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何以解憂

耶律齊從客棧里走出來的時候，天上下起了雨。

早春的雨細如牛毛也冰冷刺骨，雨中夾雜着冷風，一陣又一陣的扑打過來，將他石青色的衣袍沾濕大片。

他不覺得冷，心口堵着一團氣，讓他神色恍惚。

沿街在雨中走了好長一段路，被趕着回家的挑夫撞到在地，右手着地時被尖銳的石頭划傷，傷口很小，卻不斷的滲出血來。

挑夫要扶他起來，他推開挑夫，說：“你走吧。”挑夫沒再理會他，兀自離開。

他坐在地上，抬頭望天，天空是灰白色的，幾朵暗雲跟着風移動，眼看遮蓋在他頭頂上，遮不住雨，雨絲仍舊直愣愣的往他臉上撲。

他站起身，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繼續朝前走，最終在一家酒鋪門口停下腳步。

耶律齊走進酒鋪，渾身濕透的他稍顯狼狽，店家上下打量他，好一會兒才給出笑臉，招呼道：“客官，裏面請。”

鋪子不大，客人也不多，四五張桌子只有角落裏坐着兩個青年人。耶律齊把位置選在了窗邊，落座后對小二說，“拿最好的酒上來。”話畢，在袖口裏摸一摸，拿出一樣東西拍在案桌上。

店小二看着那一小團金燦燦的東西，眼睛都直了，他小心翼翼的拿過金子，握在手裏兩眼放光的觀摩了一陣，才滿臉笑意的應和，“好好，客官請稍等，小的這就給你上酒。”

衣裳打濕了，貼在身上難受，他乾脆將外衣脫下。

他捧着濕漉漉的衣裳，看袖口處的那一小點污漬，那是茶漬，從客棧出來前，他給白幼薇泡了一杯北漠國特有的香茶，這一次白幼薇仍舊沒能品嘗到。

昨日那杯茶被蕭湛打翻，今日這杯茶一直安放在桌角，從滾燙到冰涼，白幼薇一口都沒有動過。

“想我耶律齊一世英名，竟然也有被人推拒的一天。”他低聲自語，嘆息一聲，又說：“在北漠國多少女子想嫁入我耶律家，我一個也瞧不上，獨身這麼多年終於瞧上一人，那人卻已是他人之妻，呵，連上天也在捉弄我嗎？”

酒端上來，打開蓋子，香氣撲鼻而來。

店小二說這是他們鋪子珍藏多年的好酒，耶律齊笑了，道一句，“確實是好酒。”

酒倒在海碗中，清冽如許。

耶律齊端起碗，仰頭就喝，白幼薇告訴他，喝酒要大口，這樣才痛快。“果然痛快。”他放下碗，擦去嘴角酒漬，提起酒罈子，再次將空碗填滿。

上一次出使京城的時候，還是一年前，那時候他身負王命來京面聖。在京城待了一個月，幾乎每天都過得跌宕起伏，那時候他覺得那樣的日子是痛苦的，備受折磨。可離開回國后，他總是想起那短短的一個月，想起那個果決聰穎的女子。

這一次的出使機會是他費盡心力爭取而來的，不為別的，只為了再見她一面。他領着隊伍日夜兼程的往京城趕，沒想到在半途遇到了她，他又驚又喜，馬不停蹄的追上去。

他發現這次她身邊沒有那個叫做蕭湛的男人，他心裏的歡喜有多了一分，他在她隔壁住下，徹夜難眠。他幾近下人一般殷勤的討好她，她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心思，第二日就疏遠了他，十分刻意。

他情急之下表明心意，換來的是他意料之中的結果。儘管早就預料到，他還是失落，彷彿有一隻大手猛的將他的心挖空，空蕩蕩的透着絲絲疼痛，真讓人難受。

“酒是個好東西啊。”他又一次喝盡了滿滿一大碗，他抿嘴笑一笑，原來好酒也這般辛辣苦澀嗎？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耶律齊自從早上走出客棧，已經一天一夜不見人了。白幼薇有些擔憂，轉念一想，耶律齊是帶着大隊人馬來的，不至於有危險。

她的病好了，蕭湛放心不下，晚飯前又請大夫來了一趟，給她診脈。從大夫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蕭湛才鬆了一口氣，緊繃了好幾日的臉上生出笑意。

“小薇，你身子剛剛恢復，我們得多歇息幾天再出發。”蕭湛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摟住白幼薇，把臉埋進她柔軟的髮絲里，又輕聲喚了一句，“小薇。”

白幼薇笑容溫柔，她輕撫蕭湛的後背，“怎麼了？陛下有心事？”她停頓一下，見蕭湛不說話，又問：“陛下是不是還在為耶律齊的事生氣？”

蕭湛站直身子，微蹙着眉頭，毫不掩飾的點頭，“他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當著朕的面對你說那樣不敬的話，朕能不生氣嗎？他明知你身份，還對你存了大逆不道的心思，朕若不是礙於身份，當時就了結了他，何以讓他活到現在？”

白幼薇伸手捧住蕭湛的臉，拇指撫上他皺成一團的眉，將其抹開，笑着勸慰道：“陛下別動怒，耶律齊又沒有把臣妾怎麼樣，他有心思便有吧，臣妾難不成還會答應他？眼下情勢不穩，我們需要他這個幫手，陛下別揪着他不放，也別自己生悶氣，氣壞身子不值當。”

蕭湛沒有說話，扣住白幼薇的後腦勺，吻上了那張紅唇。只有用這種方法才能讓他心安，才能讓白幼薇明白她在他心裏有多麼的重要。

“陛下，臣妾喘不過氣。”白幼薇輕聲呢喃，一張小臉兒漲得通紅，她輕輕推開蕭湛，望着他，輕聲喚他，“陛下。”

蕭湛目光鎖住那雙水盈盈的眸子，忍不住吻了上去，額頭抵在一起，滾燙的氣息交融成一片濕熱的水汽。

他開口，嗓子低沉嘶啞，他說：“小薇，你是朕的。是朕的妻子，是朕的皇后，朕不許任何人覬覦你，搶走你。”

白幼薇摟住跟前人的勁腰，腰帶上綉紋在掌心裏絡出清晰的紋路，她忽然想到什麼，發燙的臉又添了一把火，火辣辣的，讓她有些渴。

“陛下，天黑了。”她低聲說，身子再靠近一分，濕潤的唇貼在蕭湛的臉頰上，隨着溫熱的氣息又吐出幾個字來，“我們該歇息了。”

蕭湛眼裏閃過驚訝，而後被欣喜鋪滿，他應了一個“好”字，話未落音，將白幼薇打橫抱起，朝裏間走去。

耶律齊在酒鋪里從早待到晚，酒罈子空了一個又一個，天黑酒鋪打烊之時，他才醉醺醺的離開。

他沒有回客棧，不是怕見到白幼薇，而是他根本找不到方向，身體每一個部位都不受控制，腿腳虛浮，踉踉蹌蹌走兩步便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