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贗品
一位姓王的專家接過蘇明軒手裏的宣德爐,先轉着圈看了看外形和包漿,又看了看爐子底部,然後拿起一個小手電和放大鏡,貼近爐口往裏面仔細看了一下,將爐子推過來說:“這是一件現代高仿工藝品,沒什麼價值。”
蘇明軒大吃一驚,愣了幾秒后,不服氣地問:“王老師,您從哪裏看出這是一件現代工藝品?”
王老師笑了笑說:“這是西江省一位著名的宣德爐仿製專家的作品。這位專家姓艾,叫艾澤成。他用‘失蠟法’仿製的宣德爐,幾可亂真,很多專家都會看走眼鬧出笑話——”
此言一出,蘇明軒和梁先生同時“啊”地一聲,轉過頭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着唐昕,滿臉都是大白天活見鬼的驚詫表情。
在愣怔了片刻之後,蘇明軒問道:“王老師,您是如何判斷出這是那位姓艾的專家仿製的香爐?”
王老師說:“為了防止有人利用其作品行騙,艾澤成想出了一個辦法:在仿製的宣德爐內側壁上,用微雕手法雕刻上一個‘艹’字頭。這個印記肉眼看不到,必須用手電和放大鏡才能找出來。剛剛我就在你這香爐內側發現了這個‘艹’頭印記,證明它就是艾澤成仿製的一件現代工藝品。不信的話,你自己看看吧!”
蘇明軒忙接過王老師遞過來的小手電和放大鏡,貼近香爐口子,往內側壁上照看了一陣,果然發現了那個“艹”字頭印記。
震驚之餘,蘇明軒又問:“王老師,您見過艾澤成本人嗎?”
“見過,我跟他還算熟悉。”
“您能描繪一下他的外形嗎?”
王老師以為他要去拜訪艾澤成,便耐心地答道:“他身高約一米七,身材壯實,皮膚比較黑,在西江省川井縣開了一家‘艾澤成工藝品’店,到縣城一問就知道了。”
此時,蘇明軒內心的震撼已經不可言喻,那位梁先生也目瞪口呆,都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着唐昕,半晌說不出話來……
離開專家席后,梁先生很爽快地買了兩條中華煙遞給唐昕,然後滿臉疑惑地問:“小夥子,你是不是曾經見到過艾澤成先生?”
唐昕搖搖頭:“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但是他的作品,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梁先生忍不住嘖嘖稱嘆不已。
蘇明軒問道:“小唐,除了宣德爐外,你還能鑒定其他的古董器物嗎?”
“應該可以!”唐昕答道。
就在這時,書畫鑒定專家席位前傳來了激烈的爭辯聲。
“走,我們到那邊看看熱鬧。”
蘇明軒拉着唐昕擠進書畫鑒定現場,梁先生緊緊地跟隨在他們身後。
此時,一位名叫賈亦的書畫鑒定專家,正在跟一位前來鑒寶的藏友爭辯一幅畫的真偽。
“柳先生,我再強調一遍:你這幅畫並不是文徵明創作的,而是後人的模仿製作。不過,那位模仿者也相當厲害,幾乎達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所以你才覺得我的鑒定結果不可信。”
那位柳先生紅頭漲腦地爭辯道:“賈老師,這幅畫是我的一位高祖在乾隆時期收藏的,在我家傳了十幾代,是真正的傳家寶,怎麼可能是贗品?您是不是看走眼了?”
賈亦笑了笑說:“先生,我們圈子裏有一句話:鑒寶的時候,不聽故事,只看藏品。很多來我這裏鑒寶的藏友,都可以說出一個關於他那個寶貝的故事,有些故事還很神奇、很動聽,但事後證明:這些故事都是藏寶者編出來的,目的就是想要我們將他的寶貝鑒定成真品,好賣出一個好價錢。”
柳先生呼呼地喘了幾口氣,問道:“賈老師,您一口咬定這幅畫是贗品,我想請問一下:這幅畫到底假在哪裏?”
賈亦用手一指畫面說:“這幅畫有兩個明顯的錯漏之處,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了。首先,這題款就不對。文徵明本名‘文壁’,字‘徵明’。他在44歲以前的作品,名款均題為‘文壁’。但到了44歲以後,其所有作品的名款都是‘文徵明’。這是判斷文徵明作品真偽的一個重要依據。
“回到你這幅畫上來,你看看,這幅畫的年款是‘正德十三年’,而這一年文徵明已經48歲,但這名款卻題為‘文壁’,而不是‘文徵明’,顯然是不對的。這是第一個錯漏之處。”
此時,一直站在柳先生旁邊的一個年輕男子插言道:““賈老師說得對,我曾聽一位書畫大家說過類似的話,說如果文徵明晚年的作品仍然題為‘文壁作’,那這作品九成九是贗品。”
唐昕聽這聲音有點耳熟,定睛一瞧,認出他正是榮源齋的老闆戴小軍。
正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想起戴小軍與黃志鑫合夥陷害自己的事,唐昕眼睛裏如要噴出火來,恨不得上去咬下他幾塊肉來。
但是,他知道自己現在不能衝動,必須等待時機報仇雪恨。
於是,他強忍內心的衝動,不動聲色地繼續看熱鬧。
賈亦用欣賞的目光看一眼戴小軍,繼續說:“這幅畫第二個錯漏之處,是畫上的文字。我們都知道:文徵明最擅小楷,其書畫作品題字大都用的是小楷字體。他的小楷穩重、秀勁、平穩、融和、精整,且筆筆工整,晚年尤其如此。
“但是,這幅畫上題的這首小詩,雖然用的也是小楷字體,但筆意恣肆、揮灑淋漓,完全沒有文徵明小楷穩重工整的特點,倒像是一個醉漢書寫的。因此,這不可能是文徵明的真品。”
柳先生有點不甘心地問:“賈老師,按您的說法,我這副畫完全沒有任何價值嗎?”
賈亦很耐心地說:“你這幅畫雖然是贗品,但也並不是完全沒有任何價值。按我的判斷,那位模仿者應該是清朝中期的一位畫家,水平很高,模仿文徵明幾乎到了惟妙惟肖的程度。因此,你這幅畫雖然不是文徵明的真品,但算得上贗品中的精品,也是有一定收藏價值的。”
柳先生追問道:“您覺得這幅畫在市場上,可以賣多少錢?”
賈亦沉吟了一下,伸出一個指頭說:“按我的經驗,這幅畫最多值十萬元。”
柳先生眼睛裏流露出極端失望的表情,將那幅畫捲起,一言不發地轉身往外面走。
戴小軍尾隨他出來,說:“柳先生,現在專家已經鑒定你這幅畫是贗品,但我還是願意買你的,我們來談談價格吧!”
唐昕聽到他這番話,心裏不由一動,便豎起耳朵聆聽他們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