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二章 真相

第一卷 第十二章 真相

趙空崖遞給我一張符籙:“找機會,取天心或檀中。”

我掃了眼,仍是沒見過的樣式,大概又是這牛鼻子的勞什子全真秘術。我哼哼着一把扯過來,和歸海重溟兩個充做打手擺開架勢。我把煙槍一甩,往胸前一橫,凹了個漂亮的造型準備叫陣。歸海冷不防用胳膊肘在我肋下輕輕一撞,把我擠到旁邊。“你幹嘛?”我嚇了一跳,生怕他沒輕沒重再折了我這沒長痊的肋巴骨。

歸海抬了抬帽檐,彎着眼皮上兩片雪白的小羽扇:“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肋巴骨吧,我一個就能抻她十個來回,往後稍稍!”

我撇撇嘴,往後站了站,樂的看熱鬧。

歸海把指節捏的嘎嘣響,彎月嘴又擰成了並集符號:“哎呀呀,還真有點為難呢,我可是從不打女人的!”

估摸女鬼瞧不上他這矯情勁,一巴掌率先先招呼到他面門上。

“粗魯!暴躁!”歸海側身避開,見招拆招,還是毫無章法的套路,應付的倒也從容不迫。

正看的樂呵,就聽趙空崖冷硬的命令常將軍:“長蟲,待會我使五雷神火,邪祟必然會躲,你可看好了!跑了它,先收了你!”

“癟犢咂!給你臉了?”常將軍豎著兩眼擼袖子,剛掄起拳頭,手臂就在半空僵住,蟲子適時裂了出來:“老仙,正事要緊!”

“得了!”常將軍不情不願的放下拳頭,瞪着趙空崖:“孫子,你整!擱着這茬,真尿性的話咱過後好好比劃比劃!”

趙空崖沒把他當回事,蹲在地上起香,順帶頭也不抬的指使他:“去找一碗油並一個空碗,再找些棉花搓成燈芯,找不到就買根蠟燭把芯抽了來。”

常將軍罵罵咧咧的摔門出去。沒一會揣了一小捆拇指粗細的蠟燭回來,摸進廚房找來油和碗。

趙空崖把常將軍抽好的燭芯在油碗裏浸過,合了空碗倒出油來,燭芯搭在幾乎倒空的油碗邊上。

“沒見過起大海水還有這麼湊合的!沒油燈,好賴不濟整個那啥……就你們人喝果子酒用的那個叫啥來着?就那個高底兒的杯……那個也成啊!”常將軍對趙空崖是哪哪都看不上,一陣絮煩。

趙空崖沒搭理他,用香畫好雷火符壓在簡易油燈碗底,朝我丟了個眼色。

我突然福至心靈,他先前給我的符,大概能把女鬼從那女人身上逼來!

歸海正打的悠哉,相對於女鬼圍困鐵圍城行動受挾制,歸海這個大活人在空間上有很大的自由,撩貓逗狗似的,惹得女鬼暴跳如雷。趁着女鬼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我緊握符籙,神鬼不知的跨進戰圈。

歸海對上我的視線,瞭然一笑。突然一掌從女鬼耳根處擦過,身體順勢向前一撲:“趁現在!”

女鬼側身避開歸海,這一轉身卻把命門暴露出來。我不待它反應,搶步上前,也就是瞬息工夫,我擦着歸海后肩胛,把符籙狠狠向女鬼檀中戳去!

屋中頓時充斥着凄厲的叫聲,紅光閃過,女鬼被強行打出人身肉體。

成了!我正想緩口氣,抬眼就對上了殷寧血肉模糊的臉,暴突的血紅眼球、幾乎爛成肉糜的下頦,上頭還掛着拉雜碎肉!雖見慣了這樣的形態,但驟然硬生生闖進視線,感官衝擊還是蠻強烈的,我一時難免一陣駭然反胃。

歸海迅速回身,架起意識全無的女人拖到一旁,朝我大吼:“愣着幹嘛?起開!”

殷寧咆哮着要掐我的脖子,一聲巨響,玄鐵柱擦着我的鼻尖砸下,罡風硬把殷寧掀了個仰倒。這一嚇我頭髮幾乎都要立起來,瞬間回魂跳開丈遠,心有餘悸的朝趙空崖狂嗥:“嘛呢?趕緊的啊!”

