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
第二天一早,安娜就腳步輕快地走去伯爵府。膝蓋的傷已經沒什麼大礙,步行過去不到半小時,工作時間從早上七點開始,她需要在六點就起床。好在她從前也沒有睡懶覺的習慣,且不到六點石榴巷就熱鬧起來了,這對她來說並不難。
如今剛入春,天卻很早就亮了,安娜走在路上,可以看到來來去去的忙碌平民。平民需要為了生計而全天奔波,必須早起,可貴族日子舒坦,晚上時常有宴會到凌晨,早上起來都九點后了,因此廚房侍女工作時間才會在早上七點就行了。
至於有宴會的晚上,很多準備工作會提前做好,而安娜這樣天天回家的侍女,可以在七點下班回家,剩下的由本就住在伯爵府的侍女就能做得很好,她們的工資,也比安娜這樣的高一些。
跟伯爵府後門的守衛打了招呼后,安娜便進了伯爵府。她沿着昨天麗貝卡帶着她走過的路,安安穩穩地走到廚房。
伯爵府的廚房很大,在這裏工作的有十幾個人。廚房分了好幾個房間,最大的準備間角落裏,還有一座座鐘,安娜到的時候,座鐘剛好顯示六點五十五分。
安娜到了后就去找麗貝卡,麗貝卡正在為昨晚的宴會收尾忙碌,見安娜來了,便讓她來幫忙。
麗貝卡只比安娜大三歲,卻已在這裏工作了五年,是深得瑪麗夫人信任的老人。她的言行也像是在向瑪麗夫人靠攏,不過二十歲的年紀,卻總是板著臉,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
“安娜,你先把這些餐巾洗了,晚點我教你折花。”麗貝卡肅着臉對安娜說,“這幾天,你先把餐巾折花學好了,需要我滿意了才行。”
安娜點點頭:“好的,麗貝卡。”
麗貝卡先給安娜演示了一遍如何洗餐巾,遇到頑固污漬又要用什麼樣的方法去除,安娜在一旁聽得非常認真。
因為是第一次洗餐巾,安娜花了半小時才把十餘條餐巾都清洗乾淨,晾曬出去。麗貝卡先檢查了一遍,點點頭,並未說什麼,但安娜知道這說明麗貝卡滿意她的成果。
至於接下來的餐巾折花,對安娜來說也是小菜一碟。她手指靈巧,記性又好,空間想像能力非常不錯,麗貝卡演示了一遍后,她就學會了方法。
麗貝卡剛打算給清洗好的銀餐具拋光,才完成了一個,本來在她預想中需要至少一兩個小時才能疊到合格的安娜卻捧着她的作品過來了。
那是花瓣模樣的餐巾折花,雖是伯爵府廚房侍女最簡單的要求,但也相對有些複雜,麗貝卡沒想到安娜這麼快就折好了,而且品相很不錯。
“你自己折的?”麗貝卡多問了一句。
安娜點頭:“是的,記住訣竅之後,就很簡單了。”
麗貝卡正在給銀餐具拋光,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只有她這樣的廚房老人才能觸碰,因此她想了想,叫了另一個人過來,教安娜接下來的其他花樣。
看着安娜學習時專註的模樣,麗貝卡眼神中也多了幾分認可。
當麗貝卡完成自己的工作后,她走到安娜身邊,查看她的學習進程。
此時,之前教安娜的侍女已經離開,只有安娜一個人在那兒折花,這會兒她手下的,是麗貝卡從未見過的花樣。
麗貝卡咳了一聲,安娜抬頭看來,笑道:“麗貝卡,我已經學完了。”
即便剛才已經知道安娜學得快,此刻聽說她的進度后,麗貝卡依然不敢相信。
她從前不是沒帶過新人,餐巾折花這樣的課程,她們通常需要三天左右才能學會。
可現在最多才兩個小時。
“接下來我會對你進行考核,若你通過了,可以繼續下一項學習。”麗貝卡依然板著臉,並沒有表現太多情緒。
安娜也收起了笑容,認真點頭道:“我做好準備了。”
麗貝卡的考核很簡單,就只是說出一個餐巾花樣,讓安娜疊出來。在安娜看來,這就跟中學時的英語單詞默寫一個意思。
總共二十種餐巾折花,麗貝卡抽了三種基礎的,三種難的,都沒難住安娜。
麗貝卡一直板着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了非常淺淡的微笑:“做得很好。”
“謝謝,都是老師教得好。”安娜謙虛地說。
麗貝卡點點頭,並未多說,接着教安娜關於餐具的擺放。
這裏頭的門道也不少,貴族吃飯花樣很多,刀叉就有三四副,上不同的菜要用不同的餐具,都需要安娜記住。
這些跟安娜過去需要記住的各種報表數據比起來都是小兒科,她依然學得很快,也順利通過了麗貝卡的考核。
按照麗貝卡的想法,她教了安娜之後,就可以做自己的事,剩下的讓安娜自己練習。但因為安娜學得快,這第一天的半天,麗貝卡就光顧着教她了。
好在麗貝卡也教過不少新人,也不至於超前教學就沒東西可教。
當麗貝卡打算接着教安娜更多的餐桌禮儀時,有人匆匆過來,在廚房門口喊道:“新來的侍女在哪?”
安娜愣了愣,這是找她?
來人是個少年,見沒人回答,掃視了一圈,又問了一遍:“哪個是新來的侍女?”
