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評審職稱

在湯成仕艱苦減肥時，探聽到了一個好消息：剛嫁給市組織部李部長不到10天的第四任妻子劉華，在一個鄉村小學教語文，想調進城裏。——這可是個極好機會，只要把她調到教科所，還愁什麼自己退休后的出路呢。組織部是管我們這級幹部的，但只要他部長老婆，副部長襟兄屬於我管，組織部不就屬於我管了嗎？

不到5天，劉華即被調入教科所，成了教科所第四位小學語文教研員。她31歲，個子高挑，苗條精幹，中師畢業。在她調入的當天，江州市一年一度的職稱評審開始了。

職評的展開，是湯成仕不願繼續呆在病房的重要原因：這是自己一個難得的競賽創收機會啊！今年的單位職評，對自己極為有利：去年的9名高級職稱申報者中，只有兩人評上。去年剩下的未評者，加上今年又新增的3名達標申報者，共有10名。

最初市教育局分給教科所的高級指標是4名。湯成仕在指標分配會上得知后，先喜后憂：這高級指標太多了。4個名額，10人去評，獲評率為40％；假如只要兩個，比例就為20％了。而後者比前者的競爭要激烈得多。如果競爭不激烈，那些想評職稱的吝嗇鬼們，往往就會變成鐵公雞——一毛不拔呢。競爭越激烈，就越對自己的創收有利，越對自己和楊豺的名利競賽有利，自己取勝的把握才越大。只有僧多粥少，引起嚴重的職稱評定爭奪，甚至是吵架、打架，那才痛快，那才有趣呢！如不讓他們這樣，俺難道在這收穫季節還會有什麼收成嗎？

散會後，湯成仕急匆匆趕到人事科科長畢順紅的面前，請求道：“畢科長，我聽了你給我們單位4個名額后，十分激動，也表示十分的感謝，但是……”

“湯所長，給你4個名額，已是對你單位最大的照顧了，不能再增了。”

“知道，我正是要給你談這事呢。”

“真的不能再增加了。——如沒其他事，我就走了。”

“別忙，別忙。我留一下你，真的有事呢！”

“究竟什麼事啊？——你就快說吧！”

“我剛才在會上，得知不少基層學校，老師眾多，又處在教學第一線，十分辛苦，可它們的指標都很少，有的甚至沒高級指標。你卻給了我單位4個高級指標……”

“給你4個，是對教科所中級人才眾多，沒什麼初級人才的實際情況的照顧，更是對其工作性質特殊的照顧。”

“充分感謝你的關照，但基層學校在職評上面的困難，我十分了解。為支持這些學校，我代表我們單位決定：你們劃撥的4個高級指標中，我只要兩個指標，剩餘的調劑給它們，拿給基層學校。”

“真的嗎？”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為了這點指標，各單位間各不相讓呢！你這高姿態，我可要代表各學校，表示衷心感謝呢！”

“不用謝！不用謝！”

湯成仕感受到：也許這次評定，就可能是自己左右他人前途命運的最後機會了。即使以後打通關係，再繼續干，時間也將不會很長。待收取“減肥禮”差不多時，就趕快從單位外面的“外線作戰”，轉入“內線作戰”，緊緊抓住這發財良機。

為增強職稱評定者的競爭，湯成仕對往年先大會動員、再等人“交談”的做法反行之，分別找了去年評定失敗的那7名教研員，主動關心起來，約請他們白天到辦公室，晚上到自己家“談心”。

湯成仕首先通知了甫小高。對湯成仕的突然通知，甫小高甚感驚訝，他忐忑不安到了湯成仕面前：“湯所長，您叫我來，有什麼事嗎？”

“當然嘛。你知不知道今年的職稱評定馬上就要啟動了？”

“知道，只是所里還沒什麼動靜，下面許多學校，據說都已動起來了。”

“世上的事，往往不一定先動起來的，就是先完成者。即使如此，教科所還是想走在別人前面，現在還沒任何單位正式啟動呢。你今年有什麼打算嗎？”

“還是想申報，恐怕不一定能成功。”

“世上事情都是人為的。當然，如果誰個想要等到天上給他掉個‘金娃娃’，那就大錯特錯了。我看你這段時間表現都還可以，尤其是你敢於棄暗投明，有立功表現，我先給你透露一下今年的內部消息：今年只有兩個指標，競爭必定很激烈。只要你認真把握住時機，繼續做出新貢獻，高級職稱評定的大門就會向你打開的。”

甫小高想：你害了我這麼多年，不是在卡我，就是在釣我的魚，不相信你今年就會由大灰狼變成只小白兔，但話還得說動聽點：“確實，我也很想在今年解決自己的高級職稱，有些事常常不得法，還望湯所長指點指點迷津。”

