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情報

司徒邑皺眉，問，“何為俗事？”

“與生活有關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便是俗事。想賺銀子，便是俗事。有所求，盼所得，便是俗事。不甘平庸，渴望有所成，也算俗事。”田笑笑不咸不淡的將自己所理解的俗事大膽的說出來。

司徒邑盯着她看了許久，直覺不妥才收回視線，道，“姑娘理解透徹，人活一世，怕是還真離不了這些俗事。”

既然離不了，那談何避世，怕不是自欺欺人罷了。

活了幾十年，一瞬間，他竟覺的自己還比不上面前這位小姑娘。

看年紀，怕是比自己小許多，當初自己如她這般大的時候，心中只裝得下一件事，那便是報仇，除此，其他的，都不在他的考量範圍之內。

田笑笑點頭，不怯不羞的與他對視，說，“大低是離不了的，公子可願聽我一言？”

既然來了，不就是找他言明的嗎？還問？看來眼前女子也並不如自己想的那般坦然，於是客氣道，“姑娘請說。”

“今日得見公子，竟看不出公子到底是什麼人，還真是有些慚愧。”

這是作為花王發出的感嘆，從她來到人界，識的都是心性樸實單純之人，一言一行皆表現在臉上，像他這般，平靜如水，不苟言笑，着實少見，怕是跟蕭子恆有的一比，心思讓人難以捉摸。

“不管公子是何人，沒見之前充滿期許，見了，便覺得能留住便好。”此言，是為了後面的話做鋪墊，但怕對方等不及，田笑笑不停頓的直接道明來意，“我想建一個自己的情報組織，身邊無能力卓然之人，所以，遍尋公子下落，是想請公子助力，替我籌建，不知可否？”

情報組織？

饒是司徒邑，也是第一次聽聞如此稱呼，但從字面又不難理解其中含義，沉靜的眸子可算露出些許波瀾，問道，“姑娘為何要建情報……組織？”

河上村，村姑，情報，……

司徒邑覺得，這些莫不是自己聽岔了，才會發生如此違和之言論。

田笑笑知曉已經引起了他的注意，便隨心所想的講，“我建自然有我的用處，暫時不方便告知我的用意，但有一點，你可放心，只觀察事，不害人群。”

只觀察事，不害人群。

這句話，更不像一個小姑娘能說出來的。

司徒邑心中的震驚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但面上卻還要維持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裝作沉着冷靜的問道，“你為何覺得我能助你？”

就算她與張一同張家之人相識，也只知自己武學造詣。

況且，那還是以前，現如今，他雙腿已廢，腳不能行，別說動武，就是自保都難。甚至，連飲食起居都需要人照顧，如何能幫她籌建什麼情報組織？

田笑笑微微揚眉，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擲地有聲的回答，“看來，公子剛剛沒仔細聽我們之間的對話，我說，見之前，充滿期許，見之後，便想留住，這句並非戲言。”

她看人，一向很准，越是看不透的人，越是造詣更高，越值得她納入麾下。

司徒邑心道，小丫頭說話，還挺有城府的，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習慣性的敲打着，露出一抹輕笑，道，“你單憑一雙慧眼，認定人之本性、人之本能，這樣未免太輕率了吧？”

田笑笑回答，“旁人自然不可，但你，所看所見足矣讓我對你生出讚許。”

亦或是她這句話太過於讓人震驚，司徒邑竟然呆愣了好一陣無法回神。

恰好這時候小葉姑娘端着茶水出來，才拉回他的思緒。

“這位公子，寒舍簡陋，沒有什麼好茶招待，這是我自己采曬的菊花，望公子不要嫌棄。”

田笑笑沖她點點頭，“不嫌棄，有水喝便行。”

小葉將茶水碗放好，站在一旁，見他倆都不說話，這才意識到大概是自己打擾到他們了，忙說，“你們繼續，我去燒火做飯。”

伴隨着話，人也快速的跑開。

田笑笑突然出聲，還另外起了話題，“小葉姑娘很善良，是她救了你，你待她……”

司徒邑忙打斷她的話，道，“姑娘不要誤會，我感激她救命之恩，但並無非分之想。”

