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合篇 (陸)
“呼!”清風拂過,惡奼不得已向後躲避,手中勝邪劍橫掃而出,血紅劍氣斬滿是毒痕的巨蛇鱗甲之上。
“呯!”
火星四濺,還未等惡奼反應過來,便被迎面而來的長尾甩飛出去。
連撞碎幾棵樹的惡奼坐在地上,輕咳數聲。之前本就受過傷,加之剛剛蛇姬那一下,惡奼只覺得異常疼痛,連站起來都無比吃力。
“把勝邪劍的秘密說出來,可以給你留個全屍。”蛇姬淡漠的聲音從長蛇嘴中傳出。
說來也奇怪,是天下間並非沒有蛇類修行,很多地區亦會以蛇仙作為祭拜對象。只不過,長蛇能夠修行化人者倒是少之又少。
作為毫不起眼的長蛇一族,無論從修行天賦還是法術使用就要較高血統蛇類相差甚遠。
傳聞數百年前,蛇姬修行大成,乃獨自獵殺其他蛇族有着極高天賦的修行異種。
被發現后,蛇姬陷圍,在各種法術及兵刃的攻擊下近乎死亡。
好在此時黑王路過,順手救下蛇姬,卻沒有對其他蛇類痛下殺手。
世間恩怨多矣,雜者並非徒有人心,凡靈智者皆有屬焉。
自那之後,蛇姬是否找過當初想要擊殺自己的其他蛇族便不得而知,只知道在子谷之中多了一位由長蛇所化的心念魔君。
惡奼抬起頭,注視着眼前這隻周身煙霧縈繞的巨蛇,不免生出絕望之心。
差至大矣。
“白公子說,這勝邪劍......”惡奼張口說道。
蛇姬看向惡奼,欲得知關於這勝邪劍的奧秘,到時便能在黑王面前得到新的饋賜。
“這勝邪劍還是要由你親自來看才是。”說著,惡奼左手用力,手中斷劍化作流光射向蛇姬。
蛇瞳中再無惡奼身影!
勝邪劍在前,蛇姬只覺全身鱗片猶如針扎般刺痛,急忙變作人形,將樹葉殘枝下的土地盡化為泥潭,數條由腐朽形成的長蛇從中鑽出,咬向勝邪劍。
破異
倘若勝邪劍的對手是白黎,因少年所持之力皆為天道所賜,謂之正,勝邪劍的鎮邪破異之能無以自效。
雖真形能發揮全部實力,但蛇姬自知,與勝邪劍如此對抗,定會吃虧。
破異之能,於勝邪劍中可分為兩類,一為破異氣,不需惡奼開啟燭奸,勝邪劍便會對周圍所存在的異樣之氣進行清剿破除,二為破異樣,勝邪劍能夠對任何血脈妖獸之屬進行壓制,血統越高,效果越弱。
妖王正是依託這點,故能稱霸妖族。
然而,儘管勝邪劍壓制着蛇姬無法施展真身,無奈使用者修為不足,勝邪劍還未抵達身前便被鋪天蓋地奔涌而來的腐蛇所吞噬,落於泥潭之上。
蛇姬暗自鬆了口氣,縴手向泥潭指去,惡奼曾見識到的醜陋毛手再次出現,將劍丟向蛇姬。
“又是這般壞脾氣,如此數年,你所承受的折磨似是不夠。”蛇姬冷笑道。
聞聽此言,醜陋毛手微微顫抖,亟縮泥潭,不見蹤影。
不再理會,蛇姬仔細審查手中勝邪斷劍,不覺感嘆,方之於初,此物可謂神劍。
雖成半斷之態,卻有開天之氣,劍刃充於肅殺,偏有墮落之惑,讓人甘受指麾。
“好生奇怪。”蛇姬端詳着斷劍,便要伸手將其握住,忽見其上血光四起,將她引進另一空間之中。
空曠、陰暗、死寂
蛇姬未曾驚慌,仰頭打量四周。
蓮步輕挪,前行,一座滿是血色符文的祭壇逐漸浮現。
其上一人,赤發朱袍,目閉漠然,懷中斜抱着一把古樸斷劍。
惡奼?
