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造夢
懷化公主那張原本獃滯的面孔，慢慢變得生動起來，渾濁的雙眼也漸漸地明亮。
正在婁重準備被斥責的時候，只見李萍大喊道：“我要吃烤羊羔、烤乳豬、韭菜炒蛋、片切醬狗肉、紅燒馬鞭、豉汁煎魚、白灼豬肝、臘羊肉、醬雞、酥油、酸馬奶、臘野豬腿、醬肚、燜羊羔、豆腐腦、清湯鮑脯、甘脆泡瓜、糯小米叉燒飯，我還要吃，燜燉甲魚、燴鯉魚片、紅燒小鹿肉、煎魚子醬、炸烹鵪鶉拌橙絲、枸醬、肉醬、酸醋拌河豚或黑魚……”
婁重的臉皮有點抽搐，婁重覺着自己已經準備的很齊全了，沒想到第一次見面竟然是如此場景。
婁重笑着說道：“殿下，您放心，末將先送您回高闕，到了高闕城什麼都會有的。”
說完后婁重便對着自己的軍司馬袁孝傑罵道：“還愣着幹什麼？趕緊將公主扶到馬車上，然後再去信告訴段州牧，讓段州牧好好準備公主說的那些食物。”
“諾，末將遵旨。”說完后袁孝傑便快馬離開了。
袁孝傑將懷化公主的要求告訴段平與何申時，何申二人也是一片懵，段平嘆息一聲道：“好，本官現在就去準備。”
這時隨行的御醫高幹連忙阻攔道：“段大人，且慢，公主剛剛歸來，還要待下官檢查完身體后再說，如果身體受損嚴重，不易吃這些肉食。”
“好，還是高太醫想的周到，等到公主來的時候，就拜託高太醫了。”段平拱了拱手道。
“這是下官的本職，段大人不用客氣。”高幹連忙回禮道。
正在兩人談話間，前面有了禮樂聲，兩人相視一眼便過去了，正主終於來了。
迎接懷化公主的聖旨在何申手中，這時李萍穿着破舊嫁衣已經快來到城門了，何申還是沒有動靜，就在段平跟高幹兩人同時準備抬腳把何申踹出去的時候，何申這個混蛋居然慘叫一聲，自己竄了出去，撲倒在劉萍的腳下，抱着裸露在嫁衣外邊的那雙黑黝黝的腿嚎哭道：“奴婢來遲了啊，讓貴人受苦……奴婢罪該萬死啊……”
李萍看着何申帽子邊上的三條金邊道：“你是高士？臨走時你不是說很快就接我回去么？怎麼都三年了，才來接我啊。”
何申有點蒙了，連忙答道：“殿下，我確實是大長秋，但我不是高士，高士是我的上上任。”
“哦，三年就換了三個大長秋了，看來宮中也不太平啊，皇叔還好么？”李萍問道。
“啟稟殿下，現在是您的侄兒做皇帝，景泰爺已經去世了。”何申小心的答道。
“他叫什麼名字啊？”
“陛下名字叫李俊。”何申繼續答道。
李萍搖了搖頭道：“我沒聽過。”
“您出嫁的時候，陛下還沒出生。”
李萍聽到這個回答，突然尖叫一聲道：“晴子，現在我多少歲了？”
隨侍的老宮女狠狠的瞪了何申等人一眼道：“殿下，您現在只有二十歲啊。”
“那就好，那就好。”李萍鬆了一口氣道。
何申來到高幹身邊小聲的問道：“老高，這是什麼情況啊？”
高幹嘆息一聲道：“公主殿下估計是這麼多年受創太嚴重，所以大腦就自動將那些不好的回憶給屏蔽了，才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段平長嘆一聲道：“這樣也好，想不起來可能還能多活一段時間。”
說完段平便往前一步道：“臣涼州牧段平參見公主殿下，臣已經安排好了住所與吃食，請公主殿下隨臣來。”
李萍並沒有回答段平的話，只是問道：“我美么？”
段平愣了幾秒連忙答道：“公主殿下本就風華絕代，如今雖說到了暮年，依舊風采不減，臣段平為殿下賀。”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段平覺得自己很像何申。
李萍嘆了口氣道：“你也算是長的一表人才，我如果要不是去了匈奴，會求皇叔給你我賜婚的。”