湯成仕覺得他有所動心了，就趁熱打鐵：“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這次職評，給過去所有的評優、評先進、發展黨組織等等都一樣，我主要不看過去，重點看現在，尤其看各人現在的貢獻。你過去在資料舉報問題上，能明辨是非，棄暗投明，有立功表現，這並不等於你現在有多大貢獻。如你真想今年解決職稱，就必須在現在做出更大的貢獻。”

一聽到又要做出“貢獻”，甫小高的腦袋瞬間就覺得大了許多，他明白了湯成仕葫蘆里裝的葯，心裏不免矛盾起來，但他想到了王靈：“上次，王靈主任在動員我棄暗投明時，不是曾許諾過，今年只要有指標，就給我評高級嗎？”

“我不排除他曾給你許諾過，但情況是變化的。況且，今年高級職稱的評定，競爭實在太激烈了。一個人如沒新‘貢獻’，能行嗎？”

聽到這話，甫小高有些氣憤起來：這王靈一伙人怎麼不守信呢？難道他當初給我的許諾，就這樣不被湯成仕認賬了么？甫小高只得想出一“拖”計來：哼，我寧肯再等1年，等你退休后我再評，我都不會現在就把“貢獻”獻給你：“我今年雖想評，但考慮到單位里還有許多比我更優秀的同志，就再委屈一陣吧。——反正都這把年紀啦！”

湯成仕想：這老狐狸還真善耍花槍，剛才都還說想評，一聽說要體現“貢獻”，就開溜啦，不行，我要拋出個“撒手鐧”，讓你知道老娘的厲害：“哦，我聽有關人士說，好像有個內部政策，明年開始，女50歲、男55歲以上的人，就將不再評高級職稱了。你可通過其他人問問，了解了解。如真想今年放棄，你現在就可做好準備；如想今年評，也最好現在就做準備，不要屎脹了再來挖廁所，到時吃虧的只能是你哦。”

甫小高微微一驚：這給自己所了解的小道消息相似，可能真的呢。但當初王靈、高紅星等人的承諾就沒效了嗎？湯成仕為什麼要卡我呢？——莫非他們不是一條船上的？但在處理“資料舉報”問題上，他們為什麼又那麼一致呢？甫小高不知怎辦才好。但他忽然又決定：為了高級，先把這大娘穩住再說：“湯所長，很感謝你提供的消息，也很感謝你多年的關心。我一定好好考慮，爭取在你的關心下，今年把它解決好。”

見甫小高開始舉白旗，湯成仕暗暗高興，但並沒表露出來，軟中有硬地說道：“望你認真考慮好這事。晚上，到我家來做個答覆。我再重申一下：只要你現在做出新貢獻，我還是願幫你的。機會，對每個人都不一定很多。”

“你晚上不出去耍嗎？”

“這段時間，身體不怎麼好，基本沒出去，都呆在家。——歡迎你來‘做客’。但有一條，來耍可以，千萬不要帶什麼東西，我這人，不喜歡別人帶東西來，大包小包的，很不好看。”

甫小高一聽，心裏明白無誤了：“湯所長的話，小高明白啦！——一定不會拿大包大包的。”

“還有，就是把曾毅這段時間的情況，好好給我彙報彙報。當初王靈請你‘吃飯’時，就給你佈置了的，不知你忘記沒有？”

“沒有，沒有。——呵，在那之前和之後，我不是已給你講過幾次了嗎？”

“那是過去的事，一個人總不能老看過去的成績來過日子吧！”

“對，對，我一定照辦，一定照辦。”

……

晚上，甫小高按約去了湯成仕家……

就這樣，湯成仕陸續找了將有可能申報高級職稱的人，談了心，談了心……

待他們貢獻得差不多的時候，湯成仕終於開會，啟動了教科所的職稱評定：

“同志們，一年一度的職稱評定工作，今天啟動了！這段時間，我都在生病住院。但當單位職工的利益需要我站出來貢獻自己力量時，作為一個黨員，作為一個被黨培養多年的幹部，我沒任何理由借口生病退縮，在病房裏躲藏。——在黨和人民需要一個人貢獻自己的力量的時候，一個黨員，一個幹部，是否勇敢地站出來，這是考驗其是否合格的試金石。

“今年職稱評定的程序、做法和要求，仍給過去一樣。我所評審組的成員如下：湯成仕、鍾溶、高紅星、王靈、戴升任，組長湯成仕，副組長鍾溶。在程序上，仍是先進行各申報者任職來的總結，然後再進行職稱評定。對職評要求，仍按過去的要求來做，即：主要是按各人的德能勤績，尤其是現實貢獻考慮。——這在過去的入黨、評先進等等的時候，都是一樣要求的。也許可能有人會說，我過去的貢獻比較大，應該沒問題吧。對這問題，大家想想，如果我們所有人都這樣，躺在過去的功勞簿上睡大覺，這將會造成一個什麼樣的後果呢？而這樣，一個單位又是怎樣的後果呢？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又將是怎樣的後果呢？大家都是知識分子，用不着我再細說了。總之，長江後浪推前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江山待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湯成仕看了看到會者，尤其是那些想晉陞職稱者，其專心的程度，實在是比那些喜歡探聽個人**的狗仔隊，都還要認真。見此，她又施用一計，以增強申報者的競爭：