蛇姬緩步走向祭壇,開口問道:
“此處是為心海還是天地?”
言中之意則是問惡奼此處是屬於他的心海還是勝邪劍的劍魂天地。
“心海。”惡奼答道。
蛇姬眼神中劃過一絲精光,這才點點頭:“原來如此。”
這便是眾生皆不知的勝邪劍奧秘?
“若我是你,便不會在此有任何邪念,你還不配。”惡奼閉目提醒道。
蛇姬不免嗤笑一聲,論起心境術法,她才是大能。
膽敢如此輕視自己,恐非死也。
一炷香之內,這裏將易主。
蛇姬盤坐在地,手捏法指,施侵心之法。
惡奼不得離開血色祭壇。這一點不僅蛇姬心知肚明,就連惡奼自己也知曉。
祭壇如籠,囚於惡奼。
頃之,以蛇姬身下為始,惡奼的心海世界正逐步被對方所侵蝕。
樹林中隱於暗影中的惡奼攢眉而立,周身微微戰慄,痛苦之色溢於言表。
頭飄落葉,正如風落。
半柱香后,心海之處只剩惡奼所在的祭壇位置仍呈現血赤之色,余皆粉白。
“你在等妾身入侵勝邪劍所在的祭壇,以創厥靈?”
蛇姬徐起,整理了下不曾褶皺的衣裙,輕言笑道。
“看來,將我吸引到這裏的也是你,真是令人驚訝,你已與勝邪劍有了聯繫。”
惡奼默然不語。
“你無法離開這座祭壇,甚至連勝邪劍都無法離開,與那囚徒又有何異?”蛇姬說道。
“無異。”惡奼回答道。
“放棄吧,端陽村現在只剩你與那個小丫頭,倘若你此時放手,妾身保證她會有個完美歸宿。”蛇姬神色真誠,語重心長道。
“完美歸宿,聽起來真的不錯,可你真的以為我會那般天真?”惡奼睜開雙眼,看向蛇姬。
蛇姬不敢與之對視。
以腐蝕之氣為修鍊根本的她,按理應當全方位碾壓這小小螻蟻,即便是有勝邪劍壓陣也不應如此。
可為何會有這般場景?
在蛇姬眼中,這分明就是血紅劍魂。
令她更心驚的是,劍魂一旦有智,與那肉球便是天壤之別。
可謂當前蛇姬所面對之人不再是惡奼,而是一持真正劍魂的亡命囚徒。
“我.....我還有白澤,交出勝邪劍,我便將它交還於你。”
蛇姬將白澤靈魂拖出。
樹林中,白澤本體憑空浮現。
可她發現,自己所準備的底牌毫無無用,惡奼的情緒並沒發生任何變化,漠然看着白澤,祭壇外掀起血色狂潮,將已化作粉白之色的區域盡數侵染吞噬。
蛇姬臉色變白,見對方如此不講情義,便施法將白澤身上的束縛加緊。
昏睡中的白澤因痛不免低哼起來。
然而,血色浪潮不曾退卻,惡奼竟毫不在意白澤的死活。
心海之處,白澤出現的只是靈魂。
血紅不止,粉白中充斥着蛇姬大量靈魂力,如今被對方如此消耗,並非善事。
冷哼一聲,蛇姬就要收回白澤,就此離去。
“我允許你走了?”惡奼問道。
蛇姬不由大怒道:
“爾等螻蟻,應懂得見好就收。”
“當然。”惡奼點點頭“交出白澤的靈魂,解束縛即可。”
蛇姬神色為難,見對方神色冷漠,還是點點頭,默念咒法,白澤身上再無絲線。
“拿來。”
蛇姬雖不爽,強忍着將白澤靈魂遞了出去。
六道血色劍氣驟然沖向白澤,分貫穿白澤的四肢及頭部,斬斷其蛇姬設下的誘脈。
以誘脈為引,蛇姬只需微微一動,便能操控白澤主觀動作。
“還不老實!”
