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篇 (貳)
自那以後,丈夫便決定出門打工,而她則留在家中照顧生病的女兒。
每年丈夫都會帶回來一些有助於女兒病情的物件,無論掛飾也好,藥草也罷,凡是能幫桑梓緩解病情的丈夫都會花大價錢買回來。
可是,女兒還是一如既往的咳嗽。
她也曾想過,如果自己沒有告訴桑梓事情的真相,如果桑梓沒有獨自前往那個撿到她的地方,如果他們在得知桑梓病情的那天便選擇放棄她,那麼這一切便都會有所不同。
可這世間,哪有這麼多的如果。
得知自己真正身世的桑梓在那天清晨獨自前往山谷,夫妻二人想要陪同卻被女兒攔住,只能目送着她離去。
那一幕,就像是她眼睜睜女兒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當視線中女兒的身影徹底消失后,她整個人癱倒在地上,捂着臉泣不成聲,就連身旁的丈夫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可誰也想不到,最終女兒竟然安然無恙的回到了家裏,不僅在心情好上許多,就連她早已病入膏肓的身體也得到了好轉。
這一發現讓夫妻二人欣喜若狂,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兩人還是再次去請了之前的那位大夫,看着對方有些驚訝的神色,他們都認為是那些藥草和掛件起到了作用。
“我不知道你們是如何做到的,這是好事,你們女兒的身體正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不過,你們還要多費心才行,她現在只是好了一些。”
大夫臨走前的話彷彿就是天底下最好的靈丹妙藥,治癒好了他們夫妻二人多年的擔憂之症。
有效果就是好事,只要女兒的病情有好轉,他們砸鍋賣鐵也要繼續下去。
之後,女兒每年都會去山谷中待上一天,回來後身上的病就會好上幾分,丈夫也曾懷疑過是不是有人偷偷給了女兒什麼治病的東西,結果等他們趕到山谷時連個飛禽的影子都見不到。
久而久之,夫妻二人也就習慣了,再加上年紀越來越大,女兒的身體逐漸好轉也讓他們放心了不少。
時至今日,女兒已經很少咳嗽了,就連着涼發燒這等小病也不曾找上門來。
“也可能是因禍得福,這些年就連我們二人的身體也十分健康,倒也不像是上了歲數的人。”老人笑着說。
或許,於他們而言,是什麼救了女兒並不重要,只要女兒能夠好好活着他們夫妻二人就心滿意足了。
“老人家也真是的,說了那麼多,也沒有說自己為何擔憂。你們人類老了就會這樣,嘮嘮叨叨又迷糊。”
鸞鳥可是老老實實聽老人講完,期間一句話都不曾說,要不是少年起身道別,可能它還要繼續聽下去。
不過,儘管老人家有些嘮叨,鸞鳥卻不曾厭煩,反而聽得津津有味,這種普通人的事它從沒經歷過,自然會覺得無比新鮮。
離開村口茶館的少年向著村裡走去,他還要出村子繼續趕路。
聽着耳邊鸞鳥的碎碎念,少年不由得輕笑一聲,隨後糾正道:
“這你就錯了,老人家其實都已經告訴你了。”
“告訴我了,那我怎麼不知道,該死,我難道聽漏了哪句話?”
見鸞鳥捂着自己的小腦袋胡思亂想,少年沒有去解釋什麼,只憑藉小鸞現在的修為自然無法察覺出什麼。
老人家時日不多了啊。
少年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從進茶館時他便發現老人周身所縈繞的死氣,但並無陰冷之感,顯然老人只是陽壽已盡,並非久病纏身。
這類生死之事,即便他想要出手幫忙也無濟於事。
果然,世間生老病死乃是天理循環,無人能夠得以倖免,就連他自己想來也會有這麼一天吧。
“哇,好大的.......宅子啊。”耳邊響起的驚呼倒是打破了少年有些低沉的心境,有些時候它不得不承認,身邊這個有些吵鬧的傢伙很少去想,也不會因此而煩惱,活的自然要比他舒服許多。
知道自己想不出來的鸞鳥便將目光看向村子的周圍,想要找些樂子,這不,還真讓它找到了感興趣的地方。
很難想像,在如此不起眼的村莊裏,竟然會有門口擺放着馬石的大戶人家。
由於宅院大門緊閉,少年倒也沒有想要登門拜訪的心思,又不是每個人都像鸞鳥閑的發慌。
令少年有些驚訝的是,宅子門口並不曾掛着刻有府名的門匾,而在門的左側有人用墨汁寫了兩個漂亮的大字:
桑梓
“這個........是不是就是茶館老人提過的那個小丫頭名字,原來她們家這麼有錢啊,能住得起這麼大的宅子。”鸞鳥有些驚嘆道,雖說這裏不如自己主人的雪谷,不過相較於尋常人家倒也不錯了。
既然老人家這麼有錢,為什麼還要給小爺喝如此上不了牌面的茶水?
“行了,這是人家的事,你就別參合了。”少年制止着就要飛進庭院的鸞鳥,憑空將它拉了回來。
“我就去看一眼。”鸞鳥有些不死心,不過見少年向他搖了搖頭,最終還是慫了下來。
不去就不去。
少年原本平靜的眼神在鸞鳥低頭的那一刻忽然發生了變化,隨後抬起頭看着村門口的方向輕聲道:“去吧,叫她出來。”
“啊?”鸞鳥起初還以為少年是自言自語,等到它反應過來后便急忙飛向了府院之中。
它是鸞鳥,即便是實力不足也能感知到少年神色上的變化,無論少年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可話語中那份悲哀卻是無法被掩蓋的。
茶館中
老人見少年起身離開后再次嘆了口氣,手中有些沉重的碎銀子,使得她提起手臂時神色顯得有些吃力。
她擔心自己的女兒會在她離去後會受人欺負,本來想要托少年去為女兒找個情投意合的郎君,結果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她知道,只要自己說了,那麼少年就一定會替自己實現這個願望的。只不過,到了最後她還是選擇放棄了。
“夫君,老了老了,我怎麼還是這麼膽小,這麼讓人失望啊,要是你還在的話怕是又要笑話我了。”
老人看着對面的丈夫,這一次,她笑得有些害羞,就像第一次她與他見面時,她的模樣。
可到最後,笑着笑着卻紅了眼眶。
嘩啦啦
右手終於無法承受手中之物的重量,碎銀伴隨着渾濁的淚珠一同落在桌上。
老人抬起久經風霜的左手,有些粗糙的手指輕輕摩挲着右手腕上那枚玉鐲,這是丈夫送給她的定情信物。說來也奇怪,玉鐲的質地相比於碎銀來說還要重上不少,可老人這幾十年來卻不曾感受到一絲多餘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