幾乎同時,趙空崖點燃燭芯默默念訣,一團火球轟的爆開,屋內瞬間變成一個巨大的爐膛,熊熊火焰迅速蔓延到房間各個角落!慘烈凄厲的嘶叫頓時破空穿耳,殷寧躲避着五雷神火的灼燒,不顧鐵圍城的罡氣,猛烈的衝撞玄鐵柱,一時間連原本巋然不動的玄鐵柱也晃動起來!

這特么才叫五雷神火!跟VR特效大片似的,這牛鼻子還真有兩把刷子!想起上回在雪芽潭燎水鬼頭髮的那一小撮火苗,我不由得心裏范酸。

不過這鬼娘們也忒剛了點,鐵圍城都要給撅了!眼瞅着就要困不住了,常將軍兩手唰唰挽了套決,立時一聲搖山振岳的虎嘯,從虛空中躍出一頭黃牛大小的巨型老虎來,呲着兩根長的出奇的獠牙,頗有些像劍齒虎。巨獸一縱一躍,直接給了殷寧一個貨真價實的虎撲,緊接着回身一尾巴把殷寧掃進火里!

“瞅瞅,瞅見沒?”常將軍得意的一抹大背頭:“它還能翻出天咋滴!有這套惡虎決,它就是天大能耐也……”

牛逼還沒吹完,就被尖唳的怪笑打斷。我們幾個心中齊齊打了個突,就見殷寧突然從火中飛出,身上已不是先前的血跡斑斑白裙,赫然是入殮時的大紅嫁衣!她一爪拍在惡虎頭上,惡虎頃刻間慘嗥着化成了飛灰!

歸海睜大鴛鴦眼:“不好!她要變成厲鬼了!”

“媽了個巴子!來勁了還?”常將軍這耳光打的響亮,立着兩眼擼袖子,沖趙空崖暴吼:“癟犢咂!不中用的玩意!你要是不成吱一聲往後稍稍,看我撕了它!”

趙空崖手腕一轉,忽地甩出一張神將兵符壓在油碗前,排出三連大卦,嘴唇微動,念了句大概是請神將的口訣。

殷寧登時像被人制住手腳一般,狠狠壓伏在火中,慘嚎一聲高過一聲。

我湊在常將軍旁邊,探頭探腦:“這是神兵神將來了?我咋看不見呢?老仙,你能瞅着不?”

常將軍規矩了很多,似乎很怕被神將打掃了一般,背着兩手勉強維持着一臉高深莫測:“別瞎咋呼,神兵天將那容易就讓你瞅着了?”

我縮了縮脖子沒作聲。

五雷神火到底是五雷神火,油碗燭芯燃盡之後殷寧已不似先前那般動靜。厲鬼到底也還是厲鬼,被五雷神火煉了這長時間還撐着一口氣沒化成灰。

趙空崖不緊不慢走過去,居高臨下的審視着蜷在腳邊的殷寧:“天地為爐,膏火自煎。究竟什麼值得你這樣不留後路?”

“真不甘心啊……”殷寧伏在地上,聲息微弱,紅嫁衣已被五雷神火燒燼,一身白裙鋪在地上,半邊臉被凌亂的長發覆住,臉上已不復先前的血肉模糊,尖尖的下頦,顯出些白凈與孱弱,正是遺像上的那個清秀女孩的模樣。她掙扎着抬起頭,死死盯住癱在牆角的孫巍,甫一開口,兩串血淚就在蒼白的臉上蜿蜒滴落:“我沒有殉情,我沒有!是他殺了我……”

這怎麼還牽扯出人命官司來了!我們幾個面面相覷。趙空崖不驚不詫,似乎早已洞幽察微瞭然於心。

“白祈文提出ming婚,孫巍跟我說他是將死之人,叫我願不願意都先敷衍一下,了了他的心愿。我答應了,卻萬萬沒想到他們偷偷錄了音……”

