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言冰被兩個婆子按在雕花大椅中,才在大木桶中好好洗刷乾淨,她在桶里泡着泡着簡直要睡着,一睜開眼看到兩張陌生的老臉正盯住她看,嚇得整個人都縮回去:“你們是做什麼的!”
那兩個笑得倒很喜氣:“我們是白夫人請來給新娘子整裝的。”
原來是喜婆,言冰吁口氣:“麻煩兩位在外邊等我,讓我先穿上衣服。”手在邊上摸一摸,帶進來的乾淨衣衫居然不見了。
“新娘子的內衫已經都準備好了。”捧過來嶄新的一疊子衣物。
“放在這邊,你們出去。”言冰沒在水裏快沒出火氣來。
喜婆還掩着嘴笑:“新娘子不必害羞。”
言冰拿眼睛瞪她們,難不成你們要在相公之前,把我從頭到腳先檢查一次才放心,眼見她們的確退了出去,才從木桶中站起身,水珠沿着晶瑩的皮膚紛紛滾落,她用指尖拎起褻衣,淡淡的水紅,柔軟到了極致,這件衣衫抖落開來,完全看不到一針一線的痕迹。
這是一件無縫天衣。
傳說中,只有瑤池仙子才會得的手藝。
穿在身上,輕輕的,軟軟的,再舒適不過。
上山的路上,白蕊嬌弱地牽着她的手:“小冰,你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變了。”
“是呵,娘親,我變漂亮了。”與娘親手拉着手兒,笑意盈盈的言冰。
“不是容貌,是你看着娘親的眼神。以前你對娘親或多或少總有些戒備,即使你後來恢復了記憶,大概連你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在心裏頭暗暗地有埋怨小時候娘親沒有留在你身邊好生地照顧你,都說沒有娘親的孩子最可憐,所以我想,我的小冰,我的小冰一定在恨着娘親。如今,你看着娘親的時候卻是滿心歡喜,娘親,娘親其實也是十分歡喜的。”
說著,說著,差點又要掉眼淚,白蕊自己掐住手心:“今兒個該是你的大喜日子,娘親不該哭的,小冰,娘親要力所能及把最好的給你,補償你,寵溺你。”
言冰歪過頭,輕靠一下她的肩膀:“娘親,其實,你沒有欠我什麼,我曉得你也有你的難處。”爹爹身上背負了太多太重的秘密,即使當年娘親不是全然知曉,但是枕邊人,結髮妻,或多或少總該有幾分清楚,後來兩人之間那條越來越寬的鴻溝,並不是娘親一個人造成的,爹爹同樣要承擔一半的責任。
或許,爹爹天生奇才,註定要做一個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不過娘親要的,應該只是一個疼她愛她,視她若珍寶的男人。
“娘親,我覺得夜叔叔,他人不錯。”
白蕊迷糊地好似沒有聽明白:“嗯,夜冥在江湖上的風評也是很不錯。”
“娘親,不是江湖,我的意思是,他在你身邊守候你這許多年,你不考慮一下!”言冰索性把話給挑明了說。
敢情以前都沒有人和她說過嗎,看白蕊一臉窘迫的樣子,手指頭緊緊捏着衣角,白玉般的俏容滿是紅暈,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
言冰用眼尾看一下走在前面的聖天君,那夜叔叔也太可憐了。
“你怎麼和娘親說這個,大人的事兒,你懂什麼。”白蕊總算憋出句話來。
“娘親,難道夜叔叔沒有和你提過!”
“他,他。”白蕊臉上的紅暈漸漸退下去,聲音低下去,“他的身份,他在武林中赫然的地位,而我,不過是別人的下堂之妻,這許多年,他願意照顧我,我已經十分感激,其他的,其他的,我哪裏還敢再想。”」
天哪,言冰再一次對聖天君深表同情,連瞎子都能看出,只要娘親在場,聖天君的目光絕對不會離開她片刻,那種痴迷化的款款深情,娘親若是說她沒有看出來,恐怕聖天君都能一口鮮血直接噴在地上。
娘親,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
夜叔叔不就在等你一點臻首的那個回應。
喜婆將琳琳琅琅的胭脂花粉攤了滿滿一桌子,言冰發愁地看着問:“這些都是要塗在我臉上的嗎。”
“是啊,新娘子的容貌恐怕是老婆子做喜婆幾十年所見,最為精緻絕色的一位,除了白夫人,恐怕人世間都找不到這般仙姿綽約的美人,再經我們兩人之手,恐怕在洞房夜,姑爺一揭那個蓋頭,還不歡喜成傻子了。”
言冰實在想像不出相公一臉傻笑是什麼樣子,不過被喜婆這麼一捧上天,又在銅鏡中看看自己的樣子,決定閉上眼,心甘情願地隨她們折騰去。
兩個婆子在一邊你一言我一語說著吉利話,手上也沒耽擱,先是一層香粉撲上面孔,待一會,又是一層,這樣足足擦了三層,才罷手。
接着是一股香氣撲鼻的玫瑰胭脂膏的味道,不曉得這次又要塗幾次,言冰靜靜地等着,半響不見她們動作,將眼睛慢慢打開,宋殿元的笑臉正對着她,而兩個喜婆顯然被他點住了穴道,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
“相公,相公怎麼來了。”言冰驚喜地叫道。
宋殿元一把捂住她的嘴:“噓——小聲點,門外有人守着,我來帶你走。”
“帶我走!”言冰才發現,宋殿元乾淨利落地穿了一襲青色衣袍,沒半點要做新郎官的模樣,恍然大悟的,“是不是我們現在就走!”
宋殿元刮下她的鼻尖:“這是我給你帶來的衣服,你換上,我們從窗口走。”
“嗯嗯。”言冰手腳伶俐地把衣衫套起來,用面巾將臉上的厚厚白粉都擦洗清爽,“相公再等我一下。”
宋殿元瞧着她,用桌子上現成的筆墨寫了張紙條壓在杯子下面,然後對兩個喜婆道:“等你們能動彈了,去找白夫人,說我已經和相公遠走高飛了,千萬別來追我們,桌上的紙條請她務必要仔細看,聽明白了嗎。”
喜婆連忙眨眨眼。
再一眨眼,兩人已經不見蹤影,只有兩扇開着的窗戶在微微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