安娜這才舉起手來:“是我。”
她認出來了,這個少年是曾跟帕里什少爺一起的,當時坐在馬車外,應當是帕里什少爺的貼身男僕。
怎麼說呢?樹欲靜而風不止,那個惡魔果然沒那麼好心讓她一個人待着。
好在安娜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在接受了那惡魔的幫助之後,不得不與他繼續周旋是她必須付出的代價。
少年看了看安娜,像是在確認她的樣貌,隨後才說:“帕里什少爺要用餐了。”
安娜稍微掙扎了一下:“我還在學規矩,怕會做不好影響少爺的心情。”
少年板著臉說:“少爺指名要你去。”
什麼指名……只怕那個惡魔至今還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他身邊的男僕也是用“新來的侍女”指代她。
安娜早有心理準備,見掙扎無用,只好應下。
此時已經十二點,伯爵府的規矩差不多是九點早餐,下午一點半午餐,下午四點下午茶,晚上八點晚餐。因此,午餐有不少已經準備差不多了,而且帕里什少爺起得晚,廚房一直備着他的早餐,因為他並沒有特別的吩咐,麗貝卡便讓安娜提着早餐去。
等安娜離開,原本就若有若無注意着她的,手上沒活的侍女都三三兩兩地扎堆,討論的話題自然是關於安娜的。
安娜昨天被錄用時的情況只有瑪麗夫人知道,但昨天被淘汰的人回去后自然會跟家裏的長輩抱怨,因此關於安娜的流言版本已經不少。
剛來半天光顧着學習的安娜並沒有感覺到流言帶來的壓力,她提着食盒跟在自稱沃多的少年身後,邊走邊想着一會兒怎麼應對那個惡魔。
其實也不算難,只要堅決拒絕就可以了。
安娜再次見到“帕里什少爺”的地方,是在他住處的陽光房裏。
這世界的玻璃已跟安娜印象中的沒什麼差別,帶了些許氣泡的透明玻璃被一塊塊組合起來,將整個向外延伸的陽台緊緊包裹,陽光透過玻璃,從不同的角度甚至可以看到彩色的虹。
身穿白襯衣的帕里什少爺沐浴在這樣並不熱烈的陽光下,周身好像披上了一層光輝,英俊的眉眼猶如天使般動人。
當然,這是旁人看到的景象,而安娜卻在看到那身英俊皮囊下藏着的自帶邪惡氣息的惡魔之後就立即垂下頭不敢多看,怕不小心跟那惡魔對上視線。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打開保暖食盒,取出精緻瓷器裝着的早餐,有奧爾南多烤腸、溫熱的密薩高原羊奶、精麵粉烤制的白麵包、作為蘸料的肉醬等。
安娜將食物在惡魔坐着的桌上擺放好,便退到了一旁。這期間,她感覺到那惡魔在看着她,而她一直盯着桌面,完全不敢看過去。
按照麗貝卡教她時隨口說的禮儀,她得等在一邊,等這惡魔吃完了再收拾東西離開,除非對方另有吩咐。
羅特伽爾並未收回視線。
昨天晚上,威爾遜伯爵辦了個宴會,他卻以身體不適為由沒去。他非常厭惡跟那些虛偽的人類來往,也沒興趣做別的,直接睡了。今天能醒過來他也有些意外,以往他一睡可能就會睡上幾年。
想來還是跟巴蘭的賭約,讓他惦記着。
深淵樹種是他必須得到的東西,既然巴蘭這麼大方拿出來做賭注,他怎麼能讓對方失望呢?
說到賭約……
羅特伽爾看着安娜,微微勾起唇角,但這並不代表他在高興。
相反,他現在非常非常不爽。
為什麼她就不能乖乖應下他的求婚,然後在今後的歲月中受盡折磨才咽下最後一口氣呢?
為什麼,她偏要玩那麼多心眼?
羅特伽爾調用帕里什的記憶,單肘撐在桌上,面上帶着迷人的笑容,眼神輕飄飄地落在安娜身上:“我深愛的女孩,你在廚房過得怎樣?如果有任何人欺負你,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會保護你的。”
聽着這“深情告白”,安娜心裏想的卻是,這惡魔果然不知道她的名字!
當然,她也不覺得有必要提醒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就敢說“深愛”是多麼荒謬的事。
她恭恭敬敬地說:“十分感謝帕里什少爺關心,我在廚房很好,每個人都很照顧我。”
羅特伽爾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道:“我可有這個榮幸,邀請美麗的你一起用餐?”
帕里什記憶中有很多適合的話可供挑選,這是羅特伽爾相當滿意的一點,若第一個遇上的人類女人,不是眼前這個心機深沉的,他或許已經快要贏得賭約了。
無論是直接殺了這個人類女人,還是不管她另尋別人,或許都是更好的選擇,但這兩個選項,無論選了哪一個,對羅特伽爾來說都是一種羞辱。
讓一個虛偽卑劣的人類女人答應他的求婚本該是極其容易的事,但偏偏遇到了這樣的異數,他將之視為一種挑釁。
賭約才剛剛開始,他有充裕的時間來回饋她的挑釁。
安娜低着頭回答:“少爺,我只是個侍女,不敢玷辱少爺的名聲,請少爺不要這樣。”
這個惡魔要是真身出現在她跟前,她可能還真的不敢反抗,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但既然他附身在他人身上,還似乎受到什麼規則的限制,她當然要好好利用,光明正大地“反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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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面意義上的#惡魔少爺俏女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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