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沉船
我回到江心孤島,給便宜老爹莫德乾打了個招呼,然後趕緊回到我的莫江號上。
莫德乾這老頭最近是越來越啰嗦了,煩人得很,也許是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了,莫德乾總是在我耳邊嘮叨,說什麼自己時日不多,可惜的是還沒有孫子抱抱,死也不瞑目啊什麼的,不停的嘮叨,真是令人煩得不行。
“你喜歡小孩,要不我去外面抱一個回來給你養?”我曾經對便宜老爹莫德乾說過。
結果我的話把老頭氣得拄着拐杖直跳腳,差一點沒被氣暈過去。
我趕緊一把將他扶住,要是再摔一跤有點什麼差池,我莫江也頭痛啊,便宜老爹莫德乾再怎麼說也養了我這麼多年,我莫江可不是忘恩負義的人,現在莫德乾已經成了我莫江的心病了。
“不知道胡三娘能不能生小孩?”我有時也在想。
“呸呸呸...”
然後我馬上就後悔了,我莫江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想法。
“唉,麻煩。”
回到船屋,我吩咐一幫小孩將船朝怒江開,我一頭鑽進船倉里我自己的一個獨立房間。
“老大,真的要去怒江嗎?那一片可是凶水!”
“怒江裏面是什麼?”
“是水啊,老大。”
“我莫江會怕水嗎?”
“沒到怒江之前,誰也別來打攪我,天大的事也別來打攪我,我要好好睡一覺。”我對雙喜和阿發說道。
本來還打算睡一覺,養足精神好下河,可是一想起小丫頭,我就翻來覆去睡不着,天漸漸黑了,月亮從江上升起來。
想不到我莫江也有心煩的時候,我披了一件單衣,坐在房間的窗戶上。
這窗戶比船舷高不了多少,我坐在窗台上,雙腳伸進江水,月亮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在我雙腳的攪動下,變成一地的碎銀,連河水裏的月亮也變得支離破碎。
“這小丫頭命不過二十。”
想起范瘋子的話,我就恨得咬牙切齒,我不知道是恨范瘋子還是恨老天,還是兼而有之。
想到仁記藥鋪莫掌柜那一副愁容滿面的臉,我心裏更是愁得不行。
“二十二十,再過七天,小丫頭就是十七歲,也許實際年齡還要大一點,如果范瘋子的話不假,那小丫頭就只有不到三年的壽命了!”
“不行!就算是以命換命,我莫江也絕對不允許小丫頭有任何閃失!”
“可是我應該怎麼做呢?莫掌柜都沒辦法,我更是不懂醫術,讓我抓魚還成,這醫術咱是乾麵杖吹風,一竅不通啊。”
“而且小丫頭這病恐怕一般的醫生也醫不了啊!”
“小丫頭的病不等人,不行,這樣乾等可不成,我得出趟遠門,就算是訪遍天下名醫,我莫江也必須得試一試!”
“至於便宜老爹莫德乾,看來得麻煩莫掌柜幫忙給照顧一下了。”
“對,明天就出發,早走一天就多一點機會,看來得提前給小丫頭過生日了。”
我莫江決定明天幫小丫頭過完生日,然後就去四處尋訪名醫,我相信這世上一定有哪位名醫能治這先天之足之症。
“要不要把小丫頭也一起帶上?”
.....
雙喜和阿發在划船,船在江中前行,天空的月亮在一片片棉絮似的烏雲里鑽進鑽出,河水時明時暗,兩岸的豆麥和河底的水草所發散出來的清香,夾雜在水氣中撲面吹來。
月色朦朧,淡黑起伏的連山,像是怪獸的脊背,不停朝着船尾跑去,遠處還可以看到幾點漁火。
不久,一叢叢的松柏林出現在兩邊岸上,可以看見一片殘破的石馬倒在荒草堆里,還有三隻眼的石羊,這個地方叫做亂馬灘,全是亂草叢,裏面還有蛇,平時我們是從來不到這裏來的。
過了亂馬灘,船繞過一大片松柏林,拐進旁邊一個叉江,叉江的水面突然變窄,江水變得很濁渾,這條叉江就是怒江了。
怒江水勢湍急,波浪洶湧,如萬馬奔騰。
怒江江面狹窄,兩邊是光滑的黑石岩壁,整座山像是被人一斧劈開的一樣,給人一種鬼斧神工,觸目驚心的感覺。
這時,船也慢慢停了下來。
“老大,怒江到了!”