段平又跪下說道：“多謝公主殿下垂青，能娶到公主是段平一生的福氣，如果公主願意下嫁，段平定會休妻以娶公主。”段平覺得自己更加的像何申了，從心底里決定以後離何申遠點。
李萍擺了擺手道：“算了，我不強人所難，晴子，走，去伺候我洗漱。”
晴子扶着懷化公主離開后，段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何申跟着去伺候了，高幹走過來看着段平似笑非笑道：“段大人，如果剛才公主真的堅持，你真的會休妻么？”
段平苦笑道：“可能會真的答應，迎接遠嫁的公主回國，本就是一場**的儀式，是用來安撫天下百姓的，不論此人長相如何？只要她能長壽，朝廷就會獲得這世上無價的珍寶—民心。”
高幹搖了搖頭，便去了一個單獨的帳篷內等候了，懷化公主洗完澡后，一定需要來自己這裏檢查身體的。
不大功夫，帳篷里就傳來何申的大哭聲，估計是看見了懷化公主破衣爛衫下飽受摧殘的身體。
高幹嘆息一聲擺了擺手，幾個專門負責看護的高麗僕婦就走進了懷化公主的房間。
婁重騎上戰馬怒吼道：“兄弟們，主憂臣死，隨我出戰，殺光北遼人。”
段平連忙阻止道：“婁將軍，且慢，還是聽公主的安排吧。”
婁重狠狠的一甩馬鞭，然後便賭氣般跑到了一個角落去了。
這時一個高麗醫護僕婦走了出來，段平立刻問道：“公主身體如何？可否經得起長途跋涉？”
高麗僕婦流淚道：“利器之傷六處，四為刀砍，兩為斧斫，其餘傷患數不勝數，至於五臟六腑還需要高太醫診斷。”
段平嘆了口氣道：“好的，本官知道了，進去好好伺候公主。”
此時房間內何申正在賣力的幫助懷化公主擦背，澡盆裏面的水已經變成了黑湯，一旁的晴子也正在接受高麗僕婦的照顧。
懷化公主剛剛喝完一碗甜甜的銀耳蓮子羹，目光卻一直都落在那一碗雪白的白米飯上。
何申用一張毯子裹住懷化公主瘦弱的身體，將她從澡盆里抱出來，放在厚厚的羊毛毯子上，等待那些看護婦們換水。
懷化公主急急的指着那碗白米飯道：“拿過來，我看見上面似乎蓋了糖霜。”
何申笑眯眯的道：“您的腸胃枯竭的時間太長了，我們先要喝粥，然後才能吃乾的，您以前以牛羊肉為食物，現在陡然間換了大唐的吃食，會不適應的，您要是因為吃壞了肚子導致回不了長安，那該多遺憾啊，慢慢來，不用急，陛下這次不僅派了老奴來，還派了御醫御廚來，咱們家陛下也是一個好嘴的，所以現在御廚做出來的飯比您走之前好吃多了，等您調理好了身體，咱們每天都讓御廚給您做不重樣的飯食。”
懷化公主聽着何申蠱惑的話，使勁的咽了口唾沫，然後便沉沉睡去了，何申剛出來，高幹便急匆匆的進去了。
很快高幹便拉着臉出來了，段平等人立刻問道：“公主身體如何？”
“有嚴重的肺病，能活三年就不錯了。”
段平長嘆一聲道：“既然如此，還是給陛下去信，問問陛下該怎麼辦吧？”
“吾等無異議。”眾人連忙回答道。
很快李俊的聖旨便回來了，上面只有兩個字“造夢。”
再奢華的儀仗也掩飾不了懷化公主的悲傷；再兇狠的報復，也找不回懷化公主失去的五十年歲月；雞皮鶴髮，遍體鱗傷的身體，即便是用心裝扮，也不如那個十六歲嬌憨少女的模樣。
但段平還是找來了好多文人，他們的任務就是每天以最美的詩句來讚歎懷化公主。
懷化公主在涼州收到了大家的集體崇拜，無論是誰問起涼州人：這世上最美麗的人是誰？涼州人都會異口同聲的答道：“懷化公主。”
段平等人相信，到了長安，李俊也會繼續將這個夢延續下去。
至此，大唐迎來了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