“這樣嗎？那小葉姑娘家裏可還有其他人？”

要說有，馬上天黑了，出門幹活也該回來了才是。

“她並無家人。”

田笑笑心想，這可就怪了。

既然沒有家人，她一個女子，為何獨獨幫助司徒邑這個不能行走的瘸子？

難道就圖他長的好看？

也不對啊，司徒邑被丟進亂世，成了乞丐，乞丐整日到處行乞，臉上髒兮兮的，小葉是如何看出他長相俊朗的？

“既沒有家人，公子無名無分住在這裏，就不怕被外人詬病？”

司徒邑不知怎麼的，竟然願意跟她瞎扯，堅定的回答，“我心坦蕩，外人目光如何，無需在乎。”

田笑笑輕笑，搖頭有些不認同，“你不在乎，可人家姑娘也不在乎嗎？”

這句話，略顯親昵，讓司徒邑有種跟老朋友相處聊天的感覺，心中頓時警鐘大作，強行將話題轉回來道，“田姑娘，咱們還是談正事吧！”

“我說的也是正事，你這般住在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家裏，實在不合適，如果你幫我，你可以有銀子，有自己的居所，有下人服侍你，還能幫助你想幫助的人，做你未盡完之事。”

司徒邑整個人頓時如墜驚濤駭浪之中，他感覺自己在這位扮做男子的姑娘面前無所遁形，連一絲心底的秘密也都被她看的一清二楚。

他自問心性堅硬，從不在外人面前表露分毫，今日，竟然被一個才見面的陌生女子看破這麼多，如何不讓他心驚。

田笑笑知曉自己說的太准，讓他有些緩不過來，遂再次開口，“你可別把我當成什麼妖魔鬼怪，我不過是從張一同和張九同口中所得猜到一些，再稍微一打聽帝都的諸多事情，便明白了大概。你是一個愛憎分明的人，也是一個心懷抱負的人，只是，你不該把仇恨放在太過重要的位置，不惜賭上自己的前程，頗為得不償失。”

“你竟然……知曉……”這是司徒邑萬萬沒想到的，說話的聲音都帶着顫抖。

這那是一個村姑，怕是帝都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也比不上眼前這位蕙質蘭心，洞察之細微、之深入、之精準，放在當今天下，又有幾人能夠睥睨？

田笑笑覺得剛剛的自己肯定是太過嚴肅，導致他有些怕自己，遂立刻調整情緒，嬌小的臉上換上一副牲畜無害的笑容，道，“其實，我就是瞎猜的，你別放在心上，我剛剛的提議怎麼樣，我不妨礙你做你的事情，我只要你籌建好，在我需要的時候，給我提供有用的消息即可。當然，也不是說只有這一個用處，消息多了，有需要的，買賣也是可以的，但需要制定原則。”

她田笑笑可是好人，大大的好人，正道楷模，傷天害理之事，萬萬不可為。

見他臉色還沒恢復正常，田笑笑端起石桌上的菊花茶，喝了一口，味道還一般般，砸吧砸吧小嘴，又說，“要是你不放心小葉姑娘，也可以帶着她一起。”

說起小葉姑娘，田笑笑帶笑的眸子裏藏有一抹捉弄之色，迫使瞧見的司徒邑忍不住開口解釋，“小葉她曾經被賣到帝都，我碰巧救了她，給了她盤纏讓她回家，後來我淪落至此，便得她慷慨救助。”

“原來是這麼回事，看來好心有好報這句話誠不欺我，公子，你今日幫我一個忙，以後，你有何困難，我定當回你一分恩情，如何？”

司徒邑頓時為難，道，“田姑娘，你非要讓我立馬給你一個答覆嗎？”

“哈哈……你這麼實誠的問出來，豈不是說明你已經有了抉擇？”

那笑聲太過爽朗，似是感染了司徒邑一般，他竟然嘴角也忍不住跟着上揚。

好久都沒這般痛快的說話了。

也好久都沒見到說話這般痛快的人。

要不是她是女子，怕是自己都忍不住想要跟她結為知己。

田笑笑看清了他臉上的表情，一副老成的模樣嘆息道，“這就對了嘛，年輕人，就該多笑笑，你不知道，我剛剛說那一套話的時候好緊張。”

