口的邊緣，不顧自己身上鮮血淋漓，肉爛骨出。
呆愣中，巨大的魚人終於從洞中擠了出來。相比身邊一米都不到的矮小魚人，眼前這個三米多的巨大魚人實在是，魚立魚群。
“不要怕！不過就是腦容量只有5的魚人！給俺頂住！”丁目一般呼喊着，一邊後退，途中順手將身邊的幾個矮人推向前。
“俺日他個亡靈，你們在這愣着幹啥。”丁目跑到門附近，啪啪就是幾個耳光，扇在發愣的掌傘和離斯臉上。
“還不趕緊給老子弄開它！！！！！”
“快快快快。”挨了耳光的矮人絲毫沒有惱怒，轉頭就開始砸門。
“你那個荊棘術，是怎麼個作用法的？”穆恩想了想，問身邊的艾瑪。
“啊？什麼？”艾瑪完全沒有聽到穆恩在說什麼。
“我說，你之前給圖靈施加的那個荊棘術，是怎麼個作用原理？”穆恩看着在矮人群中所向披靡的大魚人，不想點辦法真就餵魚了。
“就是，帶有荊棘術的目標會反彈一部分受到的傷害給攻擊者。”
“嗯，簡單易懂。那麼，反彈的傷害是跟什麼有關係？”穆恩繼續問。
“只跟施加目標受到的傷害有關係。”
“嗯…我是不是可以這麼理解，理論上，對方攻擊力越高，我的防禦力越低，對方打我越疼，我受到的傷害越高，反彈給對方的傷害就越大。”
“是的，可以這麼理解。”艾瑪順着穆恩繞口令似得話，想了想，給予了肯定。
“那行，你法力還夠不，給那大魚人正面的矮人們加持荊棘術吧。能加幾個是幾個。”
“好，好的，我馬上辦。”艾瑪這個時候的表現，嚴格意義上並不算惟命是從，僅僅是在不知所措的情況下，對可嘗試的方法的趨利性而已。
在具有娜迦特色的吟唱聲中，阻擋魚人的矮人們身上一個個亮起了綠色帶刺的光環，砸扁一簇矮人的魚人，好奇的看着自己胳膊上滲出的血跡，一臉的迷惑不解。
“有有有有用耶。”艾瑪有些興奮，轉頭去看穆恩，出現在眼前的暗精靈，不管從哪看都還是之前的那一個，但是給艾瑪的感覺卻不一樣了。也許是，氣質？
“有用就行。”冷笑的看着前方情況的穆恩，收起表情，沖艾瑪笑了笑。隨後看向砸着門的丁目他們。
見穆恩看向自己，丁目目光複雜，他很想跳過去一鎚子砸死這個暗精靈，如果不是為了抓他，自己何必陷入現在的境地。但是丁目自己考慮過後，他覺得體力損耗巨大的自己，在一直養精蓄銳的圖靈面前，可能撈不到太多的好處。
“你瞅啥？”丁目惡狠狠看着穆恩。
“瞅你咋地？”穆恩則笑呵呵的看着丁目。
冰窖中矮人的呼喝和魚人的狂亂嗷嗚逐漸消失，安靜下來。穆恩無奈的笑了笑，將之前看到無數魚人就暈在自己懷裏的小白，緊了緊。
曾經藉著荊棘術和矮人的血肉給大魚人造成傷害的情況，之前就沒有了，因為受過三次傷之後，大魚人改成了直接從嘴裏吐冰塊，砸向擋咋它身前的矮人。
再加上，隨着時間的推移，矮人們發現，這大魚人一直在往門那個方向走，只要自己不擋它的路，它甚至不會看自己一眼。
於是這冰窟中，無數魚人安靜的探頭探腦，站在原地，若干矮人躲開了大魚人的行進路線，在兩側噤若寒蟬。丁目抬頭看着來到身前的巨大魚人，一時無言。
穆恩將原本埋頭在懷的小白，橫着抱在身前。
“這個時候，貌似是萬事皆休了。”穆恩歉意的對圖靈和艾瑪行禮。
“那我只有試着用我最後一招了。”穆恩深吸一口氣，對着那門大喊道。
“芝麻開門！！！！”