“這麼說,我手中的遺囑錄音都是假的?在場證明也都不能作數?”我傻了眼。

“什麼在場證明!”虛弱中迸發出一絲恨意,殷寧咬牙:“你們都被孫巍騙了!只是他沒想到白祈文死前會把錄音交給別人,逼不得已,就只能來求我坐實這樁ming婚……我和白祈文統共認識還不到半年,還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我還年輕,還有大好人生,我怎麼可能答應!我和孫巍起了爭執,那個畜生紅了眼,把我推下樓……”

我瞠目結舌,想破天也想不到這裏頭會是有這麼多隱情。

“聽聽孫巍的說辭吧,當面鑼對面鼓的對證,也好做個了斷!”歸海不知使了什麼法子,在孫巍前額一彈,一直渾渾噩噩的孫巍忽然打了個寒噤,如大夢初醒一般茫然四顧。及至看見蟲子和我,他恍若才回過神,滿臉驚懼,像見了救星一樣連滾帶爬跪在我倆跟前,頭磕的如同搗蒜。

“花爺爺!仙兒!求求你們救救我救救我!”他涕泗橫飛,張着兩手竭力攀扯我和蟲子的褲管:“殷寧!我剛剛看見她來找我索命來了!還有白祈文!他也來索命了!”

“說就說!別揚長五道的!”常將軍大概是和蟲子一樣潔癖,皺着眉頭連連退後。

我頭大如斗,聽孫巍這話頭,白祈文這裏頭還有大文章!揉着額角,我從懷裏掏出一慣隨身的小藥盒,挑出兩片葯貼按在兩邊太陽穴上,兩手撐着膝蓋,彎腰耐着性子勸誘他:“說實話,不然沒人救得了你!”

“白祈文是我殺的……寧寧也是我害死的,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殺她!”孫巍神情狂亂,東一頭西一頭:“我那麼喜歡她,怎麼捨得殺她!可她是我姨表妹,我不敢說,我就在心裏憋着,憋的我都要瘋了!”他說著,幾乎要嚎啕起來。

彷彿聽見了天方夜譚,我們幾個發怔的發怔,咋舌的咋舌。

趙空崖一臉冷肅,嚴酷的像閻羅殿裏的判官:“繼續!”

“那天我給姨父送豬肉,出來就撞見白祈文送寧寧回家,我被嫉恨沖昏了頭,趁他倆在單元門外說話,偷偷剪了白祈文的剎車油管……後來就出了事,我陪寧寧去醫院,白祈文臨死前私下告訴我,他看見我在他車邊轉悠,只是沒想到我會想要他的命!他威脅我,說是已經把車禍經過的語音發給了一個朋友,讓我答應他一個要求,如果我不答應就公開語音讓我償命……”孫巍抽了一大口氣,眼淚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我沒法子!真的沒法子……”

“他的要求,就是讓殷寧跟他做ming婚?”趙空崖冷冷的問。

孫巍失了魂一樣,木然的點着腦袋,斷斷續續的抽噎着:“我騙了她……她來找我理論,我一衝動推了她一把……我沒想到天台的欄杆已經鬆動,沒想到她會摔下去……我沒想殺她的,真的!”

他說著,忽然左右開弓扇起自己的嘴巴來:“我該死!我畜生不如!我對不起寧寧,對不起大姨一家!我欠白祈文一條命!我該死!”

我們幾個唏噓不已,殷寧就伏在他跟前,笑得悲愴凄然。她掙扎着仰起頭,哀求趙空崖:“道長,我最後求你件事,讓他再看一眼我現在的樣子,成嗎?”

趙空崖有些猶疑,殷寧勉強撐起身子,哀聲道:“我不會害他,就是想問他兩句話……問完,我隨你們處置……”

趙空崖一嘆,摸出一道折成三角形的符,在孫巍額前劃了兩划,又把符掖進孫巍衣領中念了幾句決。

孫巍忽然面無人色,雙眼大睜,哆哆嗦嗦驚疑不定喊了聲:”寧、寧寧?”

殷寧撐着身子,恬靜的沖他笑笑:“哥,我這樣子,你喜歡嗎?”

孫巍獃獃愣愣的點頭,殷寧突然仰頭歇斯底里的笑起來,兩行血淚從白凈的臉龐一直滑落至耳根。她忽地低頭,一張猙獰可怖血流肉爛的臉猛的貼近孫巍:“這樣呢?還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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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異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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