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棋
未幾，玄羽耳邊，響起了一陣陣，呢喃般的話音。
“極正、極惡，何以守正而不受惡？
“正惡，為何？正惡，又如何？”
“極惡叫做極惡，所為之事就都是惡事嗎？極正叫做極正，所為之事就都是善事嗎？”
“憑什麼你生來就是極正，他生來就是極惡？”
“你是光明，殷煞是黑暗，光明就是正義嗎？黑暗就是邪惡嗎？”
“善與惡，究竟怎樣定義？極惡的理念作為，又違背了什麼？何以無可取之處？”
“極正中有正道，極惡中又憑什麼沒有？你若不信，何不進入其中一觀？”
“沒有在極惡之中經歷，你又為什麼會堅持極正？為什麼會站在與極惡對立之處？你們，真的那麼水火不容？”
一句句話，在他心神腦海中繚繞，越發浩蕩，越發深刻。
玄羽聽着，也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些許疑惑。
為何極正極惡生來即存，他們的路怎會輕易地就被安排好？殷煞真是天生的魔頭？善惡，正惡，是什麼？又該怎樣判定？他堅守着所謂的正義排斥所謂的邪惡，真是正確的嗎？
疑惑越來越多，他想去找答案，這答案，又似近在咫尺，好像他沉入那幽邃的深淵中經歷一番，便能尋到。
道心微顫，玄羽望着眼前不知何時浮出的，一方不見盡頭的黑暗，想邁入其中的心思，不斷躍在靈魂之上。
倏忽間，一道清光降落，似滴涼水落進天靈，玄羽神魂一振，纏繞過來的黑線，霎時碎去了大半。
頓時，玄羽心神沉凝，很快也明曉了這深淵黑暗的目的。
他也是略微有些后怕，這一字一句的詭譎話音，加以那層層幽邃，誠然容易着道。
不過玄羽也是知曉，殷煞帶來的一個個疑惑背後都有它的理，從理性出發，並不意味着將其全盤否定，但，這總歸與他站在不同的立場，無關他的極正身份，而是純粹的觀念衝突。
“你的那一套，我不能苟同。”
“至於進入極惡中去感受，我既已否定，便不再必要了！”
玄羽言至最終，聲音猛地加重，幾字若驚雷，一下子就擊碎了繞在耳邊的靡靡之語。
同刻他的神魂，徑直盛放出熾烈無匹的強光，剩餘的黑線，立馬化作了一片虛無。
“轟——！”
一道光柱，旋即指天而上，伴着震蕩乾坤的爆響，穿出了黑龍的身甲，將黑線世界，徹底覆滅！
光柱上刺，觀之若一把鋒芒畢露的長劍，要斬盡所有蔽眼之物！
光柱底端，正是玄羽高舉一臂，手似握神兵，渾身上下，瀰漫出無上氣勢！
這浩浩蕩蕩的大勢，壓得虛空又破碎了數分，另外個中，明顯帶有一分古老而接近根源的氣息，引得那想要淹沒玄羽的黑線巨龍，不自主地退避、戰慄。
這實則，是屬於翼族始祖的氣息，始祖在身，萬獸臣服！
六方大道象徵的玄奧之影，又一次浮在玄羽背後，隨即它們騰挪飛舞，盡皆化入了玄羽所握的鋒銳光柱。
下一瞬，極正雙目一凌，手臂怒然斬落！
一道不可計量的粲然光芒，掃出了一面浩瀚圓弧，就若星海聚集而躍動，美不勝收。
如此絕美，引人忽略了它所在地域方才的模樣。
但見得，除了玄羽背後的小世界，這虛空的所有，包括虛空本身——
都被分成了兩半。
玄羽的雙手垂下，輕輕呼出了口氣。
寂靜，持續。
往後，上下左右，都開始了大幅度的扭動，這片虛空，再也不能將物質承載。
規則的力量，開始涌動，玄羽稍稍放空了自己，再回神時，便已能看見真正的星光。
他重新回到了宇宙空間，遙遠出有戰火的味道，畢竟尊聖們的戰事太廣，以他的境界，光年之外有所感也正常。
玄羽而後朝前微微邁了一步，方見幾抹黑光慢悠悠地凝聚，形成了一道人影。
披頭散髮，衣衫破損，蒼白的皮膚上顯露着殘損的龍鱗。
七竅，皆往外泛着黑血，昔日無上無敵的極惡殷煞，竟有如斯狼狽的模樣。
玄羽不疾不徐，一步一步走到了他面前，面對着這個對手，心中，出乎預料的平靜。
“你輸了。”
三字，宣判了結果。
殷煞微微閉起了血紅的雙目。
“是啊…”
“我輸了。”
“心服口服。”
“所以，動手吧。”
他垂下了頭，接下來，魂飛魄散，便應當是他的結局了。
聞言，玄羽想彎起嘴角，卻是沒做到，他盯着殷煞的頭頂，手中逐漸形成了把長劍。
這把劍，會貫穿殷煞的胸膛，順便絞碎、湮滅他的靈魂。
玄羽沉默着，抬起了劍。
隨着他的抬劍，那在尊聖戰場中殷煞的無數化身，便紛紛定在了原地，同時身上的生機盡散。
肆虐着的凶暴獸族，也是一下子閉了眼，包括幾條真龍，都昏迷了一般。
眾尊聖全都愣住了，這比之前的全員頓住要誇張得多。
少頃，他們反應過來，互相對視。
所以，這是……贏了？
四方宇宙聯盟的強者，除去與四囚魔對決的存在，都生出了這般心理。
雪也是怔住了，接着似有所感地，朝着一個方向望去。
她什麼也望不到，但，心臟的聲音卻越發大了，似擂鼓一般。
玄羽的劍，終究刺下。
“沒有結束。”
這個聲音，極為突兀，然而，只對殷煞來說。
他感覺玄羽落來的劍放慢了，自己好像進入了一個現實與虛幻交織的地方，耳邊，響起了道辨不清男女、辨不清情感的聲音。
“作為極惡，要不擇手段才是。”
“不擇手段……”
“那些螻蟻般的尊聖，那宇宙各處的生靈，不就是手段嗎。”
這聲音響在耳邊，可詭異地，卻如同從殷煞自己的心中傳出。
就像……
就像這些，就是他本來的想法。
對，他怎麼會這麼輕易認輸？
作為極惡，要贏，當要不擇手段！
殷煞眼中，血光乍現，他抬起頭，血滾滾瀉出，玄羽的劍插進血中，立刻如入泥沼，停滯起來。
而那剛剛與聯盟交戰的，儼然“死去”的殷煞化身，又猝然睜開了各自猩紅嗜血的雙眼！
…
“你逾矩了。”
某個地方，響起了某道聲音，這聲音雌雄莫辨，又似含着無盡公正，無欲無情。
“何來逾矩，不過絕境落子。”一聲音回道，同樣無情，但稍有混亂意味蘊含其中。
“干擾至如此地步，豈非破規？”這回公正的聲音，似也帶上了些情愫。
“上一次，你亦暗自出手。”
“那時棋子未嘗完善，本就不應將帥相對。”
“好借口，可惜如今，你的棋子已脫離掌控。”
“這且不牢你費心。”
至此，兩道聲音沉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