轟隆隆，冰門帶着某種節奏由下而上抬起。
“？”穆恩愣了，這什麼情況？我是在看格里恩幼年精靈故事么？
愣歸愣，這並不耽誤穆恩行動。他抱着小白嗖一下就衝進了門中，誰在乎門后是啥啊？不進馬上就要嗝屁了，血虧，多活一秒也是血賺。
衝進門的同時還不忘拉上艾瑪，艾瑪突然被抓住手腕，也是愣住，好在她其實挺高，不，挺長的，被穆恩拽着進門的同時，用尾巴纏住了老圖靈。
門裏傳來一串啊~~~~~還拖着長長的迴音，聽起來，是向下掉去了。
丁目小心翼翼的將頭從門的方向跟着身子一起轉到身後，巨大的魚人眼就在他的面前。
“要不…您先請？”丁目咕嘟咽了一團口水，緊接着，這便成了他在世界上最後的語言。
吞掉丁目的大魚人發狂似得仰天怒吼，原本靜立的無數魚人嚎叫着撲向殘餘的矮人們，一時間冰窟中慘叫四起。
只不到十分鐘。失去了抵抗意志的矮人們被魚人撕咬的不成人形，屍橫遍地。大魚人嗚嗷的吼着，巨大的三爪子揮舞着，眼中滿是威脅。
沒有魚人再動，沒有魚人為它用身體擴大冰門。所有的魚人都眼神閃躲，畏懼不已。即使大魚人用爪子拍死，用冰塊砸死越來越多的魚人，也沒有魚人靠近冰門一步。
“唔…”穆恩捂着腦袋，剛才被摔的有些七葷八素的。
“當家的，你敢不敢下去？”老圖靈的身影從穆恩身下傳來。
“哦，不好意思。”穆恩趕緊挪了下地方，看了眼滿臉通紅的艾瑪，不為別的，圖靈身上還纏着她的尾巴呢，估計是這小妞把圖靈拿來做墊背的了。
“俺的老骨頭呦。”圖靈從地上爬了起來，跟穆恩一起觀察着此時的處境。
幽藍色的冰所鑄成的圓形空間，跟剛才所在的地方差不多，只是面積縮小了些。點點藍光從上方灑下，透過冰牆映的整個空間斑駁不已。
穆恩摸了摸牆面，直感覺冰冷入骨，同時有種難以形容的感覺沁入心靈，說不清，道不明。隨着目光的偏移，穆恩看到空間正中的東西，準確點形容，空間的正中擺着一個冰桌，旁邊則放着一把高背靠椅。桌子單腿圓面，空無一物，就那麼顯眼的立在那，而椅子，上面似乎有幾塊散落的骨頭。
穆恩抱起還處於昏迷中的小白，一點點向圓桌挪動，生怕踩到什麼陷阱。還好，直到他走到桌子旁邊，也沒發生什麼異變。
穆恩湊近之後，凝視着桌面，久久不語。圖靈和艾瑪也跟着湊了過來，艾瑪還好，圖靈踮起腳尖，也看不到桌面上是什麼，這桌子剛好比她高了一丟丟，偏偏他又不敢爬上椅子。
“當家的，上面有什麼？快告訴告訴俺。”
“怎麼形容呢，好像畫著個人。”穆恩仔細分辨着桌面上的圖像，實在有點看不太懂。
“畫著個人？啥樣子的，給俺形容一下啊。”老圖靈有點着急，其實矮人的好奇心挺重的，不然怎麼不斷發現新礦脈，研究新的鍛造技術。
“就是，一個腦袋，一個身子，兩條胳膊，兩條腿。”
“…當家的，俺覺得但凡是個人型生物，都符合你的描述，有沒有啥特點，特點！”
“嗯…”穆恩斟酌着措辭，接著說道：“要說特點的話，可能有條尾巴算一個吧。再就是身上好像有紋身，一道一道的。”
“俺根據你的描述，能猜出來是啥人都見了亡靈了。”
“哎呀，要不我抱你上…”穆恩側過頭，看到老圖靈之後，“算了，猜不到就猜不到吧。”果斷放棄了把圖靈弄上桌子的想法，這貨太沉了。
穆恩抱着小白又到房間別處轉了轉，試圖找個門之類的。老圖靈聽着艾瑪的描述，頻頻點頭。