“今年的高級指標共有兩個。考慮到單位實際，先投放一個，以後再根據實際，投放另一個。——請願意申報高級職稱的同志們講政治，樹正氣，找差距，比貢獻吧！大家有什麼樣的想法和要求，隨時可以找我談心，既可以在我辦公室，也可以在其他地方。如你覺得不方便，也可到我家。我相信，我能努力地成為大家的知心人，貼心人。

“最後說一下，申報職稱的截止日期為：明上午12點；報名者上交申報材料的時間為：後天下午下班前最後1分鐘。”

湯成仕的廣泛發動，使不少申報者爭先恐後找她談了一次，甚至多次的“心”，比貢獻，以增大保險係數。這與正式啟動前，湯成仕主動神秘的“談心”，迥然不同。她覺得：今年的收成，遠比過去歷年強。可見，啟動前的談心，為我現在更深入的“談心”、創收，創造了基礎和條件呢。

也許是湯成仕的“撒手鐧”起了作用，甫小高對職稱評定也費盡苦心。他把自己的努力，稱為“兩個文明建設”：在“建設文明建設”方面，把搜集到的有關曾毅的各種材料，密報給湯成仕；在“物質文明建設”方面，又向湯成仕進行了貢獻。終於，湯成仕笑眯眯地對他說：“甫老師，你這幾天的進步、貢獻，可謂神速，從來沒有過呢！”

“都是湯所長指引的正確結果呢！”甫小高說道。

經這幾天的“貢獻”競賽，湯成仕開始“招暗標”，進行“貢獻”排序：在經濟“貢獻”方面，甫小高和他人不相上下；在特殊“貢獻”方面，尤其是在“精神文明”建設上，他又有突出點：利用和曾毅同辦公室的優勢，廣泛搜集並彙報了曾毅的情況，為以後對曾毅的報復，提供了炮彈：比如曾毅曾開過一個荒謬透頂的玩笑，認為小蘇打既然可用來發酵麵粉，就可用來發酵泥土，使農民不再辛苦耕地啊；比如曾毅叫一個小學校長——曾毅從前的一個學生的名字時，只叫其名字沒叫其職務啊；比如曾毅曾不顧自己是個普通教研員，普通老師的身份，竟然和市委宣傳部長握手啊；比如，近期又在寫書了啊；等等，不一而足。

湯成仕最初聽到這些“炮彈”時，覺得其很多內容都很搞笑，有些好笑，但后又覺得這些內容，很具體、生動，自己以後在懲罰曾毅時，不就更有說服力啦。——加上甫小高年紀又較大，湯成仕就把他作為1號晉陞對像了。

湯成仕隨即召開了職評小組首次會議，宣佈了該決定。對第二個指標的使用，鍾溶主張：“既然人事科都把指標給了我們單位，何不現在就用呢？”

“這指標早用遲用都可以。假如沒這指標，還不就是一回事，一個道理嗎？”湯成仕說道。

“假如今年用了，明年又去爭取，不更好嗎？”

“做任何事情，都要留有後路。老鼠過年，尚且還要留點過夜糧呢。——假如明年人事科不給我們指標，那又該怎辦呢？”

鍾溶的嘴被湯成仕給堵住了，眼鼓鼓地看着這個指標，被她放入“冷宮”。

湯成仕心想：這個指標，老娘是對自己作用、貢獻更大的人用的！但還不能讓那些申報者認定它已成死指標，要把它說活點，讓那些傢伙，那些吝嗇者多貢獻點。——她放出空氣：這個名額只是暫不使用，如有合適人選，仍然要用，關鍵仍看各人新貢獻。

湯成仕的話又勾起了那些想評高級職稱者新的貢獻浪潮。在離上報截止日期還有半天時，她把那指標投放給了剛調入教科所的劉華。

此事引起了全所的議論，尤其是那些為職稱的評定做出了重大貢獻的申報者，其意見就更大了：

“她原來是教小學的，符合評中學高級職稱的條件嗎？”

“據說她一篇中學方面的教研論文都沒有，現在辦公室正在給她迅速趕製論文、獎狀、學歷、繼續教育培訓之類的申報材料呢。”

“唉……”

有“打油詩”云：

減少指標評職稱，

主動找人屢談心。

放棄住院不為啥，

為了創收全力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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