司徒邑頓了一下，問道，“為何？”

“因為我來的時候一直以為你是一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結果，一看，居然是一個粉面桃花的大哥哥，我心裏就想，之前準備的那一套說辭怕是不能用，我該如何說服你呢，想來想去，心就亂了，心亂了，便緊張了。”

田笑笑說完，自己倒是發笑起來，那活潑隨意的樣子，跟剛剛一板一眼心思深沉的模樣當真有天壤之別。

司徒邑還是第一次見着如此有趣的姑娘，心中好感頓生，加上他對未來確實充滿迷茫，經她一說，還真就起了興趣，所以，也不扭捏，爽快的回答，“田姑娘，我答應助你。”

“真的？”問了一句，見他點頭，田笑笑差點開心的跳起來，“太好了，這一趟，當真沒白來，司徒邑，以後，還請多多幫忙啊。”

她竟然站起身，伸出小手。

司徒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剛想抬手與她相握，結果她又縮了回去，“抱歉啊，太高興了，有點失態。”

“無妨，田姑娘真性情。”

田笑笑規規矩矩的坐回石凳，盯着他嬌笑道，“看年紀，你應該比我年長，我都不介意喚你名字司徒邑，你不會還那麼見外，姑娘姑娘的稱呼我吧？”

“那我該怎麼稱呼？”

笑笑？

這也太熟絡了吧，恕他臉薄做不到。

田笑笑似乎才意識到這點，尷尬的擺擺手，“算了，算了，一個稱呼而已，隨便怎麼都行。天黑了，今日我便先告辭，等明天我雇了馬車再來接你們。”

司徒邑沒想到她的性子這般風風火火，忙開口阻止道，“田姑娘，明天太急了，我還需跟小葉商量下，如果她願意跟我離開，家裏也需收拾一下。”

田笑笑頗為尷尬，心知自己太着急了，說，“也對，那便十天後，十天後我再來接你，正好我讓人把縣城的屋子收拾出來，方便你們居住。”

“好！”除了這個字，司徒邑實在不知該說點什麼來表達自己此刻激動的心情。

本是殘廢之人，還得別人這般看中，也算是天大的一件幸事。

“走了。”說完，田笑笑站起身，當真背着手大步離開，只是，還沒邁出院子，又道，“叨擾小葉姑娘了，下次我請你喝我泡的菊花茶。”

清脆爽朗的聲音伴隨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之下。

司徒邑推着輪椅來到院門口，望着那抹越走越遠的背影，久久無法回神，直至小葉出來，他才收回視線，輕語一聲，“回屋。”

說是暮色，剛走出去沒多遠，天便已經黑了。

“小姐，我們為何不在剛剛那裏住宿一晚？”

田笑笑藉著月光注意腳下，也沒扭頭看她的表情，問道，“你想留下？”

“總比走夜路好，萬一摔着磕着，或者遇到壞人怎麼辦？”

“你哥烏鴉嘴，別亂說，好好看路，咱們回柳川縣住客棧不是挺好嗎？”

“好是好，但是要走那麼遠，我害怕。”

河上村走慣了倒是沒什麼，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又不熟悉路，她能不怕嗎？

田笑笑知道她怕，否則才不會浪費口水跟她說話。

“其實並不遠，之前那個乞丐故意帶我們繞路了。”

“啊，小姐，你怎麼知道？”

難道小姐真的是仙女下凡，別人做什麼壞事她都能看見？

田笑笑臉上掛着笑，解釋道，“當然是用眼睛看的，你不知道你家小姐我的方向感很好嗎？”

其實，也不是方向感好，只因為她是花王，對花花草草實在太過了解，所以，地上的植物什麼長勢，朝那個方向，她一看便知。

“現在知道了，小姐，你真厲害。”

要是崇拜的星星能照明的話，這條回柳川縣城門的路，一定被她照的透亮。

“厲害就好好跟着我走，注意腳下，回城了帶你吃好吃的去。”

“好！”

說著話，珠兒確實不怎麼害怕了，甚至一邊走還一邊到處亂看，這一看，頓時嚇個半死。

“啊……”

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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