最後一道,與其他不同,猶如實質,砍向蛇姬。
蛇姬匆忙應對,仍受重創,靈體近乎透明。
“了不起。”
說罷,蛇姬向惡奼行了個萬福,以手化圈作門,離開此地。
於此同時,惡奼回神。
“走!”
惡奼大喊一聲,徑直向端陽村口衝去,一道紅光緊隨其後。
“沙沙”
昏暗月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叫醒了陰影。
那道身影驟大,抓起腳下白狗穿叢離去。
惡奼深知自己不是蛇姬對手,修為上的差距,讓他完全無法與對方抗衡,即便將其拉進祭壇之地有勝邪劍也無法擊殺,因而只得想些周旋之法。
而蛇姬對斷劍勝邪劍的好奇心就是破綻。
人也好,妖也罷,對某事物產生好奇心時也會心生恐懼。
以燭奸為始,惡奼不斷加深着勝邪斷劍在蛇姬心中的地位,不經意間,蛇姬已經對勝邪劍產生一絲執念。
這便是開端。
蛇姬也正是發現這一情況時才化作真身。
以全部修為加持於勝邪劍,逼迫蛇姬不得不化作人形,並將勝邪劍送至對方手中。
誘導之力再次發作,蛇姬無法控制自己,開始主動查看勝邪劍,應了惡奼的計算。
自他念契開始,便與勝邪劍有所羈絆,足以遠制。
紅光現,將蛇姬拉進自己地盤,並利用對方此刻無法抑制的好奇心與對自己的輕視,故以言語相激。
蛇姬自然上當,想要從心海之處了解勝邪劍的一切。
尤其見到那座祭壇,蛇姬因此動了痴念。
引痴
勝邪斷劍的看家本事被惡奼完美呈現於此戰。
雖使用祭壇之力會加劇靈魂痛楚,但也使得惡奼在面對白澤時不再有任何情緒波動。
潛移默化下,蛇姬內心所有的痴念化作恐懼感,紮根在心,越是痴迷越是恐懼。
儘管到了最後蛇姬破除了痴念,找回自我,可白澤的靈魂終究還是被惡奼所奪。
起初惡奼並未多想,打算見好就收。
誰知鸞鳥雖沒有理解惡奼話語的含義,可還是及時趕到,這就足夠了。
心海之處,祭壇前,白澤強逼蛇姬交出白澤魂魄。
端陽村外,樹林間,鸞鳥越毒蛇澤帶離白澤本體。
兩人竟在毫無溝通的情況下,完成了對白澤靈魂體與肉體的同時解救。
待惡奼回神后發現腳下有根月白羽毛,便知鸞鳥已來過,高呼離去。
勝邪劍落於後方時刻提防蛇姬反撲。
蛇姬臉色慘白,卻沒有出手阻攔。
“好苗子啊。”蛇姬耳邊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
蛇姬忙躬身向前,低聲說道:
“蛇姬拜見星官。”
“你有至少三次置他於死地,為何都放棄了?”星官問道。
蛇姬搖搖頭,並未起身,答道:
“您也知道,三年前那場大戰讓子谷十不存一,很多職位也出現了空缺,屬下想將此人引入子谷。”
“能讓你強忍怒火踏入已知陷阱,可真不容易。”
蛇姬點抬頭看向惡奼離去方向,開口說道:
“一個掌握了勝邪斷劍的祓魅者,於任何宗門而言皆可算作大寶藏。”
星官不免笑了起來,朗聲說道:“果真江山自有人才出,倘若此人加入子谷,當由你來負責。”
蛇姬欣喜若狂,這對於她而言可謂大助。
“蛇姬多謝星官。”
“王說,事已了,你二人即刻起可返回子谷。”
“謹遵王之意志。”蛇姬虔誠說道,抬起頭,耳邊再無蒼老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