“當家的，俺大概猜到那上頭畫的是啥了。”圖靈覺得艾瑪描述的比穆恩靠譜的太多。
“哦？是啥？”穆恩剛問出口，長和寬都不如小白的耳朵動了動，就地一個驢打滾，滾向了冰牆的位置。
緊接着幾人之前掉下來的洞口，一陣稀里嘩啦的破冰聲傳來，不需要穆恩提醒，圖靈和艾瑪趕緊避開，躲到了穆恩附近。
轟！！！的一聲巨響，之前的大魚人在冰屑中出現於幾人面前，巨大的舌頭舔着被冰面割破的皮膚，佈滿血絲的鼓眼轉了轉，向下盯住他們，閃着興奮。
“嗚嗚嗚嗷嗷嗷嗷！”沒有絲毫猶豫，大魚人邁開粗腿，撞開桌椅，向幾人沖了過去，接近他們之後，巨大的魚骨武器劈向了穆恩，空間實在不算大，穆恩避無可避。
圖靈是阻止不了大魚人的，身高相差太多，有心也無力。
穆恩將小白扔向艾瑪，咬牙閉眼，準備迎接這避無可避的攻擊。
總有人說，在面對死亡的一瞬間，人會想起此前一生的種種經歷。而穆恩此時腦中浮現的，卻只有一個想法：只搞研究，不問人情，不曉政事，不通軍務，口無遮攔，實在是，取死有道。
在穆恩的意外中，在老圖靈的震驚中，在艾瑪的緊張中，在大魚人的惱怒中。
一把由無形之中逐漸形成的幽藍冰劍，橫在了魚骨下方，勢劈山河的魚骨竟不能再進分毫。
冰劍一格，再一甩，大魚人被巨力震退數步之後，彈回了最初的位置。被如此之多的意外弄得瘋狂不堪的它，發瘋似得用爪子，用魚骨拍打着冰牆，劈砍着地面。
整個空間光芒大盛，一個閃着奇異符文的三角形大門，出現在空間正中。
嘭！沉重的鐵靴，由門中踏出，靴子上清晰可見的骷髏，彷彿帶着萬年的寒氣，使得整個空間氣息凝滯。
嘭！沉重的腳步，落地間隔幾乎一致，踏碎的是肆無忌憚的瘋狂，帶出的是來自死淵深處的使者。
近兩米的身影包裹在寒冰環繞的重甲之中，覆面式的頭盔下是兩隻閃爍着寒光的眼睛。肩甲處的骷髏口中，搖曳着點點虛幻，若剛被拘束的靈魂，哭嚎着。
冰鑄長劍燃燒着炙熱的藍焰，被他握在手中。
胸前，則是被他從地上捧起的，椅子上的骸骨。
“嗚嗚嗚嗚嗷嗷嗷嗷。”一次次被阻撓，一次次被阻止，大魚人狀若瘋狂，再次狂沖而來。
然而它每邁一步，都帶出大片的血肉。它不解，它不懂，為何這冰，似要將它吞噬。
冰藍身影單手舉劍，刺指魚人。長劍符文閃爍，寒冰若被賦予了生命，碎裂，凝聚，如刀，似槍，蜂擁而出，連綿不絕。
大魚人單爪護住眼部，不顧腳下血肉模糊，冰槍透體而出，它的腦中只有沖，它的眼中，只有沖。
寒冰有形，而攻勢無定，帶着吞噬靈魂的貪婪，一條冰霜鎖鏈破冰而出，將那魚人雙腳鎖住，將那魚人巨爪束縛。
大魚人前沖的腳步隨之猛然停滯，巨大的身形撲向冰面。鼓着氣泡的巨眼依然緊盯遠處的穆恩。隨着它的呼吸越發急促，無法前進的它，巨口一張，伴隨着乾嘔，無數魚人嚎叫着，由它口中噴薄而出，繼承了它的使命。
冰劍揮斬，輕拍重靴，而後猛然刺入腳下。冰面下一盤圓形法陣若隱若現，藍冰寸寸碎裂之下，無數骨爪破冰而出。
碎冰阻擋了它們的腳步，碎冰鋪就了它們的道路。
一具具蒼白的骸骨，眼中火焰跳躍，無聲嘶吼，渴望着它們的血與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