這就是怒江了,怒江的源頭據說是來自遙遠的大雪山,沿着陡峭的地形一路而下,到了這裏便匯入松江,怒江水勢湍急,河水冰冷刺骨,數不清的激流暗涌,暗布在濁渾不堪的河面之下,表面看上去很平靜的河水,下面說不準就會有一個恐怖的漩渦,而且據說還有不停移動的漩渦。
從矗立在河岸兩邊,血紅色礁石就可以看出,這裏的確是一片凶水,四鄉五里的漁夫,沒有人會到怒江這裏來捕魚,大家都知道,這水下面有‘鬼’。
這條江我以前捕魚的時候也來過,憑我的經驗,這種鬼地方別說魚,恐怕連顆泥螺都不會存在。
我用手摸了摸冰寒刺骨的怒江水,心裏面立刻有些後悔了,真不該一口答應胡三娘。
但是我莫江可是講信譽的,既然答應胡三娘要去千丈潭下面摸沉船,那就得去,就算是刀山冰海,這一趟渾水我莫江也趟定了。
船進入怒江,約莫又朝上遊行駛了三個多時辰,怒江兩邊開始出現大大小小碎裂的石塊,一根根巨大的石筍柱子聳立在大片大片的亂石中間。
又朝上遊行駛一柱香的功夫,岩壁頂上怪石嶙峋,很多巨大的石筍柱子上都頂着一塊巨石,巨石比下面的石筍柱要大幾倍,遠遠看去,像一朵朵石頭蘑菇,鑲嵌在山壁上,讓人不得不擔心,這些石筍柱子上的巨石隨時都有可能要從百丈高的石筍柱頂上滾落下來。
從雙喜和阿發的臉上,我看得出兩人內心的驚恐,我輕輕拍了拍雙喜和阿發的肩膀,告訴他們有我莫江在,一切都不用擔心。
船繞過一根巨大的石筍柱,旁邊出現一處狹長幽深的狹谷,這是幽冥峽到了。
幽冥峽里安靜得可怕,連一絲蟲鳴鳥叫都沒有,這個地方太詭異了,我的心也懸了起來。
我開始後悔來這個鬼地方了,但是我莫江咬咬牙,既然答應了胡三娘,那我莫江就絕不食言,我莫江可是講誠信的。
幽冥峽的盡頭,是一處絕壁,絕壁上刻有百歲崖三個字,在月光下發出幽幽的冷光,這處絕壁更是詭異。
“那些突出來的東西是什麼?”雙喜突然指着百歲崖上,一片像是從光滑的絕壁上生長出來的烏黑的樹樁,問道。
“那是棺材,懸棺!我聽大人們說過。”阿發朝雙喜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脫口說道。
百歲崖懸棺!
我的目光接觸到懸崖上那一片烏黑的懸棺,心頭猛的一震。
我右眼角直跳,這地方給我一種很詭異,充滿危險的感覺!
我莫江真的後悔了,這個地方太邪門,和水裏的活物打交道我不怕,但如果是死物,或者準確的說,是會跑會跳的死物,我莫江也沒招!
我猛吸一口寒氣,定了定神,左右朝四周絕壁看去,四周絕壁上有一掛一掛的小瀑布,此時是枯水季節,瀑布很瘦小。
莫江號停在潭邊,我咬緊牙關,我準備要下水了,既然答應了胡三娘,那我莫江就算是去閻王殿門口逛一圈,我也必須要去,我莫江可是講誠信的。
雙喜給我遞過來一瓶‘燒刀子’,這‘燒刀子’是一種烈酒,是從鎮上烤酒的宋家酒坊買來的最烈的酒,也是整個魯星鎮上最烈的酒。
魯星鎮的漁夫們都知道,如果非要下寒水的話,事先從段家燒坊買一瓶燒刀子,下水之前喝上一口,驅寒暖身不生病,那可是酒比良藥好啊。
我撥開酒壺塞子,仰天便是一大口燒刀子灌下去,這‘燒刀子’入喉就像是吞了一把燒紅的刀子,辣喉滾燙,一直滾進肚子裏,然後全身都燒了起來。
我不停的深呼吸,我的肚子漸漸膨脹起來,只有吸入足夠的空氣,才能在水下呆得久。
我的肚子鼓脹得像個皮球一樣,我準備要下水了,。
我全身好似產生一股怪力,我扭扭脖子,扭扭肩膀,扭扭腰腿,然後我拿了魚叉,背上齊腰高的空氣葫蘆,腰間繫上沒喝完的‘燒刀子’酒葫蘆,又在原地猛跑一陣,一個猛子扎進千丈潭水之中。
“老大小心些!”身後傳來雙喜和阿發的聲音。
“不管發生什麼,你們絕對不許下水,這是命令!”
我入水之前,回頭對阿發和雙喜大聲喊道。
千丈潭的水涼寒刺骨,我莫江一頭扎進潭水,四周的潭水頓時涌過來,將我整個身體淹沒,我便從雙喜和阿發的視線中消失了。
我下意識扭頭看向船上,隱約看見雙喜和阿發正跪在甲板上朝着對面百歲崖的懸棺群磕頭作揖。
我雙手一分,兩腿一彈,好像一條游魚,朝着千丈潭下潛下去。
莫江號的船底,一串大拇指粗的泥珠子,從船底脫落下來,像一群蝌蚪,跟在我的身後,隨着我一起朝潭底下潛下去。
這些泥珠子就是我莫江的秘密,就連莫德乾都不知道的秘密。
這些烏黑的泥珠子就是我的守護神,只要我莫江下水,它們就會跟在我的身邊。
只要是在水裏,我就能感覺到它們的存在,這些烏黑的泥珠,就像是我身體的一部分,雖然我現在還不能主動召喚它們幹什麼。
周圍的水慢慢變得昏暗起來,能見度越來越低,但是這都難不到我莫江,就算是鑽進泥漿里的泥鰍,也逃不出我莫江的指縫。
越往下潛,千丈潭的水越來越冰寒,我的雙手十指都麻木,要是換作其他人,這裏絕對已經是他們的極限,但是莫江是誰,江中之王,別人的極限可不是我莫江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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